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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不过这童儿怎么这般大了?人殉的童儿不都是十龄以下为佳?”
他身后那贼却催道:“是殉死的小太监亦未可知。贤弟也休要多问,这冥殿中最忌好奇二字,快取了明器回去,时辰若早时,还能连夜到城里观花楼找个小相好亲热亲热。”
两个盗墓贼发财心切,自是没心思仔细打量装死的张小辫儿,先绕殿一周,见后壁有个被地震震开的裂缝,成年人钻不进来,并未在意,随后径直来到棺床前,见并无棺椁,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素衣无饰直挺挺躺在其上。二贼见此情形都惊诧莫名,惊的是这女尸保存如此完好,竟似活人入睡,稍不留意就能惊醒了她。人死不腐不枯,一是怨念难消,二是已成僵人,三是死得不明不白,沉冤待雪,不知这贵妃却是有何古怪?诧的是一无棺椁,二无明器。相传当年有纸棺纸衣的薄葬之人,也许年久纸棺纸椁都已消解尽了,但没有殉葬的明器着实令人恼怒,费了这么大劲,难不成空手而回?
张小辫儿躺在地上听到那两个贼人破口大骂,心想:“二贼有所不知,那一包金银首饰都被你家三爷卷包收了,正压在身下,你们既然扑了个空,就别赖在此地不走,快走快走快走……”他之所以如此盼着那两个贼人速速离开,实是装死装得太久,在碎石尘土里全身生疼,想大口喘气也不敢,再难坚持下去了。
可有道是贼不走空,那二贼怎肯甘休,两人一瞧贵妃身上还有几件衣服,当下协力用绳索套了凤尸,将衣衫一件件尽数除了。可怜那贵妃含恨而死,埋香地下尚未化去形骸,到头来又被两个贼人剥得精赤条条,身上连一丝线头也没剩下。
二贼裹了贵妃的衣服,又自尸身上抠取了适才张小辫儿没拿的屁塞和口含,正待离去,但见到脱了个溜光的凤尸,真是好端端一床美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不由得全身燥热,淫心大盛,生起了奸尸的邪恶念头。二人往常盗掘古冢,从没发过什么大财,见到棺材中的那些死人,无不又臭又烂,或是朽得仅剩几块骨头,但这贵妃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才能睡的女人,今夜天赐良机,何不尝尝当皇帝老儿究竟是什么滋味?
越想越觉得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两人随手掬了几捧玉池中的清水,想让清凉之意压一压心头欲火。毕竟奸尸这事从没干过,不过酒气财色四面墙,不是神仙跳不出,艳尸摆在眼前,喝了凉水也不济事,反倒把淫心撩拨得旺了。万事都有个开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犹豫什么。
秀才见面讲书,屠户见面说猪,俩盗墓的贼人在一起能商量什么好事?俩贼人互相壮了壮胆,为了防止凤尸诈了,用麻绳先把它脖子吊住,双手扎了,随后二贼奸笑着爬上棺床,要图一番皇帝老儿般的风流快活……
张小辫儿躺在殿角正撑得难耐,听那俩盗墓贼嘻嘻笑着去奸那凤尸,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但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动了那俩贼。但听得片刻,这墓室中竟然没了动静,那对盗墓贼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不禁又惊又疑,又苦等了好一阵子,石殿里仍没动静,这才悄悄侧过头偷眼观瞧。只见两个贼人趴在贵妃赤裸的凤尸旁,各自提了一把尖刀,互相刺入对方胸膛,脸上还都保持着僵硬的淫笑,血流满地,竟已死去多时。
书中暗表,冥殿里的“金池玉液”,正是一个索命的机关,寻常之辈,怎知它的厉害之处?如饮此水,必癫狂至死,被怨魂缠身。
张小辫儿哪知其中缘故,但坐起来一看地上却无烤煳的老猫,也猜到了一两分,那鬼水不能轻易就饮,饮后有恶鬼缠身。他大吃一惊,一激灵从地上跳起身来,想要抄起那包明器夺路而逃,不料伸手一探,没有摸到明器,却摸到了毛茸茸一堆活物,殿中命灯恍惚欲灭,一声阴森的猫叫从他身后传来。
这正是:“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人多舒服。”毕竟不知金棺坟又出何等变故,且留下次分说。
第四章 百猫迷魂图
