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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7-换届-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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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不灵,他就一定要写一大段话,上呈领导下转各有关部门,反正自己决不轻易表态。等到这一圈又转回来,那就更好办了,一般都写上“按某某意见办”就可以了……后来有人给他推荐了一本美国人写的书,书名儿早忘记了,作者好像叫什么什么“卡耐基”,说是人际交往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从来不说“不”,从来不要批评任何人,因为“死不认错”是人类最普遍的天性之一。看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原来我这一套是有理论根据的,连一向认为最不讲情面、最具有法治意识的美国人都是这样,在我们这样一个人情网关系网密布的礼俗社会里,就更不用说了。    
    正因为这样,这些年来虽然他一直没有升起来,但是不管谁来雁云当一把手,都不会无视他这个人的存在的。作为一个本地人,在这块土地上一晃五十多年了,雁云的山山水水他没有叫不出名儿的,雁云大凡有点儿眉眼的人,他也没有一个不熟悉的,在内心里他一直就认为,雁云其实就是他柳成荫的家,雁云的三百万人民也就都是他家里的成员儿女罢了,这些年来虽然他并没做什么事情,但是不管是大事小情,只要他往那里一坐,就一切都摆平了……这一点,连门力生也是不能不服气的。所以这一次老郜死了,只要把他列为候选人之一,只要让他来出面竞选,他相信高票当选就一定是十拿十稳的事情,别的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只可恨事到临头,金鑫那小子居然会使出那么下作的手段来,一时间搞得全省沸沸扬扬,这是成心要诋毁他的名声嘛……现在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一致命打击的伤害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平息的,而且老郜这么快就死去了,召开人代会、选举新市长等等马上就要接踵而来。这,不是等于把他的路一下子给堵死了吗?    
    一想到这些,柳成荫就气得牙痒痒的,狠不能把那个可恶的小白脸一拳打他个稀巴烂。    
    咚的一声,紧握的拳头猛砸在办公桌上。一个精致的景泰蓝茶杯跳起来,在光滑的桌面上连着转了好几圈,终于摔到地上,碎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秘书慌慌张张从外屋跑进来,一看他脸色不好,便什么也不说,怔怔地站在地中央。    
    柳成荫沉着脸摆了摆手,在地上踱起来,好久才悻恼地哼了一声:“怎么搞的!”那意思也不知道是在责备自己还是在责备秘书。    
    “柳书记,您没事儿吧?”    
    小秘书低声说着,赶紧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柳成荫踱着踱着忽然停下来,扭头对小秘书说:“你去打一个电话,让金山区的陈见秋来我办公室一趟。”    
    小秘书一边收拾地下的茶杯碎片,一边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外走去。这个小伙子跟他的时间也不短了,大概也看出他今天的情绪不对。望着他的背影,柳成荫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出就看出来吧,这一次他可是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几十年一贯的做人原则,再也不能够一味地容忍下去了。    
    其实小伙子不知道,这些天来他已经采取了许多铁腕行动,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这些行动就一定会显示出其巨大的威力。到了那时候,也许整个雁云都会震惊不已,就像一下子遭受了八级以上地震的猛烈摧残……    
    说到底,这一切真的是迫不得已啊,谁叫这伙疯狂的赌徒们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上,使他再也不可能沉默下去了……    
    当然,要说派系,这个陈见秋并不是他的人,过去经常在公开场合诋毁谩骂过他的。但是柳成荫心里清楚,这样的人实际上最可怜了,可说是四面楚歌,真正的铁杆朋友没有几个。他可以断定,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这家伙对自家老婆的事情都一点儿不清楚。所以,在这个时候叫他来,他一辈子都会感谢我的,而且会下死力为我卖命的。


《换届》 二明争暗斗(8)

