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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方法来对付你。你也不用对世民留情。世民若能杀你,不会有丝毫心软,若死于你手,亦无半句怨言。”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无尽豪迈悲苦却又有无数怅然神伤。
他仰首将杯中之酒干了个殷滴不剩,心中的苦楚却不曾有半点消解。这该是他与这个值得敬重的朋友和死敌最后一次对饮了吧。一杯已尽,却见寇仲仍执杯不动,不免微怔。
寇仲微笑着为他倒满酒,淡淡道:“你能保证一定登上皇位吗?”
李世民剧震,手中的酒溢出大半。
寇仲浑若不觉,一径说下去:“建成元吉一定要死。他们与魔门勾结,害死杨公,害死玄恕一家,我若不能为他们报仇,亦愧对自己。纵然你心中不忍,他们也是非杀你不可,为求自保,你也只能痛下杀手。至于我手下的军士,大多是精兵,对你将来大业也大有助益,相信你不会弃之不用。我手下的将官以往虽曾得罪你,但这些日子合力做战,以你的心胸度量,想来也不会计较过往。虚先生想要开一家学舍教书授业而无心官爵,左孝友焦宏进几个也无心仕途。白文原有意和陈长林去做水路生意,宣永早有心回去助翟大小姐做生意。麻常和王玄恕都有伤心之事,不便在唐廷为官,你就放他们归野吧。至于高占道等其他诸将,这几年随我征战,颇出了些力,你将来坐稳天下,也不要太亏待他们,好歹给他们个官位便是。”
李世民怔怔望着寇仲,傻傻听他一直往下说。这人中之龙第一次茫茫然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方才颤声道:“寇仲……”
寇仲脸上的黯淡只是一闪而过,早换了阳光般灿烂的笑意,一拳当胸打过去:“怎么了,傻了,混帐李小子,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今儿你终于嬴了,怎么倒连笑都忘了。”
寇仲这一拳半有心半无意地重打下去,当真力道不轻,李世民却是连胸口的阵阵剧痛都忘了,只痴痴望着他,眼睛竟然有些发红。。
寇仲失色骇叫:“你不要吓我,控制一点,我最怕看到男人哭了。”
李世民哭笑不得,反手一拳也打向他的胸膛。
寇仲身如鬼魅,飞快闪开,得意洋洋道:“李小子,虽然你的功夫也不错,但要想打到我,这辈子就别指望了。”
李世民看他脸上发自真心灿烂的笑容,心中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惭愧,低声道:“你这样做,宋阀主不知可曾同意?”
寇仲脸上笑意一黯,叹道:“我原本不该自作主张,此事应先向阀主请示才对,但事情紧急,我必须立刻把所有的事情做一个清楚的交待。也罢,今夜之后,我若有命在,必要上山城去恳求阀主的谅解。”
李世民神情一动,似有所悟:“寇仲,你今夜是打算……”
话没有说完,帐帘忽被挑开,一人长身而入。
寇仲有此等秘语要和李世民私议,早已下令旁人不得入内,按理说少帅军内不可能有人违令,若是外来之人,也不可能不被阻拦直入帅帐。乍见帐帘掀动,寇仲和李世民都是一惊。
来者身材修长,气度儒雅,自有一种门阀高族的贵气,令人不敢轻忽。
他目光一扫帐中两个目瞪口呆的所谓无敌统帅,轻轻一笑:“今儿来得倒巧,真碰上你们在这里偷喝酒。”
寇仲这时才回过神来,叫道:“宋二哥,你怎么来了?”
宋师道冷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正是爹担心你小子胡作妄为,所以才令我来看着你的。”
寇仲和李世民二人同时色变,却又难以回言,一时僵在当场。
宋师道看看这两个主掌天下运势,跺跺脚天地晃三晃如今却被自己吓得半死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定二人道:“爹在山城听说你领军入关阻截突厥军,而秦王殿下也不记前怨不论得失说服多位唐将全力接应于你的事后,只是仰天长笑三声,然后说了一句话。”原本狡黠的神色忽变得肃然,宋师道深深凝视二人,一字字道“好男儿,当如是也!”
