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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他两下情热如火,只是不能成就这事。那女子看看大了,有两家来说亲,
马员外已有拣中的,将次成约。女子有些着了急,与奶娘商量道:“我一心
①
只爱杜家哥哥,而今却待把我许别家,怎生计处?”奶子就起个惫懒肚肠,
哄他道:“前日杜家求了几次,员外只是不肯。要明配他,必不能勾;除非
嫁了别家,与他暗里偷期罢。”女子道:“我既嫁了人,怎好又做得这事?
我一心要随着杜郎,只不嫁人罢。”奶子道:“怎由得你不嫁?我有一个计
较,趁着未许定人家时节,生做他一做。”女子道:“如何生做?”奶子道:
“我去约定了他,你私下与他走了,多带了些盘缠,在他州外府过他几时,
落得快活。且等家里寻得着时,你两个已自成合得久了。好人家儿女,不好
拆开了另嫁得,别人家也不来要了。除非此计,可以行得。”女子道:“此
计果妙,只要约得的确。”奶子道:“这个在我身上。”
元来马员外家巨富,女儿房中东西,金银珠宝、头面首饰、衣服,满箱
满笼的,都在这奶子眼里。奶子动火他这些东西,怎肯教富了别人?他有一
①
个儿子,叫做牛黑子,是个不本分的人,专一在赌博行、厮扑行中走动,结
识那一班无赖子弟,也有时去做些偷鸡吊狗的勾当。奶子欺心,当女子面前
① 惫懒——泼皮无赖。
① 厮扑——即“相扑”,类似现在的摔跤。
… 57…
许他去约杜郎,他私下去与儿子商量,只叫他冒顶了名,骗领了别处去,卖
了他,落得得他小富贵。算计停当,来哄女子道:“已约定了,只在今夜月
明之下,先把东西搬出院墙外牛坊中了,然后攀墙而出就是。”女子要奶子
同去,奶子道:“这使不得。你自去,须一时没查处,连我去了,他明知我
在里头做事,寻到我家,却不做出来?”那女子不曾面订得杜郎,只听他一
面哄词。也是数该如此,凭他说着就是,信以为真。道是从此一走,便可与
杜郎相会,遂了向来心愿了。正是:
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是夜,女子与奶子把包裹扎好,先抛出墙外,落后女子攀墙而出,正是
东廊僧在暗地里窥看之时。那时见有个黑衣人担着前走,女子只道是杜郎换
了青衣,瞒人眼睛的,尾着随去,不以为意。到得野外井边,月下看得明白,
是雄纠纠一个黑脸大汉,不是杜郎了。女孩儿家不知个好歹,不繇的你不惊
喊起来。黑子叫他不要喊,那里掩得住?黑子想道:“他有偌多的东西在我
①
担里,我若同了这带脚的货 去,前途被他喊破,可不人财两失?不如结果了
他罢。”拔出刀来,望脖子上只一刀,这娇怯怯的女子,能消得几时功夫?
可怜一朵鲜花,一旦萎于荒草。也是他念头不正,以致有此。正是:
赌近盗兮奸近杀,古人说话不曾差。
奸赌两般都不染,太平无事做人家。
女子既死,黑子就把来撺入废井之中,带了所得东西,飞也似的去了。怎知
②
这里又有这个悔气星照命的和尚来顶了缸 ,坐牢受苦?
③
说话的,若如此,真是有天无日头 的事了!看官,“天网恢恢,疏而不
漏”,少不得到其间逐渐的报应出来。
却说马员外先前不见了女儿,一时纠人追寻,不匡撞着这和尚,鬼混了
多时,送他在狱里了,家中竟不曾仔细查得。及到家中细想,只疑心道未必
关得和尚事。到得房中一看,只见箱笼一空,道是必有个人约着走的。只是
平日不曾见什么破绽,若有奸夫同逃,如何又被杀死?却不可解。没个想处,
只得把所失之物,写个失单,各处贴了招榜,出了赏钱,要明白这件事。那
奶子听得小娘子被杀了,只有他心下晓得,捏着一把汗。心里恨着儿子道:
④
“只教他领了他去,如何做出这等没脊骨事来?”私下见了,暗地埋怨一番,
着实叮嘱他:“要谨慎。关系人命事,弄得大了!”
