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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好像这是一次严肃的谈话。两个女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摩莉止住了笑,严肃而不耐烦地说,“真见鬼,理查,你为什么说起话来总像个白痴呢?你总是一个劲地觉得自己很不幸,因为马莉恩成了你的阿喀琉斯之踵 ① ,现在你还要说什么扯得太远!”她严词斥责他,显得异常严肃,“马莉恩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十三年以前。”理查懊丧地说。
“你马上就来找我。你好像以为我会跟你上床,当我不肯时,你那男人的自尊心甚至还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你还记得吗?如今我们这些自由女性都懂得:一旦我们男性朋友的妻子进了医院,那亲爱的汤姆?迪克或哈利便会马上来找你,他们这些人老是想跟他们妻子的某个朋友睡觉。天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有趣的心理现象反映在许多人身上。但这是一个事实。我没有这样的心理倾向,因此也就不知道你后来又找了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了什么人?”
“马莉恩知道的。这种事如果张扬出去,那真够遗憾的了。从那以后你身边就有了一大班女孩子,马莉恩全都知道,你自己也向她承认过你的罪孽。如果你不这样做,事情就不那么有趣,是不是?”理查动了动身子,好像要站起来走开———安娜看见他大腿的肌肉收缩了起来,随即又松弛下去。他改变了主意,仍然坐着不动。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笑意,看上去像个决心面对鞭子微笑的人。
自由女性Ⅰ(13)
“那会儿马莉恩要抚养三个孩子。她太不幸了。你一次次伤她的心,如果她真的有个情夫,事情也不至于这么糟———情况一定会好一些。你甚至还暗示说:她是个中产阶级的女人,太让人讨厌,过于守旧……”说到这里,摩莉停了下来,朝理查露齿笑了笑,“你真是个自命不凡的小小伪君子。”她以一种差不多充满友好的口吻说。友好中混杂着蔑视。理查再次很不自在地动了动四肢,好像进入了催眠状态,他说:“继续说下去吧。”但话一出口,随即醒悟到他这是自招其辱,于是赶紧改口,“我有兴趣听听你对这事的看法。”“你对此也肯定不会感到奇怪,”摩莉说,“你那样对待马莉恩,我是决不会隐瞒自己的看法的。除了结婚头一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孩子还没长大成人,她就见不到你了。她只有在招待你商务上的朋友、为你操办豪华的聚宴这一类乌七八糟的事时才能见到你。你为她什么事也没有做。后来终于有一位男子对她产生了兴趣,她天真地以为你不会介意,因为当她向你抱怨你有那么多女孩子时,毕竟还是你自己多次亲口对她说过,你自己为什么不找个情人呢?她于是有了那么一回事,事情可就不得了了。你无法忍受这件事,开始威胁她。后来那男人要娶她,愿意收下你的三个孩子。不错,他是那样地关心她。但你说不。你突然间变得道貌岸然,暴跳如雷得像个《旧约》中的先知。
“对她来说,他太年轻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持久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与他在一起不可能幸福?你担心她会不幸福?”摩莉轻蔑地哈哈大笑说,“不是的,是你的虚荣心受到了伤害。你费尽心机想让她重新爱上你,在她跟他断绝关系以前,那爱啊吻啊让你妒忌得不得了。你一旦将她稳稳地据为己有,你又会失去对她的兴趣,到你那漂亮而宽敞的办公室里的豪华长沙发上找你的女秘书了。你觉得马莉恩不应该那么不快活,不应该到处露脸,不应该多喝酒损害自己的健康。哦,我也许得说,她不应该多喝酒损害作为一个像你这样有地位的男人的妻子的形象。好了,安娜,自从一年前我离开以后,还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理查生气了:“没有必要尽说这些怪话了。”如果把安娜拉扯进来,这就不仅仅是一场与前妻之间的争吵,他因此显得很恼火。“理查来问我是否觉得有必要把马莉恩送到疗养院或别的什么地方去,因为她对孩子造成的影响太坏了。”摩莉倒吸了口气,“你没有这样做吧,理查?”
“没有。但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过分。她那段时间酒喝得太多,这对孩子的影响很不好。保罗———他今年十三岁了,有天晚上他起来喝水,发现她昏昏沉沉地倒在地板上,人已烂醉如泥。”“你真的打算把她送走?”摩莉的声音谴责中仍流露出点空虚无聊的意味。
“没错,摩莉,没错。但你觉得怎么办好呢?你用不着担心———你这位助手当时和你一样感到非常震惊,安娜觉得我简直罪恶滔天。”他苦笑了起来,“实际上,当我跟你分手时,我就问过自己,我是否真的那么一无是处?你太夸大了,摩莉。你说起话来好像我就是个蓝胡子 ① 。我总有自己某些无足轻重的事要做,我所认识的那些结过婚的男子到了一定时候大多也是这样子。但他们的妻子并不酗酒。”
“如果你事实上找了个愚昧的、感觉迟钝的女人,事情不就更好吗?”摩莉提议说,“要么你就不该老是让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太蠢了,她实际上比你聪明一千倍。”
“那还用说,”理查说,“你总是想当然地以为女人比男人强。聪明不聪明反正帮不了我什么忙。摩莉,请你听我说,马莉恩信任你。请你尽快去看看她,同她谈谈。”“谈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并不在乎。谈什么都行。如果你愿意,就说我的坏话好了,但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别再喝酒了。”
摩莉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坐下来看着他,嘴角上流露出半是同情半是蔑视的神态。
自由女性Ⅰ(14)
“我真弄不懂;”她最后说,“这真太不可思议了。理查,你自己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想想办法让她感到你毕竟喜欢她呢?比如带她出去度度假什么的?”
