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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清秀又善解人意的师弟,那个张扬自信至强横的情人,统统消失在一阵刺骨的寒风中。
一晃,又是一年多。
有时候真想不明白,时间怎么会过得越来越快。
二十五六岁之前,日子是慢吞吞的,一切的烦恼和忧伤就像慢镜头,逐格在推进,还来得及幻想、来得及犹豫,也来得及绝望和痛悔——现在的生活却活脱脱是一列特快,车窗外的风景,想抓都抓不住。
“张老师,这是您的小样。”女孩把打印纸放在我面前,脸蛋微红。
我把看着窗外滂沱大雨的目光收回,笑了笑说声谢谢,便低头看那些熟悉得几乎想不起它们原本含义的广告词。
送小样的女孩是新人,还在校对组“锻炼”,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妹,只不过低了好几级,我毕业时她大概刚大一大二吧,现在都研究生毕业了。
曾经在茶水间门口听到她跟别的新同事八卦——那个张健以前在学校很风光的啊,他刚毕业那两年在揭黑记者团的事迹,我们教授上课还拿来当例子呢,怎么现在就猫在这儿编,编那种……性病广告……
想起她尴尴尬尬的语气,我忍不住又笑了笑。
“尖锐湿疣”看了千百次,也不过就是四个汉字,境况再不堪,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不仁。
活得糙些,倒也不是坏事。
今天广告版面不多,我看完之后就在办公室上网,喝茶,跟同事闲侃近期的坏天气——今年夏季没几天阳光明媚的,雨水多得出奇,恐怕会来大讯,报社上下又有一通好忙;股市越套越深,房市倒是越来越喜人,什么时候能有转机,割肉也得弄套房云云。
下班前,柳生突然给我电话。
“小张,晚上有个活儿你帮我去一下。”
“什么事?你说。”
“城区警局的扫黄打非突袭,九点出动。我让他们那个通讯员跟你联系……呵呵,我这边绊住了脱不开身。”
我答应下来。
鸡肋一样的新闻,不大不小,但是一没红包二要晚上奔波,柳大记者或许懒得去吧,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便宜我了。
这月的积分看来能超平均线,不错。
晚上,我跟着警察一起出发,突袭检查目标是本市著名的某“大浴场”。
一进门,随着“警察来啦”的叫喊声,浴场里面明显地嘈杂起来,“妈咪”、“小姐”们纷纷在保安的引领下夺门而逃,早有准备的警察们则迅速控制局面。
几对正在进行卖淫嫖娼活动的男女被“捉奸在床”,另有十余名浴场相关服务人员被抓获。警察们完事之后,特意留了“现场”,让记者和通讯员都进去拍照。
陪同的警局通讯员边走边给记者们介绍着:
这家浴场是惯犯了,里面的布置花样多着呐。
大家看,这门口、包房外的走廊都有“报”警器,保安员手里还有遥控器,我们进行检查时,保安员就按钮,让正在包房里从事卖淫活动的“小姐”快逃。
哦,大家看,卖淫女进包房跟嫖客办事儿时,包房的门上就会贴上一小块面巾纸。
我跟着他走进其中一间门上贴着纸的包房。
床上赤裸裸的一对男女被喝令不许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狼狈地拉着浴巾之类的东西勉强遮掩关键部位,并竭力在闪光灯亮起时别开头或者捂住脸。
站在我身边的通讯员连着拍了不少照片,还悄声凑过来打趣:
“这次小姐质量不错啊,您看这位……要不是太瘦,看脸倒真是个美女。”
我敷衍地呵呵一笑,其实不太想细看那对不堪的男女。
“你们继续拍,我到外面再看看。”
按我们报如今的风格,负面新闻不可能上头条,头版都够呛,掌握点基本资料就够了,这些乌七八糟的照片只能给警察局留档或者编内部资料。
在走廊等收队,我无聊地点了支烟。
这时候被驱赶出包房的男女走过面前,一直垂首掩面的小姐突然抬头,手拨着脸颊边的零乱长发,飞快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去。尖削的脸庞完全掩在头发的阴影下。
电光火石间,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心头一震!
我呆呆看着她被警察押出去的背影,突然急步追了过去,拦在她面前:
“小美?!”
这好象大大惊吓了她,灯光下女子头一抬,脸色白得发灰,踉跄后退。
走廊地方本就狭窄,她没退两步已经撞到了干警,立刻被厌恶地一把推开:
“发什么神经!老实点!”
