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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 by 等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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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公公递过来一张纸,又道:“这是皇上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 
接过来,打开,却只有一个大字:清。 
笔意苍劲有力却又在某些地方透出圆润缠绵,似每一笔都充满了思念和惆怅,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写字时的情形,似颦非颦的眉,含情带怨的眼,因凝神而微启的唇,修长光润的手,挥洒自如的笔…… 
我的手抖了一下,却笑道:“福公公,他想用一个字就让我回头吗?”看了一眼犹自抱着我呜咽的璇儿,不禁恨起来,握拳,暗运内力,顷刻之间,此信化为齑粉。 
将手伸开,递到他面前,一甩,碎片从指间滑落,然后挑衅地看着面前的人。 
福公公却不动怒,摇头叹道:“这样的字,皇上每天要写几百几千个,将军走了多久,皇上就写了多久,怕将军毁都毁不完。” 
这次抖的是心,我仰天大笑:“果然是我的陛下,知道荐清向来吃软不吃硬。但是他忘了,同一个招术用了两年,还会灵吗?他还忘了,叶荐清已死,听说是他亲自送葬的呢。” 
福公公道:“将军这些年征战四方,树敌太多,若不将死讯传出,以将军的为人,早已报露身份,哪里能逃得如此轻松?皇上怕为将军带来灾祸,纵万般思念,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寻。不过请将军放心,这件事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将军回去,必还你应得的一切。叶家纵有错,也会看在将军的功劳上,饶过他们。” 
好一张利嘴,真是黑的也能说成白,若不将我的死讯传出,一旦报露身份,以我的才能,拉拢我的人绝对比追杀我的人多得多,他最怕的是我为别人所用吧? 
而叶家最大的错就是拥戴他为帝。 
我冷笑道:“若我不回去呢?福公公,他还安排了什幺对付我,尽管拿出来吧。” 
福公公倒沉得住气,道:“将军对皇上误会已深,老奴斗胆劝将军一句,至刚则折,将军这样的性子,只有吃亏啊。皇上这些年对将军诸多回护,将军看不到吗?何必——” 
不等说完,我抬手扣住他的脉门,用力一捏,剧痛之下,他再不能开口。 
然后柔声对璇儿说:“璇儿,闭上眼,不要挣开,抱紧阿爹,万不可松手。” 
璇儿点头,我还是不放心,拿出手帕,蒙上他的眼,又撕下衣角,塞住他的耳朵。他似乎也知事态严重,不吭声,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我轻道:“我的宝贝儿。”亲了他一下,拉着福公公走了出去。 
正是当午,阳光下,旌旗招展,四面八方都是骑兵,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所持刀枪闪烁着摄人的寒光,马嘶声声,尘土飞扬,大有万马奔腾之势。 
这些全为对付我一个人吗?还真看得起我。 
看了看璇儿,暗道:幸好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哈梭战士,坐于马上,手握兵器,神情戒备而愤怒,他们的确有理由愤怒,哈梭族人,粗犷豪迈,生性耿直,最恨不守承诺之人。 
不由想起萨图的话:草原上的雄鹰岂会害怕豺狼的利齿,哈梭的子民受萨摩拉大神的眷顾,永远只追随不屈的英雄,我尊贵的大神将会为战死的英灵…… 
好一个草原上的雄鹰,不屈的英雄。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我冲哈梭族长一点头,把福公公推到身前,慷慨激昂地说:“严起,他们已经归顺北项,你要杀我尽管动手,我不会抵抗,放了这些人。” 
严起却看也不看福公公,低头不语,看来这里另有作主之人。 
是谁呢?我正在思索,哈梭族长上前一步,大喊:“先生不必为我们如此,他们不守信约,我哈梭子民宁死——” 
话未说完,就被人用长枪威胁地点在喉咙上,他竟不躲,直撞向抢尖,那人收枪不及,霎时血溅当地。哈梭族人立时群情激奋,骚动起来,冲突之下,顷刻间已死了几人。 
严起大叫:“快停下,住手,否则——” 
局面却控制不住了,哈梭一族执意报仇,以死相拼,竟是刚猛无比。北项兵马仓促应战,场上乱作一团。 
我冷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凭这些人,能耐我何?但是只怕一动上手,千军万马之中,刀箭混乱之下,会顾不了璇儿,所以我不能出手。 
握住住福公公脉门,暗用内力,厉声道:“我不愿开杀戒,让你的人为我开路,挡路者不管是谁,格杀勿论,否则,我先杀了你。” 
福公公痛叫一声,道:“将军,老奴哪里做得了主?” 
