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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截了当说的话,是的。”大石故牙露出了卑下的笑容,“我经常这样想,世上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种,有钱的和没钱的。而且,这个会表现在人的脸上。能准确地判断他们的区别的,那就是商人了。那个叫正木的,怎么看也像是个没钱的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好像气质上和那个和尚有些相似,不是吗?”
“说起来,感觉古川今年更加没有锐气了。”
“是啊!以前也是这样,不过刚才说到要得到画需要几千万的时候尤其如此。那个和尚越是被一成大师的画吸引,就越是不敢说话。”正说着,响起了下楼梯的脚步声,大石慌忙闭上嘴。因为他们正说着的古川恒仁从房间里出来了。
等古川认出坐在大厅沙发上说话的两个人后,他仿佛吓了一跳似的停住脚步,神经质地垂下了目光。
“啊,古川君。到这儿来一起喝一杯吧。”
“不了,”古川摇摇头,“我去看看画。”然后,他微微蜷缩着瘦削的肩膀,缓步消失在左首的“南回廊”处。大石又大声地吐了一口痰。
“真是阴郁啊!居然这样……”
“感觉好像有什么想不开似的。”
“危险,危险!这种自闭型,我最讨厌了。”他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入拿破仑酒,“好了,呆会儿和正木谈谈……”
三田村清醒地看着对方秃顶的脑袋,在心中骂了一声“俗物”。
(要是这样,还不如和教授先生一起下下国际象棋,那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三田村每年都这么想。
副馆大厅——回廊 (晚上9点50分)
收拾完饭厅后,仓本庄司从北回廊向副馆走去。
表面上装做面无表情,可是内心却无法遏制地动荡。就在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那张脸——穿过窗外的根岸文江倒转的脸——仿佛烧灼在眼睛里一样挥之不去。这十年来在同一屋檐下侍奉同一个“家”的她死前的那张脸、那种表情……就连当时在骤急的雨声中听到的声音,也好像被封闭在耳朵里一样,不断地重复响起。 被水车弹起后又被浊流吞没的她,生还的可能性几近于零。在打电话来告知因道路塌方而无法进行搜查的警察的声音中,也能听出“反正是来不及了”的意思。
多年的伙伴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死了。仓本并不认为自己非常冷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不幸,他并未感到直接的悲伤。倒也觉得她可怜,不过更多的是惊讶和某种难以言表的恐惧。这些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撼动着他的心灵。
在生疏地准备饭菜以及伺候用餐时,居然连一个盘子都没有打碎,这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必须拼命地遏制住自己对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文江的样子和声音所感到的战栗和无意识中颤动的手指。
(没必要多想。)
他一直对自己这么说发:生的意外是没有办法的,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更重要的是顺利地做完今晚剩下的工作。
在副馆的大厅里,大石、森教授和正木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三田村好像正在洗澡。在设在房子一楼北端的浴室前,听到了淋浴的声音。森教授的头发湿湿的,看来他已经先洗完了。
“有什么需要吗?”仓本对三人殷勤地说,“酒请尽管从那边的柜子里拿。冰箱里的冰够吗?”
“足够了!”正木回答道,“这里的情况我知道。仓本你今天也很累了吧?这里你就别费心了,早点休息吧。”
“那就失陪了。”仓本恭敬地低下头,“那么——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请尽管吩咐我,不用客气。回廊里的画可自由欣赏,不过我们这儿12点熄灯,那以后请不要再到走廊里去。”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每年都是这样,我们知道啦!”大石敛牙咧嘴地笑着,那口气仿佛在嘲笑仓本惯例式的言辞一般。看来酒劲已经上来了。
“那么……”仓本看了一遍大厅的情况,又恭敬地鞠了一躬,“请慢慢聊。”
走出副馆的大厅,仓本快步向厨房走去。晚餐后要洗的东西还像小山一样多。洗完之后,还要去检查水车的机械室,确认门窗的关闭情况……对了,文江要纪一今天晚上再吃药的。怎么办?算了,反正主人的健康管理又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
这时,坠楼的女佣的样子又在眼前闪现出来,还有拖得长长的惨叫声。仓本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些驱散,那正好是从角落的小厅进入北回廊的时候。
外面的暴风雨一如既往,雨点喧嚣着击打着中院侧的玻璃窗。突然,在昏暗的走廊的里,在与尽头的饭厅门这段距离的中间处,一个人影跃入眼帘。
仓本一瞬间被那不期而遇的人影吓得忍不住要向后退缩,但看到光秃秃的和尚头,马上就明白是古川恒仁了。过于瘦削的虚弱身体上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宽松的裤子。从远处看,宛如疲于打工的穷学生一般。
古川的右手仿佛无意识似的突然向前伸出。他冲着墙踏出了一步,手向额头处的画伸去,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附体似的。仓本一下子无法判断古川到底想做什么,但又不能让古川的手随便去碰这贵重的收藏品。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以此告诉对方自己的存在。古川吃惊地浑身一震,转过身来,认出是仓本,慌忙收回手。
“欣赏是不要紧的。”说着,仓本一如既往地用既不快也不慢的步调在走廊里走着,“但如果不能控制住不用手触碰作品的话,那就让我为难了。”
“啊,没有!”古川慌忙四下张望,“我并没有这种打算……只是那个,这么精彩的画,所以无意识中就……”
“总之,请您不要触摸作品。”
“啊!这个么,好的。”瘦骨嶙峋的脸颊被染得一片通红。在仓本看来那并不是生气,而是因为羞愧。
“我再次提醒您注意。”又强调了一次后,仓本从古川的身旁走过。这时,垂下肩膀的他的低声喘息声从耳边掠过。
仓本一直走到厨房前。古川保持着垂下肩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仓本明白古川无力地看着脚下的眼睛,正在偷偷地窥视着自己。虽然放心不下,但他又不能一直在这里监视着。“恐怕呆会儿应该先向主人报告一下”仓本向他投去无言的一瞥,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后,便打开正等着自己去做不习惯的洗涤工作的厨房的门。
仓本庄司的房间 (凌晨1点5分)
微弱,但确实是非自然的光线晃动了几下。
(光?……)
在位于主馆外面自己的房间里,正打算拉上窗帘的仓本庄司,擦了擦沉重的眼皮,重新往外面暴风雨仍未停息的黑暗中看去。
佣人的房间位于主馆东端,有两个房间。在左右夹着两个短雨道,与厨房相对的位置上。北侧——也就是靠回廊的房间是根岸文江的卧室。仓本的房间在它的旁边,是从两个方向面向中院的那一间。
(是什么东西,刚才的光?)