眼看她摇摇欲追的身体向前直摔过来,我来不及细想,伸手扶住——她浑身都在颤抖。
“小美,我以前采访过你……张健,记得吗?”我低头仔细打量她,越发肯定。
小美绝望地看着我,突然,整个人一软,我扶都扶不住,她就蹲下身体放弃似地大哭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我张口结舌,万万没有料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刚被抓了现行的“小姐”扑在脚边痛哭,关键是周围还有若干同行、通讯员以及警员们,在大家别具含义的种种目光中,我感觉头皮一阵阵发炸。
“张老师……咳,熟人?”通讯员试探着在我耳边问。
“不不,只是以前的采访对象。”我连忙回答,微微提高了声线。
警察很快把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美带走,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次日,我没有找人说情通路子,自己掏钱交足罚款,把小美领了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美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且当年她的失踪也疑点甚多,可以说是我心里长久以来的一个死结。
现在,终于有机会解开了。
刚从拘留所里出来的小美衣衫不整,看起来疲惫之极,嘴角和眼眶泛着黑紫色,她看到来“赎人”的竟然是我时,脸突然涨红起来,手足无措地扯着身上的衣物。她的颈脖上似乎还贴着些花哩胡哨的小贴纸,小美拉高领子,又拨了拨脸颊边零乱的发绺,仿佛想尽量把它们弄整齐一些。
“走吧,我先带你去吃点儿东西,好吗?”时已近午,我估计她还饿着。
小美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我的脚步走,偶尔看我一眼,眼神惊怯得像某种小动物。
吃饭时,我终于掏出收藏了几年之久的那个信封——里面有小美的身份证、技师资格证件和两千元“保证金”。
“对不起,当时……我没能帮助你。”我有点难以启齿地说,“这是我们领导拿回来的,他告诉我,你已经和男朋友回家乡避风头了,我又联系不上你,只好一直收着。”
小美怔怔地看着我递过去的东西,突然,眼泪扑簌扑簌地又落下来。
“啊——别,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生怕昨晚旧事重演,顿时打消了询问当年经过的念头。
幸好,这次小美并没有情绪崩溃,她只是闭了闭眼睛,随即抬头对我低声说:
“谢谢你,张……张记者,不用了,我没事。”
“哦不谢,你还是叫我张健吧,”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极少,只好努力在脑子里搜索安慰的语句,“不要担心,都过去了。现在你拿回了技师资格证件,可以去应聘一份正式工作,像以前那样。以后好好生活,别再到那些地方……”
“嗯……”
小美轻轻应了,犹挂着两行泪水的脸庞,向我露出一个惨淡微笑。
第34章
这次分别之后,我依然和小美保持着联系——三天两头发消息或者给她打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找新工作,目前有没有生活上的困难。
我实在不希望她继续沦落在那种环境里。
但是她对我的关心却表现得异乎寻常冷淡,消息基本不回,手机白天总是关机,只有傍晚或者晚上,能偶尔打通。
“白天在睡觉。”
“张记者,你别管了。”
“我习惯了……”
她就这么回答我。
直到有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你是张记者吗?我是和小美一起租房的,她被派出所抓去了,要罚款!我们都没钱,快两天了,就怕她熬不住……你能不能帮个忙?”电话里那个女孩有点紧张地问我。
我一刹那真有种无力感。
再次把小美赎出来,带她去吃饭。
她抱着手坐在我对面,依然垂着头,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回她神情很烦躁。
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消瘦,下巴完全尖出来。
我叹了口气,压着心里的不满,仍然试图劝说:
“为什么还做这种工作?是那两千块用完了吗?”
“……对不起,罚的钱我会还你的。”
半天就挤出这么一句。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生活有困难?能告诉我吗,我先给你垫上……如果你找不到工作,我可以托些朋友帮忙……”
她低头不语,呼吸急促。
“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我硬着头皮絮絮叨叨演了半天独角戏,小美似乎越来越不耐烦,手在身上胡乱摸索,突然打断我:
“有烟吗?”
“哦……有……”
“给我一支。”
我犹豫地掏出烟,小美立刻久旱逢甘露般抢过去。
叼烟,点火,随手将火机丢在桌面,啪的一声。
看着她姿势熟练地一口接一口吸烟,额上的汗随着苍白脸庞流下来,眼神是涣散的,手在颤抖。
我终于沉默。
“告诉我,你是不是吸毒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竭力用稳定的声音,温和地问。
小美猛地咳嗽起来,随即哽咽了。
她狠狠地大口吸烟,狠狠地抹脸上混合的汗和泪水,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颈脖——这次她没有在皮肤上贴小花纸,也不再躲闪我的目光,我清晰地看到,她抬起的手臂上、拉开的领口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细小伤口,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在发炎红肿。
上一次突如其来的重逢使我太激动,加上小美的刻意掩饰,我竟完全没有发现。
跟辛华在一起的时候,我见过圈子里有人吸毒成瘾的模样——像小美这种情况,至少有数年吸毒史了。
普通香烟根本缓解不了这样严重的毒瘾。
小美状态越来越差,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什么,已经不能清楚回答我的问题。情急之下,我掏出手机找到她同屋女孩的号码,回拨过去。
对方告诉我一个地址。
在饭馆服务员惊异的目光中匆匆结帐之后,我也顾不得许多,半扶半架起小美出门打了辆车赶过去。
目的地是条小马路,路上隔三岔五全是那种洗头按摩“休闲中心”,由于是白天,一眼望去都黑糊糊的,少数玻璃门里还下着落地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有个和小美年龄相仿的女孩正站在其中一家小店门口张望。
她领着我们穿过店面,走上二楼一间小房。
房里密密排了好几张床,刺鼻的香水、脂粉味和烟味汗味弥漫在窄小的空间。
光线一样昏暗,似乎阳光都被隔绝在窗外。
我刚进去就看到旁边两个靠着床头吸烟的女子身上仅着内衣,尴尬得赶紧低了头,在领路女孩的帮助下把小美扶到她自己床上。
旁边立刻传来些戏谑的笑声。
我浑身不自在,感觉背上全是肆无忌惮的目光,但小美此刻情况又确实糟糕,她开始不停打喷嚏,在床上辗转反侧,小小的脸庞痛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