“我已经带她去过意大利。”他的声音充满着怨恨,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理查!”两个女人同时叫了起来。
“她不喜欢我陪她,”理查说,“她老是拿眼睛瞧着我———我看得出,她那样盯着我是在留意我是不是在看别的女人,是在等着我自投罗网。这真让人无法忍受。”“你们度假期间她也喝酒吗?”“不喝,但是……”
“这就好了。”摩莉说,一边将她那双雪白鲜亮的手摊开,那意思是说,别的还有什么好说呢?
“听我说,摩莉,她不喝酒是因为斗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简直是一种交易———如果你不看女孩子,我就不喝酒。这简直把我气疯了。我们男人毕竟有一些实际的难处———我相信你们两位解放了的女性对此事能泰然处之,但我受不了一个女人像狱卒一样管住我。愉快地度过一个下午以后跟马莉恩上床睡觉就像一次‘我要试试你的忠诚’的挑战。总之,我一点也得罪不得马莉恩。我的话你听得够明白了吧?我们回来已有一个星期了,至今为止她还是好好的。每天晚上我都像个尽心尽职的丈夫那样回家,我们坐在家里,相敬如宾。她小心翼翼地避免问我当天做了什么事或看见了什么人。我则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目光接触到威士忌瓶子。当她不在房间里时,我就看酒瓶子,但我能听见她的脑神经在噗噗地跳动:今天他没要我,一定又跟某个女人有来往了。这简直是地狱,真的。好了,”他叫了起来,身子往前倾着,摆出极其诚恳的样子,“好吧,摩莉。但你无法做到两全其美。你们两人对婚姻我行我素,你们可能是对的。你们很可能是对的。我从来没见过某桩婚姻真正达到了预期的美满程度。好了。你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它。婚姻真是一座该死的地狱,我同意这种说法。但我已深陷其中。你们俩作为安全的局外人为我指点指点迷津吧。”
安娜毫无表情地看了看摩莉。摩莉扬了扬眉毛,叹了口气。“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好呢?”理查装出高兴的样子说。
“我们想的是局外人的安全感。”安娜也显出高兴的样子说。“别装蒜了,”摩莉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妇女是怎样惩罚男人的?”
“哦,”理查说,“这我可不知道,确实不知道,那是你们所举行的丧礼,我何必关心呢?但我知道有个问题是你们碰不到的———这纯粹是一个生理方面的问题。跟一个已经结婚十五年的女人在一起,怎样才能让它勃起呢?”
他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口吻说出这话,好像在紧要关头打出了他的最后一张王牌。
沉默了一会后安娜说:“如果你养成了习惯,事情也许就容易了。”摩莉插嘴说:“你说这是生理问题?真是生理方面的问题吗?这是感情的问题。新婚时你很早就上床睡觉,因为这里面存在着一个感情问题,它与生理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吗?对你们女人来说是容易的。”
“不,女人也不容易。我们至少比你们敏感,不至于只会说生理啦感情啦什么的,好像它们之间没有联系似的。”
理查将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哈哈大笑起来。“很好,”他终于说,“我又弄错了。当然当然。太好了。我好像弄明白了。但我还要问问你们两位:你们真的觉得是我的过错吗?在你们看来,我简直是个恶棍。但为什么呢?”
“你应该爱她。”安娜直截了当地说。“是的。”摩莉说。
“我的天,”理查茫然不知所措地说,“我的天!好了,我说够了。我反正已经说过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请你们注意……”他几乎以威胁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两个女人前俯后仰地格格笑个不停,弄得他满脸通红,“难,跟女人坦诚地谈性真难。”
“我想不出有什么难,你刚才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发现。”摩莉说。
自由女性Ⅰ(15)
“你真是一头……一头傲慢自大的蠢驴。”安娜说,“你搬弄这些劳什子,好像这就是什么神的最后启示。我相信你跟美丽的女孩子单独在一起时一定谈论性。这会有我们两人在,你为什么也要表演棒球手这一幕呢?”
摩莉赶紧接口说:“我们还没有决定汤姆的事呢?”
这时门外传来响声,安娜和摩莉都听见了,但理查没有听见。他说:“好了,安娜,我佩服你的练达。再没有什么可说了。好了好了。现在我想要两位女贵人为我想想办法。我想让汤姆来跟我和马莉恩住在一起。只要他肯去就行。他不会不喜欢马莉恩吧?”摩莉放低声音,眼睛看了看门说:“你用不着担心。马莉恩来找我时,汤姆和她交谈过好几个小时。”
门外又传来一个响声,好像是人的咳嗽,又好像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他们三人静静地坐着,这时门开了,汤姆走了进来。
很难说他是否听见了什么。他先十分谨慎地跟他的父亲打招呼:“您好,父亲。”然后便朝安娜点点头。他的眼睛低垂着,好像在有意回避什么,他们的目光最后一次相遇时,他的眼神使安娜陡生怜悯又觉好奇。对他自己的母亲,他善意而嘲讽地笑了笑。这以后,他便一直背对着其他人去,自个儿从那只白瓷碗里弄剩下的草莓吃。他的背仍朝着他们,口中问道:“马莉恩怎么啦?”
显然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安娜心里想,她完全可以相信他有可能站在门外偷听。是的,她还可以想像他偷听时脸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