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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谦忍不住要笑,那郑少爷跌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伯恒一见他又吃了青砚的亏,又是好笑又是作急,忙忙地将他拉起来,郑少爷早变了脸色,掸了掸身上的灰,咬牙道:吴青砚,你是不想唱戏了还是怎么着?
云谦见势不好,一手挽住了青砚的手,一边对伯恒使了个眼色,伯恒会意,附在郑少爷耳边悄悄说了句话,郑少爷半信不疑地看了云谦一眼,云谦将青砚拉到身边,微微儿一笑。
伯恒便道:郑少爷,前儿不是说要一本菊花吗?走罢,我才和公园的老谢说好了,他那里留着一本上好的,咱们看看去。
说着拉着那郑少爷往外走,一边对青墨说:青墨,今晚上见。
看看他二人走远了,青墨坐下来,正要开口,只听得青砚冷冷地说道:你还不放手,莫不是也要学那姓郑的?
云谦这才惊觉自己手还拉着青砚的手,听他问得凌厉,一下子撒了手,站起身来对张社长说:即是今夜要看戏去,我须得回家一趟,咱们也散了罢,晚上再见。
青墨见青砚说话不知好歹,忙忙地上前要陪不是,云谦摆了摆手,对青砚淡淡地道:莫说你是个男子,你便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云谦也未必会动一星半点的凡心,这般做作,忒无意思。
说罢,对那二人团团一揖,径直去了。
5
晚间看戏时,刘云谦与伯恒坐在一处,陶伯恒因笑道:云谦,你素来不喜此道,今天何故这样回护青砚?
刘云谦道:也不算是回护,只不过敬他的人品罢了。
伯恒道:什么人品?那孩子由来就是这脾气,不是他师兄回护着,早不知闯下怎样的祸事来了。
原来这吴青墨与青砚兄弟皆是吴梅玉的弟子,青砚生得比师兄更加秀气,他们师父原是让青砚学旦角的,怎奈他打死不学,只得让他学了生角,好在嗓子嘹亮,学高腔到也合适。兄弟二人年纪稍长,跟着吴师父学了好几出戏,正式挑班登台,就唱了个满堂红。一时间满城的名家子弟趋之若鹜,闺阁中不知多少人芳心暗许。
青墨为人圆滑,四处八方打点得不错。唯在有青砚是生就的牛脾气,再不肯低头,曾被一个袍哥大爷看上,先是请,无奈青砚说什么也不去,后来派人强抓了去,打得遍体鳞伤,也没让那人沾上身,好在青墨平时为人不错,又是托人又是花钱好歹才将人弄了回来。只说吃这样一个大亏,他那烈性子却是一点儿没改,事事全亏着青墨替他周全。
云谦听到这里,道:那青墨对他这师弟的情份就重了。
伯恒笑道:可不是,问他他说是从小儿一处长大,原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要撒手不管可是做不到的。
云谦叹道:也难为他这份心,我从前倒将他小看了,呆会席上可得好好敬他一杯。
说话间散了戏,众人先去了会锦楼,只见座上皆是本城名流,外加富商大贾,满满地坐了两桌人。
云谦父亲看完戏就回去了,临走对云谦道:我先回去,你母亲在家等我,要商量你的亲事,坐上的人都是咱家旧交,你出去这几年也没个声望,好好结交一下,对你将来有益。我不在这儿,也是为着不拘着你,只是自己小心拿捏分寸。
云谦一面答应了,一面抬眼看了看座上诸人,心中冷笑,这一干人有什么可结交的?不过是些脑满肠肥的土老财,道貌岸然的所谓当代大家,再不就是些仗势欺人的名家子弟,就连伯恒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沾染了一身的坏习气,抽大烟捧戏子,那一件是说得出去的?这世道本就是从根上烂透了的。
一时老板出来问几时开席,只听那边座上一个干瘦的人漫声道:等会子,两位吴老板过来就开席。正是下午在公园里见过的那郑公子。
云谦低声问伯恒今天这席是什么名目。伯恒笑道:我的大少爷,难为你坐在这儿,吃的哪一桩都不知道。今天是孔教会出头,请本城的鸿儒大家聚一回,商量世风日下要如何纠正的事。
云谦听到这里,嘴里含的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纠正世风?却专等两个戏子来了才开席,真是可笑之致。
正说着,席上众人一阵骚动,听得人说来了来了。只见走在头里的吴青墨披着一领青色大氅,脸上带着浅笑,慢慢走入厅中,青砚穿着月白长衫一语不发地跟在后面。
青墨远远地对陶伯恒点点头儿,在郑重光身边坐下,伙计上前替他宽下披风,青砚坐在青墨身边,众人团团坐下,郑重光招呼一声,伙计开始穿梭往来地上菜。
云谦问伯恒:他不是与你交好吗?怎么到坐那边去了?
