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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呀,挖呀,拜托。你对AIA计划了解多少?”
“那是九十年代的一种援助计划,目的是帮助前东欧集团国家振兴产业。几年前就结束了。我从来没仔细研究过。”
“AIA(产业辅导小组)的计划有政府作后盾,由瑞典十几家大公司派出代表负责执行。AIA在政府的担保下,与波兰及波罗的海诸国政府签订了许多计划协议。瑞典工会联盟也加入其中,保证东欧国家只要参考瑞典模式,劳工运动便会更加蓬勃发展。理论上,这项援助计划是以提供协助使其自立为原则,理应能为东欧政权提供经济重建的机会。然而实际上却是这些瑞典公司获得政府补助,成为东欧各国公司的共有人。那个该死的基督教*党部长力挺AIA,让他们在波兰的克拉考设立一座造纸厂,为拉脱维亚的里加的某家金属工厂提供新设备,在爱沙尼亚的塔林建水泥厂等等。资金由AIA委员会分配,其成员包括来自银行与商界的重量级人物。”
“这么说那些是人民的税金啰?”
“大约有一半来自政府,另一半由银行与企业负责,但绝非无私的运作,银行与企业都打算从中赚取甜头,否则他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里头到底有多少钱?”
“等等,你先听我说。AIA接洽的主要都是有意打进东欧市场的瑞典大企业,例如艾波比股份有限公司艾波比股份有限公司(ASEA Brown Boveri),是个跨国公司,专长于重电机、能源、自动化等领域。 在全球一百多个国家设有分公司或办事处。总公司设于瑞士的苏黎世。和斯堪雅建筑集团等重工业集团,也就是说不是什么投机公司。”
“你的意思是斯堪雅不做投机买卖?他们的总经理不就是因为放任手下炒股票损失了五亿,才被炒鱿鱼吗?还有他们在伦敦和奥斯陆狂炒房地产,你又怎么说?”
“当然,全世界每家公司都会有几个白痴,但你知道我的意思。至少那些公司确实在生产某些东西,称得上是瑞典产业的主力。”
“说了这么多,关温纳斯壮什么事?”
“温纳斯壮是这副牌中的鬼牌,意思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他毫无重工业背景,实在与这些计划八竿子也打不着,但他在股市大赚了一笔又投资一些可靠的公司,可以说是走后门进来的。”
当时布隆维斯特坐在船内,往杯里斟满赖默斯霍尔默白兰地之后向后一靠,试图回忆自己对温纳斯壮极有限的认识。他在诺兰出生长大,并于七十年代在当地开了一家投资公司,赚钱之后便搬到斯德哥尔摩,到了八十年代事业开始飞黄腾达,在伦敦与纽约设立办公室后,公司规模扩大成了温纳斯壮企业集团,并开始与倍意尔电子集团相提并论。他喜欢快速地买卖股票与期权,也藉此跻身于各大报的瑞典亿万富豪排行榜之列,不仅在海滨大道上有一栋市区住宅、在瓦姆多岛上有一栋豪华的避暑别墅,还拥有一艘从一位破产的前网球明星手上买来的二十五米游艇。不错,他是个精明鬼,但八十年代正是属于精明鬼和房地产投机商的时代,而温纳斯壮并无惊天动地之举,反而在同侪间始终保持低调。他不像传媒电讯大亨杨·史坦贝克杨·史坦贝克(Jan Stenbeck, 1942—2002),将原本以钢铁、伐木为主的旧式家族事业,成功转变为瑞典知名电讯与传媒集团。行事作风大胆,喜欢在他自己开设的餐厅酒吧中举行疯狂派对。那般浮夸耀眼,也不像艾波比前总裁派西·巴纳维克一天到晚上八卦小报的版面。他告别房地产业,转而大举投资昔日东欧联盟东欧联盟(Eastern Bloc),华沙公约组织或经济互助委员会成员国的统称,二战时期东欧之外的同盟国成员(例如中国、古巴、越南、北韩等国)有时也会被包含在内……当九十年代泡沫经济破灭、总经理一个接着一个被迫领取优厚的离职补偿金之际,温纳斯壮的公司却安然渡过难关。“瑞典的一则成功故事!”《金融时报》的标题写道。
“那是一九九二年的事。”林柏说:“温纳斯壮找上AIA,说他想提供资金。他提出一项企划案,似乎对投资波兰很有兴趣,标的是建立一座制造食品包装的工厂。”
“你是说罐头工厂?”
“不完全是,但相去不远。我不知道他在AIA里有哪些人脉,但他就这样拿走了六千万克朗。”
“越来越有趣了。我来猜猜: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钱,对吧?”
“错。”林柏露出诡诈的笑容,随即又喝了几口白兰地壮胆。
“接下来便是典型的记账艺术了。温纳斯壮的确在波兰的洛次设立了一家包装工厂,公司名叫迈诺斯。一九九三年间,AIA收到过几份洋洋洒洒的报告,接着便毫无音讯。一九九四年,迈诺斯毫无预警地宣告破产。”
林柏为了强调这句话,啪一声将空酒杯重重放下。
“AIA的问题在于对该计划没有标准的报告程序。你还记得吧?当时柏林墙倒塌时,大伙儿是多么乐观。*政治将得以实现,核战争的威胁解除了,共产党员一夕间成了普通的小资本家。政府希望在东欧努力实践*,每个资本家也都想搭顺风车,协助打造新欧洲。”
“我倒不知道资本家如此急公好义。”
“相信我,资本家会为此梦遗。俄国与东欧可能是全世界仅次于中国的最大的未开发市场,产业界与政府联手并无问题,尤其是这些公司只需出点微薄资金意思意思。前前后后,AIA大概吞了纳税人三百亿克朗,这些钱以后应该都得赚回来。形式上,AIA由政府主导,但企业界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AIA委员会实际上是独立运作。”
“你说这么多,重点到底在哪里?”
