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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张文心平气和起来。老一辈的事自由历史去评说吧。人不可能靠忆旧吃饭,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她不干,我来干。”伟白急于想挽回局势,“张文,你这几天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的家当是自己闯出来的,你容不得欺瞒诈骗。我也查了有关文件,我们帮助采买货物,并不违犯政策。只是不要叫正式雇工,还是说亲戚间互相帮忙为好。我会好好干的。”
他又回过头来对甘平说:“你放不下大小姐的架子,为了咱们家,我来干!我没有你那么高贵的血统。这还不行吗?”
甘平无动于衷。纵是夫妻,心也并不相通。
张文淡然一笑:“算了。为了我的事,搅得你们之间不和睦,我也于心不安。”
伟白呀伟白,你就至今不明白这是侮辱吗?甘平痛心地想。
其实伟白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有什么呢?个体户的钱难道就不能买东西了吗?不这样,我们这一辈子,谁又能挣到三百五十元一月的工资呢。心理上的侮辱,不去想就等于没有。
大红走过去,搂着甘平的肩膀,叫了声:“姨妈。”
甘平心里一阵温热。她并不留恋姨妈这个称呼,只希望人间多一点儿真情。
“姨妈,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这次来,给你们添了麻烦,言语中又多有不周,您就多多原谅吧。”
张文也笑了一下算是表示了他的谢意。
甘平和伟白,说了些合情合理的客套话。之后,主人和客人共同度过了一个五味俱全的夜晚。
十三
伟白和甘平又开始了死水一潭的生活。伟白天天埋在他的文山会海之中,细心地揣测着领导的意图。甘平以她精湛的医术和热诚的态度,重新赢得了病人们的敬重。张文和大红,像一颗偶然闯入的彗星,以它巨大的尾翼横扫半个天空,在引起一系列黑子爆炸,气候紊乱之后,已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伟白又回了一趟家,将扣扣接回来上学,小小的三口之家,更加忙碌了。
一天,张文突然来了一封信,说请代为购买五百个锦缎首饰盒。
“说没说雇工之类的话?”甘平问道。
“没有没有。”伟白急忙表白,接着又自言自语道,“看来他们在北京还没找到合适的采购人员。”
“既然没有那种混账话,这个忙就给他们帮吧。”甘平身上那种胶东人的遗传因子,又开始活跃起来。
五百个首饰盒寄出去不久,甘平在传达室的小黑板电汇一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当时正是要打上班铃的时间,铃响时不在班在岗是要被扣掉奖金的。她只好悻悻地从自己的名字下走过。
待到她去拿时,汇款单已被伟白拿走了。“数目真不少呢!”收发告诉她。
大概张文他们又托买东西了。
下班回到家,伟白已在家里。
“真想不到,你还这么有本事。”伟白亲切地对她说,“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伟白的语调又变得很郑重。
什么事,这么阴一阵阳一阵的?伟白大概又犯了职业病,做出一副兵临城下的样子。所有重要的事,似乎都在前一段发生过了,甘平疲惫地望着伟白,请他把事情再说明白一点儿。
“今天厂长找我,要我给你做做工作,希望你接受她的聘任,去当她的秘书。”
这就是甘平与厂长第二次谈后时,她无意走进去的那扇门。没想到厂长还记得她。甘平感到一种被人信任的快慰,但她实在无法接受聘任。
伟白又开始了追问,不过这一次是和颜悦色的。
“那天,厂长在说完长工资不可能后,问我能不能做好工作,我说能。我需要的是理解,她也需要。后来她又问我愿意不愿意当她的秘书,我说不愿意,事情就过去了。我并没把它看得多么重要。回家后,你一个劲地问我关于小道消息的事……”
伟白觉得内疚了。当他像训斥扣扣一样指责妻子的时候,厂长正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人才而欣喜不止呢。他觉得对不起甘平,但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他得帮助甘平做出正确的抉择。
“这次的机会再不能放过了。”他十分严肃地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别看官职不大,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它是厂长的门面!厂长对我说,她经过亲自考察,发现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哎,说说看,你是怎样在厂长那儿表现的?”伟白在官场上一直小心谨慎,却总不得志,真有点羡慕甘平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就是像个一心想长工资的人,说了点心里想说的话。”想到自己曾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考察”了一番,甘平心里有点不寒而栗。
“看来,还是要创造直接对话的机会,这是让领导了解一个人最有效的途径。”伟白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一定得注意分寸感。你没有弄巧成拙,也算幸运了。即便是这样,真走马上任之后,你也得嘴上小心,千万不要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甘平不得不提醒伟白。
“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吗?”伟白惊奇地说。
“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再说我喜欢当医生……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厂长秘书该干点什么……”甘平急于拒绝,话都有点结结巴巴。
“知道!这我都知道!”伟白不耐烦了,“可你明白不明白,当今最有出息的就是做官!”为了说服妻子,他不得不把内心最隐秘的东西端了出来。
爸爸做了一辈子的官,又怎么样呢?抛弃自己学有成就的专业,去从一个秘书当起,她将如何适应如此重大的转折?