伯恒看了他一眼,笑道:云谦,你出去了几年当真不知世上是几时了?戏子么,本就是众人捧的,原是比娼家还不如的,谁还要他贞节忠烈起来?那不成笑话了。
云谦默然,半日才道:伯恒兄高论,云谦算是长了见识。挟起一筷子青菜塞进了嘴中,再不言语,心里只觉得烦闷,便想寻个由头回家去。
正寻思着,却听得那边席上闹起来了。
原来青砚这日本是抵死不来的,架不住青墨死劝,况这本是孔教会来请,要想在这城里安稳唱戏,这一班人却是得罪不得的,未了青墨道: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了九庆班这老少十几口人着想啊,人家指名道姓要你去,你就去应个景,就回来。有什么为难的有我在呢,总不让你吃亏就是了。
他停了一停又说:横竖我也不是什么清白人,没有你那般金贵。
青砚听他这样说,心里一酸,想起这些年来青墨为着他多受了多少罪,再也硬不起嘴,只得应许了。
一坐在席上,本是青墨隔着郑少爷和他之间,坐了会子,那郑少爷死活要与青墨换位子,青墨推辞不过,只得换了位,郑少爷有了下午的教训,不敢随便往他身上靠,却不住地拿言语撩拨他,青砚按捺了又按捺才没当场发作。
几巡酒下来,郑少爷仗着酒劲,要兄弟两个来上一段。
二人只得唱了一段,众人却意犹不足,让唱个花样来。
青砚铁青着一张脸作死不肯,郑少爷说的话越来越是放肆,青砚再也忍不下去,站起身说要走,那些人哪里肯放,眼见着一场风波要起。
青墨只得说道:要不,咱俩先唱一个曲儿罢。
青砚转念一想,道:众位老爷少爷,青砚给各位另唱个曲子吧。那几出戏想必列位也听得熟了,小时曾学过的一首曲子,唱给各位大爷听听。
众人哄然一声道:是什么?快快唱来,如若不好,那就另唱了来。
青砚道:苏武牧羊。
坐上一片哗然,快打回去,谁要听这个,你只拣那香艳的唱了来,谁要听你这个苏武牧羊!
