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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昏暗的灯光,刺目的白色墙壁,墙皮由于年头久远而已经班驳脱落。市局的拘留室似乎没有比徐卓那个小派出所高档到哪里去。
一个多小时的安静足以让周贺思考清楚眼前的状况。非法持有毒品?呵,他连海洛因和淀粉的区别都搞不清楚!除了沈婕,周贺想不出还有谁需要这么费劲周折的害他。早就该想到的,女人离开时的眼神绝对是下了决心的阴狠。可她是怎么做的呢?那包东西是什么时候进入他的口袋的?和沈婕见面的时候?还是被流浪汉撞倒的时候?周贺脑袋乱极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懑让他几乎抓狂!
忽然,拘留室的门开了。
“你,出来。”
一切的一切,与和徐卓相识的那个夏天如出一辙。命运似乎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从拘留室开始,又在拘留室结束,那这一年多他在干什么呢,浪费生命?
“说吧,海洛因哪来的?”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事态更加严重。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知道。况且我根本不吸毒!”周贺看着眼前的三个中年男人,觉得已经没了争辩的力气。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快两个小时,面前的三个油条仍老神在在的坐在那一派轻松。仿佛料定自己最终一定会招供一样。说实话,他真的快犒不住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光线这样的气氛都让他精神紧张,他甚至觉得脑袋里的那根神经随时随地会崩断。
三个人里面看起来是头头的人悠闲的喝了口茶水,看起来也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你早点招,我们就早点收工,你要是不招咱们就得一起犒着,我可以保证你犒不过我们。”
周贺沉默,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既然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省点力气。
僵持,或者说算不上僵持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周贺听见有人站起的声响,他抬头看见那个看起来像头头的家伙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另一个看起来更严肃的职位更高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剩下的两个人看见他进来都起立敬礼,然后在男人的示意下离开了。
审讯室只剩下周贺和那个男人。
“周贺是吧。”疑问句却用的陈述语气。
周贺还是不说话,他甚至低头不看男人。然后,他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非法持有毒品十克以上不满五十克,情节比较轻的最多判三年。认了吧,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周贺终于抬起头来,捕捉到了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
可内心的委屈和怨恨还是驱使着他高声道:”都有好处?对我呢,我的好处在哪?”
男人语气仍旧平静:”你可以不用在这里煎熬,相信我,监狱绝对比这里舒服。”
明明应该是讽刺的话语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却异常的中肯,周贺竭力想控制住自己,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听得出颤抖:”我非进去不可么?”
周贺紧紧盯着男人的脸,不放过对方一丝表情。而男人也在盯着他,用一种心疼甚至有些惭愧的眼神。
“上面有人要你进去,我们无能为力。”
周贺忽然没了感觉,愤慨、怨恨、恐惧统统消散,只剩下无奈的凄凉。这不就是现实么,整个社会就像个大的叠罗汉,一个群人压着另一群人,在下面的,在中间的,在上面的,只要你不是那最上面的那一群就永远没有资格去喘息。而自己,无疑是最下面的那群人。
认了吧,周贺和自己说,认了是不是可以快点解脱?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地说着,不能认,认了就真输了。
最终,周贺还是冲着男人缓缓地摇了头:”就算法院判我有罪,我也不能认。”
周贺的不合作没有影响案件的审理速度,或者说周贺从来不知道国家的司法体系可以运转的如此高效。仅仅两个月,他的判决就下来了,非法持有毒品罪,两年半。在那两个月里,他被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似乎真的应了男人的那句话,监狱还比这舒服点。
被投进监狱的时候周贺已经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听着管教毫无感情的声音,看着一群表情麻木的陌生面孔,周贺第一次觉得生活原来可以惨到这一步。
周三监狱组织看新闻的时候,周贺忽然被画面上的日期吸引了注意力。三月二十三日,自己的生日,竟然成了入狱一周纪念日。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周贺想不通怎么就混成了这样,回头望过去只是不到两年的光景,短暂得让他来不及弄出头绪。可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那是种深深的绝望。周贺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判了死刑。高中学历再加上坐过牢的前科,周贺不敢去想以后的人生。
周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彻底死了心。前面的是对沈婕,后面的是对徐卓。周贺发誓,他出狱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找沈婕报仇,无论用什么手段。他没有一笑泯恩仇的气度,既然女人毁了他的人生,就要做好接受他报复的准备。至于徐卓,周贺认为最好的方式便是老死不相往来。
入狱一个月,周贺见到了第一个探望者——齐苑。
根本不用电话,周贺就能听清玻璃那一侧的男人在说什么。因为那嗓门绝对不是一般的分贝。
“我操她¥%*!?#¥%……这么下流的招数居然也好意思用!他*的有能耐别挑老子不在的时候下手……”
看着在玻璃那端四肢乱舞口沫飞溅的男人,周贺露出了入狱之后的第一个笑容。齐苑从一见面就自我检讨前一阵刚接手家里的产业忙着出国洽谈忽略了自己这个朋友才导致女人有机可乘小人得志。进监狱在他的那个口气里似乎和被人偷袭猛扁了一顿没什么本质区别。
周贺其实很想告诉男人,当时他的手机早被没收又不允许打电话根本是想联络也联络不上,但看着齐苑有趣的反应周贺坏心眼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过了好半天,在看守人员极其无奈的表情和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齐苑才终于安静下来,然后拿过电话示意周贺也拿起听筒。
“你还挺有面子的,这么胡闹都没人敢轰你出去。”周贺声音哑哑的,可见了齐苑又有了些精神。
齐苑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表情却严肃起来:”我肯定会把你弄出来的,我发誓。”
周贺笑了,有齐苑这句话就够了,起码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这么一个真正的朋友。
齐苑离开的第二天,周贺接见了第二位探望者——徐卓。不用想也知道,是齐苑多的嘴。
“呵,找我出来就是为了听你的喘气声?”周贺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玻璃那边从见面起就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的沉默男人。
“你恨我么?”男人终于开口,却是个疑问句。
“我恨沈婕,”周贺露出个很淡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无尽嘲弄,”至于你,我连恨都不想恨了。”
“终于彻底死心了么。”徐卓淡淡道。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向日葵么?”周贺忽然问,然后不等徐卓就接着说,”磕瓜子什么的当然是胡说的,呵,我之所以那么多花里面独独喜欢它,是因为它总向着太阳,总那么积极向上……”
周贺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他抬头看徐卓,而男人也那么静静地盯着他,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徐卓,你不是我的太阳。”
24.