又过了几时,牛黑子渐把心放宽了,带了钱到赌坊里去赌。怎当得博去
①
就是个叉色 ,一霎时把钱多输完了。欲待再去拿钱时,兴高了,却等不得;
站在傍边看,又忍不住。伸手去腰里摸出一对金镶宝簪头来,押钱再赌,指
望就博将转来,自不妨事。谁知一去不能复返,只得忍着输散了。那押的当
② ③
头须不曾讨得去,在个捉头儿 的黄胖哥手里。
① 带脚的货——指人,即那女子。
② 顶了缸——即“顶缸”,吴方言,指代人受过。
③ 有天无日头——吴方言,形容天昏地暗,喻无辜者白受冤屈。
④ 没脊骨——不正当。
① 叉色——赌博术语,表示“负”象。古时赌博以六枚头钱都是背面为胜,都是正面为负。叉色即得了正
面,以“×”会意,故称。
② 当头——原指可以拿到当铺典当的实物,此处借指抵押的物品。
③ 捉头儿——又叫“抽头”,指赌博的头家从赌客中提取的好处钱,即“头钱”。
… 58…
黄胖哥带了家去,被他妻子看见了,道:“你那里来这样好东西?不要
来历不明,做出事来。”胖哥道:“我须有个来处,有甚么不明?是牛黑子
当钱的。”黄嫂子道:“可又来!小牛又不曾有妻小,是个光棍哩,那里挣
得有此等东西?”胖哥猛想起来道:“是呀!马家小娘子被人杀死,有张失
单,多半是头上首饰。他是奶娘之子,这些失物,或者他有些乘机偷盗在里
头?”黄嫂子道:“明日竟到他家解钱,必有说话。若认着了,我们先得赏
钱去,可不好?”商量定了。
到了次日,胖哥竟带了簪子,望马员外解库中来。恰好员外走将出来,
胖哥道:“有一件东西,拿来与员外认着。认得着,小人要赏钱;认不着,
小人解些钱去罢。”黄胖哥拿那簪头递与员外。员外一看,却认得是女儿之
物,就诘问道:“此自何来?”黄胖哥把牛黑子赌钱押簪的事,说了一遍。
马员外点点头道:“不消说了,是他母子两个商通合计的了。”款住黄胖哥,
要他写了张首单,说:“金宝簪一对,的系牛黑子押钱之物,所首是实。”
对他说:“外边且不可声张。”先把赏钱一半与他,事完之后找足。黄胖哥
报得着,欢喜去了。
员外袖了两个簪头进来,对奶子道:“你且说前日小娘子怎么逃出去
的?”奶子道:“员外好笑!员外也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的,
我如何晓得?倒来问我!”员外拿出簪子来,道:“既不晓得,这件东西为
何在你家里拿出来?”奶子看了簪,虚心病发,晓得是儿子做出来,惊得面
如土色,心头丕丕价跳,口里支吾道:“敢是遗失在路傍,那个拾得的。”
员外见他脸色红黄不定,晓得有些海底眼,且不说破。竟叫人寻将牛黑子来,
把来拴住,一径投县里来。牛黑子还乱嚷乱跳道:“我有何罪,把绳拴我?”
马员外道:“有人首你杀人公事。你且不要乱叫,有本事当官辨去。”
当下县令升堂,马员外就把黄胖哥这纸首状同那簪子送将上去,与县令
看,道:“赃物证见俱有了,望相公追究真情则个。”县令看了道:“那牛
黑子是什么人,干涉得你家着?”马员外道:“是小女奶子的儿子。”县令
点头道:“这个不为无因了。”叫牛黑子过来,问他道:“这簪是那里来的?”
牛黑子一时无辞,只得推道:“是母亲与他的。”县令叫连那奶子拘将来。
县令道:“这奸杀的事情,只在你这奶子身上,要跟寻出来。”喝令把奶子
上了刑具。奶子熬不过,只得含糊招道:“小娘子平日与杜郎往来相密,是
夜约了杜郎私奔,跳出墙外,是老妇晓得的。出了墙去的事,老妇一些也不
知道。”县令问马员外道:“你晓得可有个杜某么?”员外道:“有个中表
杜某,曾来问亲几次。只为他家寒,不曾许他。不知他背地里有此等事。”
县令又将杜郎拘来。杜郎但是平日私期密订,情意甚浓,忽然私逃被杀,暗
称可惜,其实一些不知影响。县令问他道:“你如何与马氏女约逃,中途杀
了?”杜郎道:“平日中表兄妹,柬帖往来契密则有之,何曾有私逃之约?
是谁人来约?谁人证明的?”县令唤奶子来与他对,也只说得是平日往来;
至于相约私逃,原无影响,却是■他不过。杜郎一向又见说失了好些东西,
便辨道:“而今相公只看赃物何在,便知与小生无与了。”县令细想一回道:
“我看杜某软弱,必非行杀之人;牛某粗狠,亦非偷香之辈。其中必有顶冒
假托之事。”就把牛黑子与老奶子着实行刑起来。老奶子只得把贪他财物,
暗叫儿子冒名赴约,这是真情。以后的事,却不知了。牛黑子还自喳喳嘴强,
推着杜郎道:“既约的是他,不干我事。”县令猛然想起道:“前日那和尚
口里明说,晚间见个黑衣人,挈了女子同去的。叫他出来一认,便明白了。”
… 59…
喝令狱中放出那东廊僧来。
东廊僧到案前,县令问道:“你那夜说在牛坊中,见个黑衣人进来,盗
了东西,带了女子去。而今这个人若在,你认得他否?”东廊僧道:“那夜
虽然是夜里,雪月之光,不减白日。小僧静修已久,眼光颇清,若见其人,
自然认得。”县令叫杜郎上来,问僧道:“可是这个?”东廊僧道:“不是。
彼甚雄健,岂是这文弱书生?”又叫牛黑子上来,指着问道:“这个可是?”
东廊僧道:“这个是了。”县令冷笑,对牛黑子道:“这样,你母亲之言已
真,杀人的不是你是谁?况且赃物见在,有何理说?只可惜这和尚,没事替
你吃打吃监多时。”东廊僧道:“小僧宿命所招,自无可怨。所幸佛天甚近,
得相公神明昭雪。”县令又把牛黑子夹起,问他道:“同逃也罢,何必杀他?”
黑子只得招道:“他初时认做杜郎,到井边时,看见不是,乱喊起来,所以
一时杀了。”县令道:“晚间何得有刀?”黑子道:“平时在厮扑行里走,
身边常带有利器。况是夜晚做事,防人暗算,故带在那里的。”县令道:“我
故知非杜子所为也。”遂将招情一一供明。把奶子毙于杖下;牛黑子强奸杀
人,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