张小辫儿摸得毛茸茸的一只老猫,只听那猫叫声凄惨悲厉犹如鬼判催命,不禁暗骂一声:“石头发芽,公鸡下蛋,许是前世不修?怎地天底下的怪事都叫三爷撞上了。我日你死猫的先人,休要冤魂不散再来缠我……”心中虽是骂个不休,实则惊惧已极,三魂悠悠着地滚,七魄渺渺满天飞,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开溜,但是连惊带吓,加上腹中五脏庙久未享受供奉,虽是想逃,却只有心无力。
心神恍惚之际,张三爷就感觉一只大花猫爬上了自己的头顶,他以为这猫是鬼变的,又哪里敢去动它分毫,任凭那花猫在自己头顶肩膀之间,蹿上跳下地遛了几个来回。
张小辫儿暗骂死猫欺人太甚,偏又发作不得,就在这时候,墓室角落中蓦地站起一个人来。这屈死贵妃的金棺墓中,四个角落阴晦积郁,暗不见物,张小辫儿何曾想到那里会藏得有人,而且此人定是在自己和两个盗墓贼之前进来的,天知道来者是人是鬼,惊奇骇异,全然不知该做何理会,只好呆坐在原地看那人意欲何为。他陷入眼下这般境地,接下来不管是死是活,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只见那人身材瘦小,佝偻着身子,看样子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穿一袭破旧不堪的灰色布袍,脸上遮了块黑布,也瞧不出他有多大岁数,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张小辫儿看了这人长相,心道不好,怪不得贵妃小娘子没有棺材,尸体直挺挺地撂在床上,原来那棺材板修炼成精了,变做个干瘦老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赶这当口出来,怕是要收了三爷的命了。
可从墙角走出来的那个精瘦老头,并没有理会张小辫儿,他径直走到墓床前对着凤尸行了一礼,随后给墙上那盏命灯添了些灯油,把墓室中的情形照得更加明亮,随后又去那两个倒霉的盗墓贼尸体怀中摸索了一番,搜到一包干粮。
老头捧了干粮,这才颤颤悠悠地走到张小辫儿面前,把干粮面饼扔在他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瞪着张小辫儿仔细打量。他那对精光闪现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人的骨髓血脉,瞧得张小辫儿肌肤起栗,全身都不自在。
张小辫儿头上顶着只猫,看了看对面的老头,又瞧了瞧扔在地上的干粮,不禁饥火中烧。他人穷志短,这老棺材精把干粮放在这里,八成就是让张三爷吃的,人在矮檐下又怎好不低头,他赶紧伸手抓过面饼,胡乱往嘴里塞着,那饼子干得都打裂了,但张小辫儿知道古墓里的泉水活人不能随便喝,于是翻着白眼硬往肚里咽。
他一面狼吞虎咽,一面以“人莫与命争”来开解自己。看来三爷眼下还要再艰难困顿些个时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这人若年少,便是来日方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就轮到张三爷时来运转,到时候天天大块吃肉……
张小辫儿也不顾那老头盯着他看,只顾填饱肚子,可忽然想到:“糟糕,老棺材成精那是要吃人喝血的,难不成它瞧我身子单薄瘦弱,便要先喂得我肥胖了再吃?”想到此节,他神色愕然,看着面前那蒙着脸的老者,嘴里含着几大块干面饼,硬是不敢再继续咀嚼了。
那老头忽然对张小辫儿说:“后生且休要惊慌,你可知老夫我是何许人也?”他说话的声音犹如锯木头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张小辫儿一看棺材精开口说话,心想若能套上交情,此事八成还有转机。他常年流落四方,目睹世上现状,多少知道些世态炎凉的道理,阿谀奉承那套也都明白,见人就说人话,遇鬼需说鬼话,加上他言语便给,嘴皮子好使,此时听那老头一问,赶紧使劲咽下口中食物,答道:“小人张三,虽不知老前辈是何许人也,不过义气之情见于眉宇,想来定是当今世上的一方豪杰……”
那老头闻言,已然明了张小辫儿不知他的来历,当即点了点头,引着张小辫儿来到一面墓墙边,用衣袖抹去墙上灰尘,露出大片古彩斑斑的壁画。画上是数不清的猫,花猫、白猫、黑猫……或酣睡、或嬉戏、或扑捉鸟雀,猫的种类姿态五花八门,虽是神态各异,却无不栩栩如生,原来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百猫图。
张小辫儿暗自吐了吐舌头,敢情贵妃小娘子在宫里养过许多猫,死后也要将它们画在墓中相伴?但不知这老头到底是何居心,让三爷观看这群猫图想做什么?