徐卓走后的几天,周贺脑中一直重复播放着这次短暂的会面。他回忆徐卓当时的表情和眼神,猜测着男人应该是想要解释些什么的,可事实上,徐卓还是什么都没说。从始至终徐卓都只盯着自己的脸,仿佛要把自己这张面孔刻进血液里。
该是真准备决裂了吧,周贺自虐地想着。
徐卓唯一一次的情绪波动出现在临走的时候,那是周贺把他叫住的。周贺也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动机,总之那个时刻他特别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进来的?”
刚问完,他就看见徐卓握紧了拳头,甚至还听到了骨节的咯咯声,有那么一刻周贺差点以为男人会一拳打在玻璃上。接着他看见徐卓抬头,脸上是一副自己从没见过的表情,冷到不能再冷,如果非要说与什么相象的话,那就像沈婕最后给自己的那个表情,阴冷决绝。然后他听见了徐卓的回答。
“两个小时以前。”
周贺信了。在那一刻,他已经不想去思考自己失踪的两个月男人在干什么,到底有没有和沈婕成婚,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这场感情,自己起码没有输得一败涂地,这就行了。
监狱的日子单调却并不乏味,事实上比周贺预想的要好太多。没有电视剧里那些胡编乱造的监狱暴力,更没有什么不着四六的重重黑手,或者说起码周贺没见过。每天规律的晨练,吃饭,看新闻,劳动改造,这样的日子可以让周贺静下心来思考很多事情。有的时候成长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周贺觉得自己已经告别了年少轻狂。
徐卓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齐苑总不时的出现,但却从未提过徐卓或者沈婕,甚至没有提过外面的情况,似乎齐苑每次来都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逗开心。久而久之,周贺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专心等待两年半后的自由。
可世间的事有的时候真的比小说还戏剧,给周贺一百个脑袋他也不可能预料得到自己在入狱半年后会再次走进法庭。人生的峰回路转,总是那么不可思议。
“由于证据不足,被告周贺非法持有毒品罪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此为终审判决。”
法官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可周贺却觉得恍若置身梦里,他看了看被告辩护席上那位他根本不认识但却用敏捷才思和铁齿铜牙为自己辩护胜利的律师,又看了看观众席上手舞足蹈的齐苑,一时间分不清虚实。
直到坐上齐苑那辆鲜红的跑车,周贺还久久不能平静。
“记者齐苑现场采访,请问周贺同志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看着齐苑拿手机当话筒递到自己嘴边,周贺终于意识到,自己自由了,面对这辈子最铁的哥儿们他可以想打就打想踹就踹不用再担心那块横在中间的玻璃。
“我的感觉是。。。。。。”周贺对着手机,竟真的讲起了获释感言,”人生真的很像舞台剧,场景转换往往就在一瞬间。快得让人来不及适应。。。。。。”
“靠,你还真以为这是现场采访啊!”
齐苑受不了地大叫,却在下个瞬间紧紧的搂住了周贺肩膀。那是周贺有生以来得到的最真挚最纯净的拥抱,温暖的让他几乎落泪。
那一刻,齐苑只说了四个字欢迎回来。
周贺以为齐苑会把他带到蝶吧暂住,可齐苑却把车停在了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跟着齐苑上了四楼,出现在周贺面前的是套一室一厅装修简单干净的房子。
“从今天算起,一个月三百,找到工作后可得把房租给我补上啊。”齐苑笑,自从法官宣判自己无罪释放后,男人的眼睛就一直成眯缝状态。
周贺知道齐苑不差那点钱,之所以这么说是给自己一个住进去的理由。已经不能用感动来形容了,从他在法庭上看见齐苑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欠齐苑的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交你这么个朋友,我赚大了。”故作轻松的话语,却承载了周贺太多的情感。
“我说了会把你弄出来的,”齐苑笑得认真,”我发过誓的。”
重新过上了自由的日子,周贺一时还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