她不知怎样对伟白说。
扣扣满面通红地从里屋跑出。甘平怕他发烧了,赶紧摸他额头,摸到一层绒毛似的微汗。
“你怎么热成这样?”此刻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我在地毯上练翻跟头来着。”
地毯?甘平满脸孤疑地推开里屋房门。
这是一条鲜艳厚实的纯羊毛手工织毯。浓重的深紫红底色上,散布着大大小小浅藕色的荷花。豆青的花挺,洁白的花蕊,庄重典雅中又透出几分清丽婉约。
甘平像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心中百感交集。她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它,借手中毛茸茸的质感,以证实这是真正的红地毯。
只是,它是怎么来的?
“我买来的。用的是张文他们电汇来的钱。”
“你怎么能用人家的钱!”甘平急得站了起来。
“这钱不是买东西的。汇款单我已经交给邮局了。不过汇款人简短附言里写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一句什么话?”
“写的是‘送你一条红地毯’。”
“这难道就是那腻百个首饰盒的谢金吗?”甘平虽说觉得不可能,还是怀有几分希望地问。她太喜欢这条红地毯了。如果真是这样,她决定收下了。爸爸妈妈,原谅女儿一次吧。没有这样的机会,甘平什么时候才能买到红地毯呢?做骨也需有经济实力做后盾。况且,他们确实为买首饰盒付出了劳动。尽管它根本值不了这么高昂的报酬。
“你买的首饰盒总共才值多少钱?要这样抽成,他们早赔完了。”伟白冷笑着说。
“那么,是预支给咱们的工钱了?”甘平又问。为了这条红地毯,得受雇于个体户三个月屈辱的感觉又油然升起。
“那是后话了。这一次,倒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叫预付,叫现付。”伟白颇有深意地说。
“你把什么给卖了?”甘平一惊,“不是爸爸的军装吧?”
“你放心,我虽然认为那军装根本没有保留的必要,总还不敢背着他们卖家里的东西。我只不过通知了张文一条信息。”
“一条信息能值这么多钱?”
“我看还便宜了呢!要是没有我,只怕张文他们店已经关门大吉了!”
“你……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本事?”
“我有什么本事?”伟白自嘲地苦笑着说,“天下之大,有本事的人多了。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记得那个给你买飞机票的乔部长吧?他现在是H市的副市长。妈妈叫我跟张文他们聊天,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乔部长,让他抓住他们的不法行为,狠狠整冶他们。”
“这信你写了?”
“写了。母命不可违嘛。只不过在写信的同时,我也给张文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大祸将至。现在,他既然有心思给咱们送礼,想必又用钱逢凶化吉了吧。”
“你真卑鄙!”甘平愤怒地喊起来。
“随你怎么认为都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活得更好一些?张文他们难道不应该教训一下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养路工混到这份上容易吗?我们也可以利用这种形势,渔翁得利嘛!”
甘平不想听下去了。她把鞋脱掉,站在地毯上。弄脏了,可就不能退了。
她可以毫不迟疑地拒绝一沓散发着腥膻气息、已经交换过千百次货物的钱币,但对着一件与货币等值的艺术品,却着实踌躇起来。它们毕竟是不相同的。
扣扣跑过来:“妈妈,姥姥家的红地毯大,咱们家的红地毯小。”
“唔。”甘平心不在焉地支吾着。
“妈妈!小地毯是大地毯的孩子吗?”
“不!不是!玩去吧,扣扣。你不懂这其中的事。”甘平怔怔地站立着。夕阳透过窗榻照射进来。
妻子的沉默感染了伟白,他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
“厂长让你尽快答复她。”他小声说道。
甘平点了一下头。她会答复厂长的。
“这是商店里最后一条红地毯了。”伟白又小声说道。
穿着白衬衣、蓝裙子的甘平,赤着脚站在紫红色的地毯上,身上披着一层夕阳的光。
是的,她得赶紧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