“耐心一点。计划一开始并没有资金的问题,因为瑞典尚未遭受利率冲击,政府很乐于为AIA大力宣传,说这是瑞典为促进东欧*所尽的最大努力之一。”
“这一切全是保守派政府的作为?”
“别把政治给扯进来。这一切只和钱有关,不管委员会头脑是由社会*党还是温和派人士指派,结果都一样。所以呢,全速前进就对了。后来外汇问题出现了,接着便有一些新*党的疯子开始埋怨政府对AIA疏于监督——还记得他们吧?其中有个跳梁小丑还把AIA和瑞典国际发展合作署搞混,以为这不外乎又是一个该死的行善计划,和援助坦桑尼亚一样。一九九四年,政府派出调查小组。当时有几个计划受到关注,但首先受到调查的计划之一便是迈诺斯。”
“结果温纳斯壮无法说明资金的用途。”
“根本说不清楚。他作了一份漂亮的报告,显示投入迈诺斯的金额约为五千四百万克朗。但后来发现波兰先前遗留下太多庞大的管理问题,现代包装产业在当地实在无法运作。事实上他们的工厂因不敌德国提出的类似计划而一败涂地,德国人正铆足全力想买下整个东欧联盟。”
“你刚才说他拿了六千万克朗。”
“没错,这笔钱成了无息贷款。最初当然认为这些公司会在几年内分期偿还部分金额,但迈诺斯经营失败却怪不得温纳斯壮。因为有政府的保证,免除了温纳斯壮的责任,他只需归还迈诺斯破产时亏损的钱,而且他还可以证明自己也损失了一笔数目相当的钱。”
“你听听看我理解得对不对。政府提供数十亿的人民纳税钱,外交官负责打通门路,企业家拿了钱加入合资,事后获得暴利。换句话说,就是生意嘛!”
“你太愤世嫉俗了。贷款是得还给政府的。”
“你说过是无息贷款,也就是说纳税人缴了钱却什么也得不到。温纳斯壮拿到六千万,投资了五千四百万,那另外的六百万呢?”
“当政府表明将着手调查AIA计划时,温纳斯壮开了一张六百万的支票给AIA弥补差额。所以事情就解决了,至少法律问题解决了。”
“听起来温纳斯壮似乎让AIA亏损了点钱,但比起斯堪雅凭空消失的五亿,或艾波比总裁领取超过十亿克朗的黄金降落伞补偿金之类实在很令人气愤的事,这好像不太值得报道。”布隆维斯特说道:“现在的读者已经十分厌倦关于能力不足的投机商的报道,即使牵涉到公款也一样。还有没有什么内幕?”
“还多着呢!”
“温纳斯壮在波兰的这些交易,你是怎么知道的?”
“九十年代我在瑞典商业银行工作。你猜猜看,给AIA的银行报告是谁写的?”
“原来如此。继续说。”
“AIA拿到温纳斯壮的报告,拟了文件,钱的缺口补齐了。缴回那六百万是很聪明的做法。”
“说重点。”
“可是,亲爱的老兄,这就是重点。AIA对温纳斯壮的报告很满意。一项投资完蛋了,却没有人对管理方式提出批评。我们看过发票、转账单和一大堆单据,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我相信,我老板相信,AIA相信,政府便无话可说。”
“那有何不妥呢?”
“这正是整个事情棘手之处。”林柏审慎认真的神情颇令人吃惊。“因为你是记者,这些全都不能公开。”
“少来了,你总不能透露所有事情后又不许我用。”
“我当然可以。我到目前所说的都是公开数据,你大可以自己去查报告。剩下我还没说的部分,你可以写,但我得是匿名消息来源。”
“没问题,不过在现代语汇中,‘不能公开’代表我私下得知某事却不能写。”
“去你的现代语汇。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不过我是你的匿名来源。同意吗?”
“当然。”布隆维斯特说。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不该答应的。
“那好。迈诺斯一事发生已超过十年,就在柏林墙倒塌之后。我是调查温纳斯壮的人之一,从头到尾都觉得事有蹊跷。”
“你签他的报告时怎么不说呢?”
“我和老板讨论过,问题是无法明确指出什么。文件单据都没问题,我只好签了。从那以后,每次在媒体上看到温纳斯壮的名字,我就会想到迈诺斯,尤其是因为几年后,在九十年代中期,我的银行和温纳斯壮有些来往,其实是大交易,但结果不太圆满。”
“他骗了你们?”
“不是,没那么明显。我们双方倒是都赚了钱。应该说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现在说的是我自己的雇主,我并不想做这种事。可是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一般所谓的持续和整体印象——并不正面。温纳斯壮被媒体捧为伟大的财经巨擘,他也因此更加发达。这是他的‘信任资产’。”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觉得这个人根本是外强中干,甚至也不特别擅长财经。老实说,我认为他对某些议题一窍不通,只不过请到几个聪明绝顶的年轻斗士当顾问罢了。总之,我个人对他实在没有好感。”
“然后呢?”
“几年前,我为其他的事情前往波兰。我们同行团员和几个洛次的投资者一块用餐,而我刚好与市长同桌。我们谈到振兴波兰经济的困境等等,不知怎的我提起了迈诺斯计划。有一瞬间,市长显得十分惊讶,好像从未听过迈诺斯似的。他跟我说那是个一文不值的小生意,一点收获也没有。接着他笑着说——这是原话,我一字未改——如果我们的投资者只有这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