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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搭上脉,凝神不语,只目光在我脸上扫视一周,起身道:“侍讲脉象平和,面色红润,双目神采沛然,已是康复。”
我一听,心思转念间,只皱了眉头,说:“何太医,那为何我夜间常常惊醒,睡不安稳?醒来也头疼莫名。只怕最近都不能去朝中效力了。”
何太医一怔,重又坐下,搭脉,目微闭,老僧入定样。良久,他朝我看一眼,躬身作答:“这个,下官也很疑惑。下官且去回复皇上。”
说罢,告辞离开。
简宁笑弹我的额头:“想偷懒?”
我笑着说:“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阿玉。如今混得一天是一天吧。”
简宁笑容渐敛:“只怕不易。皇上很精明啊。”
我故作轻松地回答:“我只说头疼,想他也无可奈何。”
简宁欲言又止,只拍拍我的头,微笑道:“非儿,你还是个傻孩子……”
哼,不管了,我就是头疼,一想起他就头疼。
果然,第二天何太医没再来。
我早上看会书练会字,午后在后园垂钓,散值后明于远来,一同湖上泛舟。
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我们只是闲谈。
明于远问:“何太医又来过?”
我笑着说:“是啊,他说我已好了。我告诉他头还疼,所以不想早日去应卯。”
明于远笑着说:“只怕那两人都不好糊弄。”
我嘿嘿一笑:“怎么不好糊弄?今天不是很好吗?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明于远静静地看我,微笑道:“傻小子,躲着不是办法。”
我只觉脸微涨,横他一眼:“谁躲了?我怕谁了?我只是头疼还没好嘛。”
明于远似笑非笑来一句:“头疼?只怕你有得头疼。”
什么?
第三天。
早上睁开眼,窗外幽禽自在啼鸣,绿窗风凉,我正觉得愉快。
可是,等等,绿窗……那窗下坐着的人是谁?
那不是何太医吗?
只见他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
许是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睛,上前躬身道:“侍讲好睡。今天感觉如何?”
我抚头皱眉,作痛苦状。
他伸手搭脉,沉思间收手,只说道:“容下官在侍讲身侧,随时察看病情。”
我一愣,随即笑道:“如此,请便了。”
洗漱后,我来到书房,他也跟来了,待我坐下后,他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入定。
开始时,颇不习惯身边多个人,后来书看着看着,也就忘了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得耳边有人轻喊。
抬眼就见他又躬身在一旁,低声提醒道:“侍讲头疼未愈,书看久了劳神,还是稍稍休息为佳。”
什么?
我疑惑地问他:“我什么时候说头……啊,对,头疼。好吧,不看了。”
将书放下,右手取了笔才写了几张纸的字,就见他又躬身提醒:“侍讲头疼未愈,字也不宜久练,还是静养的好。”
我听后,放下笔,笑着说:“也罢,就静养吧。”
何太医也不搭腔,又坐一旁入定。
郁闷间,见钟管家领了宋言之来到书房。
大喜。
我上前拉着宋言之的手臂,笑着说:“守默守默,你来得正好,我正闷呢。”
宋言之看看我的手,微笑道:“看来我今天来得及时。”
我说:“是啊是啊,简直来得太好了。”
眉开眼笑。
宋言之转眼间,已看见何太医,一怔。
我笑道:“简非头疼未愈,所以何太医在一旁看着。”说着朝他偷偷一眨眼。
宋言之就笑了。
他说:“今天正好得空,我们一同骑马郊游如何?”
我抚掌大乐:“太好了,飞云崩雪也已经很久没能奋蹄飞奔……”
正说着,就见何太医已躬身站在一旁,低声道:“侍讲只怕不宜出游。”
我一怔,问道:“为什么?”
他仍是谦恭有礼:“侍讲头疼未愈,受了风可不好。”
我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软语恳求:“何太医——我已经很长时间没骑过马了,就出去这一回,好不好?”。
何太医不自在地看了看我,说:“好吧,只此一回。那,下官暂先回去。”
我闻言,朝他一揖,笑逐颜开:“谢谢,简非就知道何太医最好了。”
何太医一听,脸色微红,一躬身,离开了。
我转身朝宋言之眨一眨眼说:“终于哄走啦。哈哈,我们这就出去玩吧。”
宋言之看着这一切,满眼笑意,说道:“看着你这样,石头也会说话的。走吧。”
可是还没走出去,书房门口已躬身站着一人。
我定睛一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面红耳赤,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十分恭敬地低声说:“简侍讲,这个,下官奉皇上之命,在侍讲头疼未愈前,寸步不移,”说着,抬头飞快地看我一眼,“还请侍讲包涵。以后,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但请开口。但是这次……”
剩下我干瞪眼。
宋言之见状,微笑着坐下,说:“既如此,简非,我们就对坐闲话吧。”
我偷偷瞪何太医一眼,那家伙又已老僧入定状。
宋言之闷声笑起来。
我脸微红,咳嗽一声,问道:“不如守默讲讲你是如何领兵作战的吧。”
宋言之微微有些惊讶:“哦?你感兴趣?”
我说:“嗯,我想去边疆去看看。看看千嶂孤城、长烟落日、朔气金柝、沙场点兵……”
宋言之不言语,只深深地看着我,许久,他轻声问:“你到过那些地方?”
