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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嫂是快乐的,他就没有理由不快乐。
哥和那个聋男人商量好了,孩子生在谁家就跟谁姓。
嫂的产期在一个月圆的日子,嫂终于要生产了,哥请来了闻名十里八村的接生婆。一盏油灯忽明忽灭地燃着,接生婆守着嫂。他和哥蹲在屋外的院子里,天上月明星稀,远远近近
的一声接一声的蛙鸣不时地传过来。
嫂在哇呜声中产痛了,嫂开始不停地哼叫。嫂的叫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使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哥的样子似乎也很难受,一支接一支地卷着关东烟,又一支接一支地吸,哥的手在不停地抖。
嫂的叫声高一声低一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嫂的叫声异常地响亮。
他说:“哥,嫂要生哩?”
哥说:“……”
他说:“嫂一准能生个男娃。”
哥说:“……”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嫂的叫声打断了,嫂的叫声听起来有些怪异。
他就问哥:“嫂,生娃咋这样叫来叫去的哩?”
哥终于说:“娘生你时也这么叫,女人都一样。”哥比他大十几岁,哥有理由在他出生时听娘这么叫。
他不知娘长得啥样,他曾问过哥,哥闷了半晌说:“娘长得和你嫂差不多。”
自从哥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再望嫂时,目光中又多了些成份。
嫂仍在叫着,嫂叫得有些有气无力了。他实在忍不住,便走到门前,拍着门问接生婆:“嫂,嫂咋这么叫呢?”
半晌,接生婆从屋里探出半颗水淋淋的头,答道:“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说完“咣”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他对接生婆的态度有些不满,讪讪地又蹲在哥的身旁,哥已经吸了数不清的烟了,烟头胡乱地堆在哥的脚旁。嫂的叫声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嫂叫还是叫,声音却明显地弱了下去,却迟迟不见娃的叫声。他心开始惶惶的了。哥的样子比他还难受,他想劝慰一番哥,便说:“嫂这是累了,歇着呢。”
门就开了,接生婆的头愈发的水淋淋了,仿佛从嫂的肚子里生的不是娃而是她。
接生婆喘了半晌说:“是横产哩,怕一时半会生不出哩。”
哥站了起来,身子怕冷似地哆嗦着声音问:“能咋,不会咋吧?”
“难说。”接生婆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
嫂这时又叫了一声,接生婆又慌慌地缩回了头。
哥又蹲在地上,用手抱住了头。
从这以后,嫂叫倒是不叫了。
鸡开始叫了,天开始发青,麻亮了。
这时他就看见房后的土丘后也蹲着一个人,他用手拽了拽哥的衣袖,两人仔细辨认,终于看清是那个聋男人。
哥和那个男人在麻亮的天空下对望着。
鸡叫第二遍了,嫂仍没有一丝动静。
鸡叫三遍了,嫂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天终于彻底亮了。
门终于开了,接生婆扎撒着一双沾血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死……死……都死了哩。”接生婆说完,便独自跑远了。
他听了,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二十五
哥空前绝后地喝了一声:“日——老天呀!”
哥疯了似的一头闯进屋里,同时他看见土丘后的那个聋男人也一阵风似地跑来。
嫂,死了?!他有些不信,那么好的一个嫂咋就说死就死哩?他不知怎么走进屋内的。
他先看见了血,满炕都是血。接着他就看见了嫂,嫂似乎睡着了,头发在枕边披散着,条条绺绺的。他知道,那是汗湿的。嫂的肚子仍丰隆着,光洁美丽的双眼在晨光中泛着神秘
的光泽。嫂的两腿之间,伸出一只小手,似乎是向这个世界招呼着什么。
哥和聋男人傻了似的立在嫂的头前,像两尊泥塑。
……
嫂真的死了,哥似变了一个人,他也似变了一个人。
哥痴痴呆呆的,反反复复地在说一句话:“好好的一个人,咋说死就死哩。”
哥无法做活路了,在屋内屋外疯转着。
他的心空了,空得像一只无底洞。没有了嫂日子便不成其为日子了,月残月圆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没有女人的家也就不成其为家了,到处都是一片冰冷、凄凉。
哥在疯呆了几天之后,在又一个月圆的晚上,吊死在门前那棵老树上。
从此,他过起了流浪生活。哥没了,嫂没了,家也就没了,他是一个无家的孤儿了。
以后的日子,他时时刻刻忘不了嫂子,嫂子浑身上下都是温暖的,都是那般的美好。嫂为他煮粥,嫂为他贴饼子,嫂抚摸他的头,嫂为他补破烂的衣服……这一切,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对嫂子的温暖回忆伴他度过了流浪的岁月。
几个年头之后,他参加了东北军。
兵营里很少见到女人,走在大街上,偶尔碰见一两个女人,他一望见女人心都要碎了。所有的女人都幻化成嫂的形象,在他眼前美好起来,温暖起来。
他对女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使他有了对所有女人大怜大悲大爱的理由。他早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因此,他更加懂得去怎样爱护一个女人,保护一个女人。
童班副走在这荒无人际的丛林里,看着眼前的几个女兵,彻底地唤醒了他的怜爱之心。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口吃的,要先让给她们,自己能走出去,就一定要让她们也一同走出去。