心下正自狐疑,就听那老者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想办法数清画中究竟有多少只猫,若数错一只,你这辈子就要跟我一样留在金棺墓里,永远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张小辫儿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他向来知道幽冥之事绝非虚妄之说,何况刚刚这墓中闹鬼他是亲身经历,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不信了。难道这老者同样被墓内怨魂困住脱身不得?
那老头木雕泥塑般丝毫不动声色,蒙住的脸上仅露出两只无神的眼睛,见张小辫儿惊得蔫呆呆不知所措,只好对他说出一番话来,让他得知其中根苗。
原来金棺坟中的贵妃,生前嗜好养猫,爱猫成癖,常养佳猫过百,并给它们精制小床榻及锦绣帷帐等诸多玩物。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她俨然将戒备森严的宫中大内,当作了猫园猫圃。然而她养的这些猫皆是珍品,屡显灵异,结果惊了太后,她也被逼银铃吊挂而死。
贵妃含恨而死,被葬在金棺坟中,太后狠毒,又将她养的百余只猫,无论良贱尽数绞死埋在墓室金井之下;金井中一股清泉,皆为死猫怨气所化,有误饮此泉之辈,则必见厉鬼。刚才算是张小辫儿命大,被盗墓贼的土炮震昏了片刻,否则此时早已到森罗殿上标名挂号去了。
张小辫儿听到此处险些落下泪来,哽咽着对那老头说道:“想小人张三怎么如此命蹙?被恶狗所逐误入此地,又不曾伤损了贵妃娘娘的凤尸分毫,竟会鬼催般喝了几口泉水,惹来祸事上身……想来这位老前辈也是同样遭遇。前辈都未曾数清墙上绘了多少只猫,小人年轻识浅,恐怕更没指望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又怎会对金棺坟中的掌故,所知如此周详?”他盼着跟那老头同病相怜,万一自己出不去了要在古墓中过活,还指望那老头能给些照应,于是连忙套近乎。但他心中尚有三分疑虑,说到最后不免要探探对方的口风。
那老头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连活得年头多长,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如今世上识得老夫的,都以‘林中老鬼’相称。我在这金棺坟里苦候了多年,没日没夜不分黑白地为贵妃娘娘守陵,只为等来一个能数清《百猫迷魂图》的福大、命大之人……”说到这,老者锯木头般地干笑两声,似不怀好意地盯住张小辫儿,“嘿嘿……就不知这人会不会是你张三。”
张小辫儿大吃一惊,眼见墓室中命灯昏黄、鬼气弥漫,越发觉得这蒙着脸的老头不是活人,何况连他自己都自称是什么“林中老鬼”,只怕唤做“墓中老鬼”才更恰当。这老鬼既非盗墓贼,也不是像自己这般“一身撞开是非门”误入此地,听他言下之意,已在墓中等了不知有多少年月,鬼知道究竟有何图谋。往深处想想,不免令人觉得头发根发怵。
想到此处,张小辫儿有心想逃,口中应付道:“原来老先生是在等人,小的我尚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