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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云倾之后下车,小春伸了个懒腰,大大打了个呵欠,疲累地望了望街市景象。
繁华的街道颇为热闹,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挑着担子的小贩不停吆喝,茶楼酒馆旗幡迎风飘扬,喧哗吵闹中却也是四海升平的安乐景象。
一路都驾马跟在后头的几名白衣人突然眼一抬,一只信鸽停在白衣人肩膀上。
白衣人迅速解下信鸽脚上的笺筒,取出素白小笺恭敬递至云倾眼前。
云倾摊开看了看,双眉一蹙,随手辞了那张笺。
“一个去采买粮食,其他跟上。”云倾对手下人吩咐道。“飞鸽传书叫其他人快马加鞭赶来会合,不许有任何拖延。”
白衣人领命后迅速动作。
小春在一旁抖抖手、扭扭腰、摇摇臀、转转头,好不容易将身体舒展开来,正准备踏入客栈之时,云倾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往马车方向带。
“唉呦唉呦我的好云倾,不是要进客栈休息吗?这会儿又怎么了?”小春哀叫道:“我想吃阳春面和卤牛肉已经很久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啊!”
“把嘴闭上,少嚷嚷。”云倾说:“出了点意外,我们要立刻启程。”
“唉,我浑身酸痛脚都直不了了,真的不能先喝杯茶吃碗面再继续赶路吗?”小春捧着饿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故作可怜地望着云倾。“只是一点小小的要求啊,占不了多少时间的。”
“叫你走你就走,怎么这么多毛病!”云倾露出不悦的神情。
“唉,我是个寻常凡人、你是天上餐风饮露的神,你一整天都干干净净的,吐吸间吸几口气就会饱,我就不是了。你看才多少时间而已,我就蓬头垢面、面目可憎地,要真不让我休息休息填个饱,我铁定会在上马车前就挂了回去见阎王爷的。”
小春有多严重便说得多严重,死活不肯离开客栈前这块地。
他这人是风也是蜂啊,成天晃来荡去嗡嗡飞个不停,绑不得、也困不得的,一连那么多天都只能待在一方小箱子里透不了气,他可真快被活活闷死了。
云倾看了看小春,见这可恨又可怜的赵小春真是再也撑不下去的模样,心稍微软了些,手里力道一松,小春便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春兴高采烈地冲入客栈里,选了风景好靠近大街的位置,招来小二便点了几个精致小菜和一些包干馒头。
小春离开后,云倾有些怔愣,他默默凝视着手掌心,感觉似乎什么被活活抽走了一样,心里一下子全空了,滋味不好受。
跟着缓步进到客栈里,云倾身旁的白衣人替他在板凳与四方桌上铺了干净的白绸,他这才坐下。
云倾癖性好洁,受不了一丝灰尘沾身,小春想,这样的人要他在外头奔波几日不得沐浴,倒也真是辛苦了。
馒头包子先上了来,跟着是一大碗阳春面。小春抓了筷子便猛吃面,他这几日干粮馒头真是啃怕了,想阳春面都不知想了多久。
“小二哥,麻烦再切两斤牛肉,来壶酒。”小春面塞满嘴,抬高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声。
小菜上桌后,小春见云倾只动了几下,丝毫没胃口,跟着身后的人便倒了清水让云倾润喉,云倾没有食欲,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云……”小春才想问云倾要不要吃些健胃整脾的山楂丸,却听见外头突然乱了起来。
客栈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马匹数量之多,震得客栈架起的木板子地都微微晃动,来人一大群,少说也有几百,全停在客栈之外,黑压压的一片把外头的光线挡住,客栈也骤地暗了下来。
掌柜的和小二也被这翟惑仗吓着,在一旁直哆嗦,抖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春抬眼看了看。嗯,不是穿黑衣服的,并非乌衣教追兵。
原来云倾说得对,的确不能停下来。瞧他这么任性一停,就涌出大娄子了。这人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小春连忙低下头专注吃他的阳春面,只希望吃完好启程赶路,别再给云倾添麻烦。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摇着一把绣金扇往里头走来。
那人年约二十五六,身穿绯色宝相花纹式锦袍,大襟宽袖,金丝束带,发以四爪蟒龙冠束起,一身的公子哥儿打扮,富贵却不显得浮气,活脱脱一个站在云上睥睨万物的人。
绯衣公子不请自来,走到小春桌前径自入座,扇子扇了扇,开口道:
“我说小七,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明知父王如今卧病在床,所有兄弟姐妹无一不尽力想为父王求得灵丹妙药,你得到了个千金难买的药人也不说声。这么珍贵的灵药世间罕有,父王知道消息以后不知多开心,这回还特意命你四哥我快马加鞭领军南下护送你——和这小药人回去。看看,父王这是多么体贴你。”
“噗——”小春听罢,一口面直喷了出来。
他看看那绯衣公子,又看看云倾,见云倾没反驳对方的话,望着云倾一阵鬼吼鬼叫起来:“你是皇帝的儿子?!”
然而一时惊吓过度,面条不小心呛至鼻腔,从鼻孔洞里跑了出来,小春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地咳个不停,呛得整张脸都红了。
云倾皱了下眉头,扔了条帕子给小春,说:“脏死了,擦擦。”
小春接了帕子,走到后头猛力擤面条鼻涕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骗人、骗人、全是胡诌的!”
云倾反对绯衣人说:“谁说他是药人来着?我可没看见什么药人!”