好不容易把厨房的洗涤工作全部做完,已是晚上10点半,之后,仓本像往常一样去检查水车的机械室。出入机械室的门位于西回廊的北端。虽然在大门的旁边也设有出入口,但那边在一般情况下几乎不用。
进了门,地面就低了一段。天花板只有门那样高,这已经是在紧邻房子西面而建造的细长形混凝土房间之中了。而且在左首墙上还有一扇门,连着通向半地下室的机械室的楼梯。
在水车馆的建筑中,即便是在西回廊里,外面转动的水车声音也不怎么刺耳,那是因为墙上涂了隔音材料。但是,一旦进入机械室,空气便在宛如小工厂般的噪音中震荡不已了。就在隔着混凝土墙壁的旁边,三个巨大的车轮正不停地转动着。那转动声、水流、水车舀水的声音……这里的世界已是完全远离了象征着这个山谷、这个馆内以及这里日常生活中的“静寂”一词了。
孤立地从墙上突出的是横贯房间的三根车轴。从强度、耐久性、能量的传递效率等来考虑,这些轴都是用金属做成的。横卧在地上把这些围起来的是发电用的机器。十年前,设计这个屋子的叫中村青司的建筑家,请这方面的专家制作了规模巨大的装置。就连被委托管理这个房间和机器的仓本也不能完全掌握、了解它的结构。不过,幸亏他粗略地学过运行和维护方面的详细手册,估计一般的问题他都能应付得了。这十年来,除了半年一次的定期检查以外,因发电机方面的问题,而请专家来的情况也仅有一两次而已。
仓本从开在外侧墙壁上的窥视窗确认水沟的状况。
外面的风雨虽然已有所减弱,但仍在继续着。水沟对面的前院连一盏路灯也没有。在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的、连一丝星光都没有的黑暗中,轰隆作响的水流使巨大的车轮奋力地转动着。
眼前的光景和身后到处蛰伏的黑暗的气息,在瞬间让仓本的心为之一紧。尽管一直都是这样,但晚上这个屋子还是略微显得有些可怕。再加上外面是这样的暴风雨,就更让人有这种感觉了。
用准备好的手电透过窗户照了一下水沟。水位已经涨了很多了,不过距危险水位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达到危险水位时,就必须到设在上流的水门去调节通过的水量了,不过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接着,仓本又仔细地检查了计量器,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走出机械室,他又去确认馆内门窗的关闭情况。从塔的部分开始,向右绕回廊转了一圈。
饭厅的窗户、北回廊西侧的后门。回廊中收藏品陈列的左侧墙上,仅在较高的位置上设置了通风孔,没有一扇窗户。为了避免阳光照到画上,右首上方并排的柱子之间安装了木制隔板。
出了如洞穴般的小厅,从东回廊向副馆走去。
在大厅内,三田村则之和森滋彦两个人正在下国际象棋,正木慎吾在旁边观战。据说大石已经带着拿破仑酒和玻璃杯回房间了。
仓本放心不下刚才在北回廊中看到的那件事,便问古川怎么样了。说是他比大石还早,10点半左右就回二楼的房间去了。
“好了,我也要回房去了。”
在正要离开大厅的仓本身后,正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仓本当时无意间看了一下钟,是晚上10点50分。
从南回廊向门厅走去。虽说已经习惯了在一个仿佛洞窟般没有人气的馆内巡查,但还是感觉不太舒服。特别是在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仓本不知多少次为大雨中时而在远处响起的雷鸣声而停住脚步,蜷缩起身体。
经过西回廊,回到饭厅。没有一处地方有异常。不仅门窗的关闭情况非常好,就连陈列在回廊上的画框也没有一点倾斜(关于这一点,纪一特别要求在客人停留期间要注意。)。
在饭厅的吧台上,准备饮用作为私人爱好的睡前酒时,仓本悄悄地望着放下窗帘的外侧的窗户。他驱走瞬间的恐惧,为可能已不在人世的女佣祈求冥福。
就这样,仓本把该做的工作全部做完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是晚上11点半左右。在厨房隔壁的浴室洗完澡,他终于可以脱去毫无表情的“管家”的面具和衣装了。
坐在摇椅上摇动着自己高大的身躯,边喝着威士忌边看电视的那一刻,给他带来一天结束时的充实和安宁。当然,因为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