我一笑:“没去过,但神往。”
宋言之轻声道:“边塞广漠,壮阔雄奇。只不过两国交战,却无任何美感可言。”
我叹息一声:“是啊,战争向来最是残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宋言之一怔,低低重复一遍这句话,久久不再说话。
我说:“不说它啦,说些令人愉快的话题吧,我已经够不愉快的了……”
宋言之微笑道:“好。那我给你讲讲我昊昂边塞风情,如何?”
我笑道:“好好好,快讲吧……”
宋言之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却又见何太医站起,躬身提醒:“侍讲病未痊愈,宜静养,说话亦劳神。”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已经不知说什么是好。
何太医见我这样,神情微不自在,脸上又开始流汗。
宋言之见状,笑着站起来,对我说:“看来,守默还是先告辞为佳。”
只得将宋言之送出。
他回转身,笑着对我说:“守默明日再来。”
我一听,只觉眼前一亮,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摇了两摇:“真的啊?那明天记得早点来。”
他看我移时,微笑道:“好”。
转身告辞而去。
余下的时间,我做什么,那何太医总会提醒不宜这、不宜那。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到黄昏,他终于要离开回复他的皇上去了。
我心中一动,画了一幅画,让他带给皇上。
画中是一只鸟被锁于笼中,面对广阔的天空,悠然神往状。
送走何太医,我心中叹息,这一天真够呛。
第四天。
醒来时,居然又看到何太医端坐在窗前,入定状。
我头不疼,也疼了。
皱着眉,看着他。
他神色不变,上前搭脉,躬身如仪。
书房里,他小心地取出一张纸,也不说话,又退到昨天的椅子上坐禅去了。
我打开,一阵惊喜。
画中,一片近水遥山,林木郁郁,一只小鸟自由地嬉戏其间。
我正准备笑问何太医,转睛细看,却看到鸟的脚上画着一条细不可察的线。
哼,线的另一端是谁?
郁闷。
这一天,我被何太医盯得浑身要冒火。
何太医看向我眼神一次比一次小心,他的提醒也一次比一次更恭敬。
到黄昏,他终于要离开了。
这次,仍是画了一幅画,让他带去。
画中,一只困兽,肌肉怒张。
第五天,果然,何太医准时到我房中静坐。
我叹口气,起床。
真正是有气无力。
坐在书房里,看着何太医带回来的回复,我气得直想骂人。
画中,一虎悠闲,阳光下侧卧,微眯双眼,只差没手一勾,说声“妞,来,给大爷我笑一个。”
我只得转向何太医,说:“今天头疼万分,没有力气磨墨,能不能请太医帮个小忙?”
何太医磨墨。
一会儿我说:“今天乏力,能不能请何太医替我将钟管家找来?”
何太医出去找人。
再过会儿,我又说:“口渴难耐,环儿又不在身边,能不能请何太医……”
何太医汲水,煮茶,沏来。
我一喝,皱着眉说:“太难喝,茶水煮老了,沸的时间太长了。能不能请何太医——?”
何太医一怔,重煮茶。
我再喝,道:“唉,这次水又煮嫩了,还没完全开,你就将它沏了来……”
何太医再次吃惊,又煮茶。
如是,终于到黄昏。
当我将一幅画画好,让他带回去时,他已抹汗不已。
哼,只怕他看到画,更会头疼。
画的是何太医与我。我一手持刀,一手拿起他的发辫,作欲割状。
第六天。
回复打开。
上面是何太医被剃光了头发的模样,而且左右面颊上涂鸦一片。四个清逸无比的字:但随卿意。
我气极,将画扔了,好巧不巧,正落在何太医脚边。
他微一注目,脸就白了。
剩下的时间,他小心地坐在一边,不停地窥视我的举动。
我一咳,他就会一颤;我一站起来刚想有所行动,他却又会躬身立于一旁,提醒这不行,那不许。
最后我说:“何太医,朝中就你清闲,而且非得跑我这儿来显摆,是不?”
他抹汗,躬身道:“不敢。皇上旨意,下官目前惟一要务是将侍讲的头疼医好。”
我无语问天。
这三天,我走哪儿他跟哪儿,实在郁闷得不行。
最后,我提前作画让他交给皇上。
并让他转告,我头疼已好。
画上,是愤怒的杰瑞,横眉立目,双手叉腰,怒喝一声:“阿玉,你小子等着,我来了——”
何太医只一瞄,就汗流不止,颤抖着回复去了。
晚上,明于远终于来了。
他看我一眼,就微皱了眉:“怎么反而瘦了?”
我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痛诉三天来非人的遭遇。
他听后要笑不笑,要气不气,最后只轻叹一声。
我瞄他一眼,作幽怨状:“这几天,你也不来看看我。忙什么呢?”
明于远笑得意味不明:“宋将军不是来过两次吗?他来,最好不过。”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来最好不过?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呢?
莫非……?
发怔间,就听到明于远又是一声轻叹。
见他那样,我忙道:“明日愁来明日忧吧。我唱首曲子给你听,好不?”
他一听,眼神一闪:“相识十年,我还从未听你唱过歌,洗耳恭听。”
我朝他微微一笑。
端坐琴前,凝神静气,慢慢地一曲《忆儿时》从弦中流出。
旋律舒缓清新,如高天流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惆怅。似花树如海,万分美好,却清醒地知道终将春归。
援琴而歌:
春去秋来 岁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