我又是一捏:“说,来的到底是谁?” 
心中却若有所悟,会使他吗?若我是陛下,定会派他来。 
只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跟我来,离开这里再说。” 
我僵了一下,暗叹:果然是他,怪不得早不肯现身。 
此番不会有性命之忧,却也绝对逃不了。 
放开福公公,抢了一匹马,策马追去。 
跟在他后面,我只是紧紧抱住璇儿,防止有血溅到璇儿身上,随手挡开攻击,却没有还击。 
来得既是他,自然能护我们周全。 
但是哈梭一族终是因我招至大祸,我方才故意激他们出手,好趁乱走脱。 
而他明知会如此,却不加阻拦,应是想和我单独相见,他虽是奉命而来,也是想帮我的吧。 
不知奔驰了多久,厮杀声再也听不见,风中也没有了血腥之气,他停下马,面对我。 
高大魁梧的身躯,刀刻一般的刚硬线条,沾满鲜血的征袍。尘满面,鬓微霜,眼中却充满了解和慈爱,静默的看着我。沉稳凝重的气质,凛然不可撼动的威严,似再一次为我撑开一片任意驰骋的天。 
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眼泪奔涌而出:“师傅。” 
莫怀远,天朝的第一将军,却谁也不知,素与我父不和的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师傅下马,扶起我,粗声道:“哭什幺?你从十四岁就没有流过泪了。” 
十四岁那年,我用他教的功夫,在校场上赢了他,抢走了他的荣耀,折损了他的尊严,回去后我羞愧难当,痛哭不已。他却很高兴,开始带我上战场,表面上故意刁难我,实是成就了我的威名,渐渐的再没有人提天朝第一将军,只有天朝辅国大将军。 
璇儿在我怀里动了动,试探着叫:“阿爹。”嗓子竟是哑的。他方才一定叫了很多声,都被战场上的厮杀和血腥掩盖了吧,我竟一句都没有听见,那时他该多幺害怕啊。 
我拿掉他蒙眼的手帕和耳中的碎布,轻声哄着,他睁大眼看着我,扁扁嘴,终于哭出来。我紧紧抱住他,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师傅抚了抚我的头:“是为这个孩子吧?我本来不知你为什幺要这样逃,直到今天看见你抱着他,才隐约知道,荐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是从不会逃的人。” 
我点头,看了看璇儿:“可是——” 
师傅笑道:“这个孩子改变了你。把他交给我吧,说不定我会再教出一个‘战神’。”然后对璇儿伸出手:“来,让师公看看。” 
璇儿似乎听懂了一些,我可怜的璇儿,苦难让他出奇的早熟,他不肯看向师傅,紧紧抓住我,怯怯的叫:“阿爹。”娇嫩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新的泪又淌下来。 
心头一酸,这样的璇儿,我怎幺忍心把他交给任何人? 
黯然摇头:“他自幼身中奇毒,体质坏了,怕是终生不能习武。就在方才我还在想把他交给师傅,但是现在我已下决心,不管发生什幺事,都带着他。” 
师傅蹙眉道:“他会是你的弱点。” 
我战直身体,凛然而立:“所以我要变得更强。” 
师傅点头:“我明白,他中的毒是‘缠绵’吧,你不愿连累我。” 
我低下头去,师傅已经猜到了吗? 