“听闻武林大会上有个姓赵的少年力抗魔教教主兰罄,年纪轻轻却武艺精湛。只不过后来被兰罄一剑刺穿胸口,当场毙命。但说也奇怪,他当日流下来的鲜血却是红中带紫,泛有浓郁香气,而且久不凝结。你我本为皇家子弟,自然还记得百年前宫里盛极一时养药人之大事。药人心窍有灵血,血色带紫,能治百病解百毒。你说,这赵姓少年不是药人是什么呢?”四皇子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父王殷殷切切盼着你带这小药人回去给他去病,你可千万别辜负了父王的一番期待!”
小春在后头听得猛打寒颤,寒颤一打,鼻涕就擤得特别响亮,惹得那四皇子趣味兴饶地看了他一眼。
小春本想过大师兄的对手不会是普通人这么简单,但哪知大师兄竟是扛上了当朝七皇子这么不简单!
药人能治病这事寻常人不晓得,但皇家人都晓得,他这走的是什么霉运,竟好死不死被大师兄刺那一剑,搞得身为药人之事被抖了出来。
皇宫里头以前是怎么处理药人的,看这四皇子说他是“药材”就晓得了。
药材是用来晒干、切片、炖煮、水熬的,不过如果要生食也是有之。
心窍灵血那东西基本上和活鳖血差不多,都是一刀下去,被斩的那个得会还跳动的,喝了才会有效。
然而,这四皇子当日明明也不在绿柳山庄,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小春眼珠子转了转,脑袋想了想,虽然有可能是这人在绿柳山庄安插眼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把他是药人的事传了出去。
小春脸绿了绿,该不会是大师兄吧……
小春神色一暗,刚好接触到云倾传来的视线。
“小春?”云倾神情显得有些不对劲。
“莫非你……也是那时候就知道我是药人了?”小春问着云倾。“所以才……所以才回过头来找我?”
“是……”云倾答得快,但总觉似乎哪里不妥,想开口,但从来无须对人解释自己作为的人,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理清心里纷乱的情绪。
“可是……可是我……”试了几次,云倾竟显得有些着急。
“你先和你兄长谈妥再说。”小春吁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他还以为云倾是特意回来找他的……没想到一切是他多想而已……
药人能解人所不能解之毒,云倾只要找到他,那大师兄下的无解之毒便迎刃而解,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都给忘了。
原来如此啊……
“赵小春你是个笨蛋……”小春低声说着。“笨彻底了……”
“你滚!”云倾声音陡然冷若寒霜。
沉思中的小春猛地抬头,以为云倾是在叫自己滚,哪知原来云倾是正在对他四哥讲话,而且显得一脸怒意兼不耐烦的模样。
“小七,你这是……”原本带着笑的四皇子眯起了眼,安适退去,凌厉之色缓缓浮现表面。
“回去告诉老家伙别妄想动我的东西,他是死是活从来与我无关!就算我得到药人又如何,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敢碰,我先剁了他的手!”云倾一脸无须再谈的神情,他从来就是谁也不理会,哪个人会不会死,与他无关。
“你胆敢违抗父王皇命?不过是个小小药人罢了,何苦伤了自家人和气?”四皇子又摇了摇扇子。
后头的小春摇了摇头。
错错错,不是小小药人!
老皇帝就算真的命在旦夕,云倾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有性命之危,谁也活不长。
虽然人人都想得灵丹妙药,但现下笨到出谷让人抓住的药人就只有一个——另一个是他安然待在神仙谷里的师父,所以他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出谷药人,可遇不可求的。
“滚!”云倾见人怎么赶也赶不走,脸上显出厌烦的神情。
他手往桌上一拍,震起竹筷挥往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身旁的护卫连忙跳出护驾,哪知手才一伸,就被拦不住的劲道给活生生贯穿腕处骨头。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四皇子脸色一白,挥扇拂袖而去,他身后那一堆人啊马的也跟在四皇子身后迅速撤离。
扫兴的人都走了,外头的光也缓缓地洒了进来,掌柜和店小二抚了抚胸口平复方才被大大惊吓的心肝儿,一个拿起算盘一个拿起抹布,这才重新干起活来。
“你四哥走了,暂时也没事了对不?我觉得有些困了,今晚是在这儿还是在马车上过夜?”小春将皱成一团的帕子随手扔了,嘴里说是问云倾,却拍一拍手,像个没事人似的往客栈楼上走去。
云倾顿了顿,最后还是忍不住随小春上了楼。
小二麻利地跑上前头带房,挑了间最大最明亮的空厢给这两位来头不小的大爷,跟着机灵地关门退下。
第七章
“你在生气?”云倾语气发硬,仍是那般冷淡。
“我生什么气?”小春突然一把火冒了起来,心里头虽是不快,但也忍着不发作,只是学那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冷笑。
“你这么笑真难看!”云倾拧了眉。
“难看便难看,反正我这都是自找的,也不用你嫌了。”小春收起了笑。
“小春。”见小春如此反应,云倾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道:“能不能别这么对我说话,别对我板着脸。”他不想看小春这模样。
“我一直都没去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铭城、又怎么把我带出来的。”小春顿了顿,问道:“你在乌衣教里有眼线吧?”
“……是。”云倾应道。
“知道我还活着后,你很高兴对不对?”
“是。”
“所以千方百计把我抓来,要拿我心窍之血解毒?”小春看着云倾。
云倾抿白了唇,不答。
“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小春淡然地说。
“……”云倾仍是不答。
“瞧,我大师兄说的还都是真的。”就算云倾不肯说明白,小春还是猜得出来。
小春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