    哥哥你要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难留。    
    紧拉住哥哥的手,    
    送到哥哥大门口。    
    走路你要走大路,    
    你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人儿多,    
    能给哥哥解忧愁。    
    坐船你要坐船舱,    
    你不要坐船头。    
    船头上风浪大,    
    摆到哥哥河里头。    
    柳成荫想到得意处,忍不住用手指敲着办公桌,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唱起来。    
    年纪大了,这出著名的《走西口》他已经记不住词了,唱来唱去也就会这样几段。但是,只要一开了口,那么一种凄清婉转的旋律就立刻满屋子回荡着,使他感到说不出的酣畅和痛快淋漓……人人都说这出戏是一个大悲剧,从始到终笼罩着一种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空气,他却从来都不这样认为。相反的他倒认为,在那样一种反反复复的吟唱中,有凄美的爱情,有生命的执著,有命运的抗争,却惟独没有悲惨的眼泪和痛苦的无助……    
    门开了,还没看到人影儿,歌声就飘进来了:    
    吃饭你要吃熟,    
    你不要瞎凑合,    
    吃下个头昏脑热,    
    叫人家谁伺候。    
    柳成荫哈哈大笑,来人也大笑着,两个人热烈地握手,又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起跌坐在长沙发上。    
    等笑够了,陈见秋忍不住奇怪地看着他说:“柳书记,您今儿情绪这么好,有什么大喜的事情,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和您共同分享一下?”    
    柳成荫不接他这个茬儿,反过来说:“哎,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才不到十分钟时间,你就从金山跑过来了?”    
    “那才容易呢,不用说跑,就是坐飞机也来不及的。”陈见秋又笑起来,“我刚才是在金书记的办公室,所以一接到电话,立刻就赶过来了……”    
    “哦……原来这样啊,不知道我们这位即将上任的大市长找你什么事情,是不是要提拔你了?”    
    “哈哈,这您倒算是说对了。他一见面就跟我说,只要他当了市长,立刻就让我来接曹非的班,当金山区的一把手。”    
    “好嘛,那不错啊……只是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当一把手,那曹非怎么办?”    
    “话虽然没有说,但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曹非是人家的铁杆嘛,这一次护驾有功,当然是要重赏的,起码还不弄个副市长什么的干干?”    
    柳成荫眨眨眼,满脸堆笑地看着他说:“那……你给我说说看,他这个市长能够当上吗?”    
    陈见秋也微笑着看看他:“有可能,没把握吧。而且,据我们听来的风声,市委不是把您也报上去了?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应该说你们俩还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吧。大家私下里议论,这里面有一个因素很关键。”    
    “什么因素?”    
    “这就是谁支持谁的问题。如果他支持您,您就没问题;反过来您要支持他,大概也就没啥问题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向省委明确表态,放弃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会支持他吗?”    
    “这个……”一向敢做敢说的陈见秋也沉吟起来,停顿了一下才坚决地说,“柳书记,我实在猜不透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要我说,您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支持他这种人的。”    
    “为什么?”    
    “您是聪明绝顶的人,我嘛也还不算太傻,还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吗?”    
    听他这么一说,柳成荫终于放下心来,会心地笑了。不过他这次把这家伙叫来,可不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立刻严肃起来说:“好啦,咱们不说这些了,说点儿正经的吧。你大概还不知道,最近这几天,检察、公安和好多部门都起来了,这都是我分管的地方,听他们讲,金山有一个很大的矿,已经开了好些年,征地手续、矿山手续至今都没有办,是曹非一手支持的,是这样吗?”    
    “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情况……我还真不清楚……”    
    “你听着,还有呢。听说有一个神秘的女人,经常在金山一带出没,专管民爆物品等等的经营,而且有人说曹非、甚至金鑫都通过她那个公司洗钱,有这样的事情吗?”    
    陈见秋有点儿狼狈了:“这……我也说不清楚。金山的事其实全在曹非手里,我几乎什么都插不上手。不过我想,这个女人可能是……”    
    “你呀你!平时说你是书生,你还不服气呢!”柳成荫冷笑起来,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好啦,到此为止,其他的我就不便说了。但是我要告诉你,许多事情靠说是不行的,关键是行动。你要记住,金山这些事情实际上已经牵扯到你和你的家了,即使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变被动为主动的。要知道他们这是一个网,而目前的关键首先是曹,只要我们在曹的问题上打开缺口,其他的一切还不都是迎刃而解吗?”    
    “好吧,您让我想一想。”陈见秋说着站起来,突然感到全身发冷,再也笑不出来了。


《换届》 二明争暗斗(9)

    这是夹在北山深沟里的一个小山村。在一片绿油油平原的尽头,沿着一条狭窄的洪水沟一直向大山深处而去,两边是刀削一样齐刷刷的红土山崖,湛蓝的天穹一下变成了窄窄的一小条。在曲曲弯弯的河滩上,大大小小的乱石塞得满当当的,一洼一洼的死水泛着绿,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一条路似有似无,在河道的两边摆来摆去,最适宜走这种“路”的不是人,是那些活蹦乱跳的山羊。杨涛一边走一边叹气,真想不通他的祖先当年怎么竟会选了这么一块地方来安身立命呢。    
    地势愈来愈高,两边的红土山崖也愈挨愈近,有的地方差不多就接在一起了。过了这个峪口,却豁然开朗,展开一片开阔地,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农人们掘土为窑、取石为垒,几十户人家高下错落,散落在沟沟岔岔、坡坡梁梁上。    
    这就是他的家乡,一个远离闹市的独姓村。    
    走了一下午,腿脚都有点儿麻了。正是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鸡鸣狗叫、炊烟袅袅,落日的霞光把两边的山崖都染成了火红色。杨涛在村口站了好久,不认识似的看着,对这个生他养他的老家忽然产生了一种生疏感。    
    其实,自从他有了记忆起,家乡就是这么个样子,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即使有的人家盖了新房,一般也还是原来的宅地,原来的样式,大概几百年后也还是这个样子吧。    
    回了家,拜过父母,看过妻儿,歪在主屋炕上的老父亲就把他叫到身边说:    
    “你还在那个什么矿上?”    
    “在。”    
    “带回多少钱来?”    
    他低着头,不作声。    
    “是不是又赌了?嫖了?喝酒花了?”    
    他依旧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辈子,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这位半瘫的父亲。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瘫,身子和他一样的高大,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头,也是青石碑一样的身板,火起来就下死劲地打他,有一次把他给绑在院里的枣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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