却听师傅叹了口气:“他们快来了,我们走吧。你若不想回去,我——” 
我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师傅说得对,我是从不逃的人。他也说,我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现在我不逃了,我要再飞到天上去。师傅,我随你回去。” 
 
 
第四章 
 
 
我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师傅说得对,我是从不逃的人。他也说,我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现在我不逃了,我要再飞到天上去。师傅,我随你回去。” 
因不愿和那些人同行,我们日夜兼程,甩开福公公和大内高手,三日后,进入中原。重历车水马龙的热闹光景,只觉恍若隔世一般。 
当晚投宿客栈,璇儿因白天的热闹兴奋得睡不着,缠着我不停的问这问那,却大多不能表达清楚,他毕竟只有三岁啊。 
软软的童音,黑亮的眼睛,时而困惑,时而好奇,时而高兴,时而着急的表情,着实可爱,我和师傅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含糊,却勉力支撑,不肯睡,也不肯放开我。 
我柔声道:“璇儿乖,阿爹抱着你睡。”他这才放心,在我怀里安然睡去。 
我拿斗篷裹住他,抬头对师傅一笑:“这孩子,就喜欢睡在我怀里,只要我抱着,怎样都能睡着。” 
师傅笑道:“你这个儿子,羞怯得象个女娃儿,和你小时候大不一样,你那时就喜欢一个人,谁也不愿亲近,胆大的要命,从来不知道怕。看到你这样,我还真不习惯。” 
我也笑了,想到幼时的岁月,又不禁惆怅,叶家荐清,自幼聪明绝顶,果敢坚强,才能惊世,同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从小就是父亲的骄傲,然后是家族的骄傲,再然后是天朝的骄傲。 
叶荐清一直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享受了太多的荣耀,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却少有温情。 
会对他动情,虽始于愧疚和感动,最根本还是源于他的温柔眷顾吧? 
想我叶荐清,又“战神”之称,多年驰骋沙场,征战四方,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却总是要担心忧虑。 
我头脑够好,心思够巧,手段狠辣,犀利果敢,处事虽然欠圆滑,却也懂得保护自己,谁能欺负得了,他却总要回护照顾。 
让我认为他重视的只是我,而不是我的才能,我的威名,我的赫赫战功。 
这一切,这一切难道都不假,却为何—— 
想到此处,心中一痛,甩甩头,将他抛诸脑后,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璇儿更舒服一些,问:“师傅,我父怎样了?” 
师傅叹了口气:“目前还没事,但是——” 
我苦笑:“但是只在旦夕之间了是吗?没想到这幺快,只一年多的时间。” 
师傅点头:“墙倒众人推,谁也挽回不了。何况——” 
我苦笑,何况在上位者授意之下,谁敢不推? 
“师傅,请您告诉我,父亲最大的罪状是什幺?” 
“勾结南越犯境,叛国之罪。” 
勾结南越犯境?我失笑:“怎幺可能?南越君主与我父素不相识,何况那南越君主曾答应我——” 
话未说完,抬眼却看到师傅含笑的目光,顿住,不禁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 
南越是我第一次出征的地方,机缘巧合之下,与一少年结为好友。两国罢兵之后,才知他竟是南越储君。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骄傲自负,又气恼于对方的欺骗,开始互相埋怨,赌气,争吵,最后大打出手,在师傅和南越君主调解之下,才握手言和,惺惺相惜,遂成生死之交。 
自他接任南越之君主,也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南越君主不相信你的死讯,多次暗中派人来中原调查探访,曾与你父接触。巡查不果,便数次在边境挑衅。战乱一起,你父自然岌岌可危。不过这也难怪,我原也不信你会死。” 
我摇头叹息,做了君王的他还是那样任性鲁莽。还是故意如此来逼出我? 
传说辅国大将军从泰山回来途中染上天花,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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