朱红的惨死,又一次震惊了童班副。朱红的死,使他想起了嫂子的死。他不肯宽恕自己,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才使朱红死去。那一天,他跪在朱红的尸体前,刮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要不是她们抱住他哭成一团,他还要更彻底地痛打自己一顿。
从那一刻起,他就告诫自己,再也不离开女兵们半步,他要把她们安安全全地带出丛林。果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女兵们半步。
六
嫂子的美好以及嫂子给他的温暖一直伴随着童班副,嫂子的形象影响了他对一切女人的态度,眼前受苦受难的女兵使他想起了血泊中死去的嫂子。他尽最大的能力照顾着这些女兵。
每天上路的时候,他总是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握着刺刀,一只手提枪,遇到树的枝枝杈杈他总是用刺刀砍开一条通道,让女兵们能够顺利地过去。
瘦小的沈雅经常掉队,大山大林似乎已经吸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每走一程她都要娇娇羞羞地喘息上一阵。这使得童班副和女兵们不得不一次次等待着她。
童班副鼓足了勇气来到沈雅面前,半晌才说出句:“要不,我背你一会吧。”
沈雅听了童班副的话,脸红了。少女的娇羞使她本能地想推诿,然而这漫漫丛林,又使她女人的天性在一点点丧失。因为他们一次次停下来等她,以致和前面的部队一点点拉开了距离,而女兵们又自身难保,没有人能够帮助她,最后她还是顺从地趴在了童班副宽大的背上。
娇小的沈雅,体重也不过几十斤,要是在平时童班副也就像背一支枪那么简单,可此时却完全两样了,沈雅在他的背上,仿佛是一座山。童班副又必须走在女兵的前面,无形中又
增加了他前行的困难。他先是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虚弱使他的汗水顺着脖颈很快流了下来。
沈雅看到了,有些不忍,她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那是怎样的一块手帕呀,沾满了汗水、血水、泪水……自从伴随着主人走进这片丛林,它便没有洁净过。此时,沈雅在用这块手帕为童班副擦汗。童班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女人的关怀,除了嫂子之外,他还从来没有接受过第二个女人的关怀和呵护。感受着沈雅的关怀,他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的眼泪汹涌而出,和汗水一道在脸颊上流淌着,很快又被沈雅的手帕擦去了。他终于又闻到了来自女人的气息,那是嫂子的气息,他曾伏在嫂的怀里大口地呼吸过这种气息。此时,这种母性的气味又一次卷土而来,童班副陶醉了。他暂时忘记了劳累,忘记了饥饿,他飘飘然地走着,走在一种仙境样的梦里。
二十六
不知过了多久,沈雅轻轻伏在他的耳边说:“老兵,你真好。”
沈雅随随便便一句话,又一次在童班副心里掀起了热浪。
“我们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沈雅又说。
童班副不知怎么回答。
“等走出这大山,我们几个人请你吃饺子。”沈雅又说。
“哎——”他这么答,差点哭出来。
“老兵,你有姐么?”沈雅问。
童班副摇摇头。
“你有妹么?”又问。
童班副还是摇摇头。
“那我就当你的妹吧,行么?”
“当嫂吧。”童班副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感到万分吃惊,他不知自己怎么就随口说出这句话。
沈雅似乎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也愣了半晌。
但童班副很快又说:“你们都是我的妹妹。”
这次沈雅听清了,她颤颤地叫了声:“哥——”
童班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女人这么近这么亲地叫他,他觉得自己似乎在飞。
休息的时候,童班副要马不停蹄地为女兵们去寻找吃的,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女兵们也不敢单独行动了,他们等待着童班副的归来,每次童班副归来,大部分时候都不会空着手,
总会在帽兜里装些野果子回来,他把野果子放在女兵们面前高兴地说:“姑娘们,开饭喽。”
女兵们雀跃着大口地吃着野果子,一连不知道有多少天了,她们从来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饥饿一直伴随着她们,别说眼前的几颗野果子,就是面前摆着一座能吃的山,她们也会把它吃下去。这时,沈雅想起了一旁的童班副,忙拿过一个果子送到他面前:“大哥,你也吃吧。”
“我吃过了。”童班副这么说完,还故意抹了抹嘴。
当沈雅离开时,他背过身去嚼着嫩树枝上的树皮,他啃吃得狼吞虎咽。
晚上宿营时,都是童班副亲手为她们搭建帐篷,说是帐篷,其实只是几片硕大的芭蕉叶,原始森林的芭蕉叶大极了,只几片叶子,几根树枝,便把“帐篷”搭好了。
这一天,童班副为女兵们搭完了帐篷,又在不远处升起了一堆火,在这之前,他活抓了不少蚊子,原始森林里的蚊子有蜻蜓那么大,他把这些蚊子在火上烤焦了,便吃了下去,蚊子很香,他曾动员女兵们吃,可女兵们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他刚开始也吃不下,后来就吃下了,他能把体力保持到现在一切都源于吃蚊子,童班副喝过自己的尿,一进入丛林,盐巴就断了,体内少了盐,喝多少水都感到口渴,后来他就喝了自己的尿,这一招果然灵。他一口气吃过十几只蚊子之后,身子便有了热量,火烤着他很温暖,森林的露水和潮气都快使人长出绿毛了,身上的衣服总是湿的。此时,他想起了女兵的衣服,要是能让她们穿上干爽的衣服该多好哇。他向女兵的帐篷走去,他先是咳了一声,沈雅听出了他的声音,探出头来说:“哥,有事么?”
他干干地说:“把你们的衣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