青砚死死抿着嘴,脸上一片铁青只是想要发作。却听得另一座上有人说道:好啊,就听这苏武牧羊。
只见那边坐上一位穿着青绸长衫的人站起身来,剑眉星目,直鼻薄唇,淡然一笑:在下不才,愿为小吴老板吹箫伴奏。
此人正是刘云谦。
当下他叫过伙计来,令取长箫来。这饭店本是常有人来献艺的,竹笛长箫一向齐备,当下取了来。
郑重光知道这刘云谦是刘绍成的儿子,刘绍成是本城第一出名的大律师,他忌弹的还不止是这桩,这刘家原是大邑刘氏一族,本省第一大家族。明知他是为青砚解围,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伙计取了箫来,刘云谦轻轻地吹出一个音来,青砚合声唱了起来,高亢清亮的歌声合着低沉呜咽的箫声回荡在会锦楼头,一时间楼上鸦雀无声。
6
待得一曲终了,那苍凉悲壮的歌声尚在众人耳畔萦绕着。刘云谦将箫轻轻交还给伙计,站起身来,携了青砚的手,一面道:这曲也唱完了,我和小吴老板还有点儿事,这就先行告辞,列位慢用。
席上众人尽皆呆了,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如何是好,连伯恒也是一头雾水。再看刘云谦面上恬然淡定,显然是在座诸位全然没放在眼中,青砚却是一股子倔强固执的劲儿,这两人站在楼头,将什么样的风光都抢尽了。
刘云谦不再多说,携了青砚的手,转身朝楼下走去,下得两级楼梯,出了众人视线,云谦丢脱青砚的手,走在头里,青砚微微一震,低头跟在后面。
刘贵带着两个轿夫等在门口,刘云谦道:刘贵,你用轿子送吴老板回去。
刘贵看了眼青砚,问道:少爷你呢?不如我去轿行再去叫顶轿子过来。。。。。。
云谦摆手道:天还早,我慢慢儿走回去,你送了吴老板,就回去吧。
一直不作声的青砚突然说道:刘少爷,不用费事了,青砚也生着双脚的,如若不弃,愿陪少爷同行。
云谦回身看了看他,笑道:即是如此,那好。回身让刘贵和轿夫先回去。
两个人慢慢儿出了酒楼大门,只听楼上传来青墨清唱的声音,云谦叹道:难为他了。
青砚的身子轻轻一颤,低下了头,半日,突然间对他弯腰躬身作揖,云谦连忙扶住:吴老板,这个云谦可当不起。
青砚却不听他,只顾行完礼,这才直起身来,正色道:刘少爷,青砚不知好歹,屡次冲撞你,今夜却仍得你回护,青砚知错,这里向您赔罪了。
云谦连连摆手:别说这话,云谦一来敬重吴老板的人品,二来也看不得那起人,这世上难得有个干净人,不能让他们玷污了你去。如若吴老板不嫌弃,将云谦看成朋友便好,赔罪什么的话,再也不要提。
青砚咬了咬嘴唇,恨恨地道:那郑公子或利诱或力逼,也不是头一遭了,青砚虽是个戏子,却还晓得廉耻二字,这些读圣贤书的大家公子尽然个个都是不脸面的。只除了你刘少爷是个高洁君子,青砚哪里有福作您的朋友。
云谦道: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你也别叫少爷什么的,只叫云谦便是。我也不叫你什么吴老板了,但只叫青砚,这可使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着青砚,但见月色淡淡地涂在容色端丽的脸上,那肌肤竟似水晶般地透明,两只眸子也像是取了月华的精魄般夺目,嘴角慢慢挑起来:刘少爷即是这样说,那青砚敢不从命?
云谦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还是少爷少爷的?
青砚见他笑容,就不由一呆,低头走路,却不再言语,云谦只见着他半边侧脸,削尖的下颏,紧紧抿着双唇,目光闪烁,心中不由一动,一时之间,都不言语,只默不作声地走着。
青石铺就的长街,几乎没有行人,隔着几步远就点着盏路灯,只是略有个意思罢了,还当不得天上的月光,长街另一头,传来梆梆的敲竹板的声音,不一会儿,街角处转出来一个抄手挑子,两头冒着袅袅的热气,挑子前头吊了个马灯,慢慢地走了过来,随风送来一阵香葱气。
云谦深吸了一口,笑道:这个味儿,倒叫人嘴馋起来。
青砚抬起头来,看了看那挑子,也笑道:这是常在戏院子外头卖的老姚抄手,刘。。。。你可曾尝过?
云谦摇摇头:小时候在叙府(宜宾)时,外祖母倒是曾替我在街上的抄手挑子买过,记得是挺香的,多年未曾尝过了。
你在叙府住过?青砚问道。
家母刚去世之时,外祖母怜惜曾接去住过一段日子。你,是叙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