寇仲与李世民齐齐一震,同时领会了宋阀之主一代宗师的真正心意,亦同时对宋缺生出高山仰止般的敬意。
宋师道微笑道:“秦王殿下,我爹要我转告殿下,待得天下大定,百姓安宁后,宋家将会解散我们的军事实力,以安秦王之心。”
李世民啊了一声,急急道:“世民岂有此意,宋兄……”
宋师道笑道打断他的话:“秦王殿下自非阴险疑忌之人,但我宋家本来也并无居功自傲仗势凌人之心。宋家一心所做的只是保南北通商,让南方各族百姓可以摆脱穷苦与汉人和睦相处,只是身逢乱世,若没有强大的武力保护,根本什么也做不到。秦王为一代英才,若为人主,必能开盛世之太平,我宋家也不再需要强大的军力。何况在乱世,宋家的军力可以对秦王有所帮助,在太平之世,强大的地方力量,却会影响皇权的稳定国家的安宁。秦王非寡情之人,但身为帝王,有时是必须做一些非做不可之事的。我等即决心扶助秦王,成就大业,又何必不知进退,他年令秦王身处两难之间,徒陷秦王于不义。”
寇仲和李世民听宋师道徐徐道来,心中都深深了解宋缺这位绝代宗师当世智者圆融通透的智慧和毫不受权势羁绊的胸襟气度,心头都升起深深敬意。特别是李世民,想到自己的父亲,更觉惭愧,对于那个从不曾见过面的宋阀之主敬仰之意更深。
宋师道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移向寇仲,待得说完这番话,便一手搭在寇仲肩上,低头在他耳边亲亲热热叫:“小仲!”
寇仲自然地应了一声,然后腹中就是一阵剧痛。
宋师道右掌握成拳重重打在寇仲小腹上,寇仲痛得五官变形,惨叫一声。
宋师道冷哼一声,左手抓住他不放,右拳转瞬间已毫不留情痛打出去。
可怜寇仲心里发虚,不敢还手,被宋师道抓住,亦不敢挣扎闪避,只得拼命冲李世民做眼色。
李世民非常识相地躲到一旁,扭头不看,半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寇仲除了在肚子哀叫诅咒李世民的祖宗十八代,再也没其他法子。
帅帐之外,早已聚了少帅军的大部份将领,听到帅帐之中传来主帅杀猪也似的惨叫声,个个面露不忍之色,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就去解围救命。
与寇仲相交最深的跋锋寒与候希白反应更加不同。跋锋寒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惨叫声与夜风呼啸无异,候希白则兴灾乐祸,笑个不停,以致于有气无力,拿不住美人扇。
倒是商秀寻女儿家心软,听着里头的惨叫,不免坐立不安,终究忍不住,拉了拉宋玉致:“你还不去劝劝师道,可别真弄出人命来。”
宋玉致又是心疼又是解气,半真半假地道:“我才不去呢,二哥疼爱于我,为我不平,替我出气,有何不可。可恨那个家伙,往日老是欺负于我,也该让他受些报应。”
话虽如此,脸上终难掩忧色。
便是向来冷酷的跋锋寒也忍噤不住,微笑道:“二位切莫被寇仲骗了。宋二公子哪里是手下没分寸的人。下手虽重,但并不至于对寇仲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那惨叫多是他刻意装出来让人同情的。”
此语一出,商秀寻与宋玉致同时气恼冷哼,其他众将也都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只拿那惨叫当音乐,低声说笑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师道慢条斯理,揉着打人打到发麻的手一步步走出来,先冲着宋玉致微微一笑。
宋玉致心情也是莫名地轻松欢喜,展颜对兄长微笑。
接着便是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寇仲唉声叹气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满怀怨念地扫视众人:“你们居然全部见死不救?”
一众薄情寡义的家伙不但不惭愧反而一起哄然大笑起来。
跋锋寒看寇仲咬牙切齿一张脸都气走了形,笑着走近他,低声道:“别闹了,快去吧。”
寇仲脸上的气恼全消,正色看了跋锋寒一眼。
候希白也已来到身旁,快速地探手与他一握,亦是沉声道:“你去吧!”
寇仲方要有所动作,眼角忽看到一个身影,心中微动,举目望去。众人之间一个无限美好的倩影正渐渐走近。
少帅军众将亦觉奇怪,纷纷闪开,口中招呼:“秀宁公主!”
寇仲微微一笑,知道是唐室诸将生疑,担心李世民的安危,李秀宁兄妹情深兼知自己不会伤害她,所以才控制不住,过来看个究竟。
而李秀宁来到当场,很自然地感觉到现场极为奇异古怪的气氛,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应该如何开言。
寇仲心中一片详和安定,没有半丝不安不快,一步步走到李秀宁面前,微笑着;“秀宁公主。我有一件东西早就应当还给你了。”
李秀宁呆呆看着寇仲的笑容,她从来不曾见过寇仲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轻快自然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却令得李秀宁心中一片迷惘,怅然若失。她呆呆望着寇仲把怀中那用油纸密密包着的一封信掏出来,她呆呆伸手接过,当那还带着寇仲体温的信入手时,才猛觉心中剧痛,在一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对寇仲所造成的伤害是多么得大。数年来,自己亲手所写的这封信一直在寇仲怀中,不曾离开过。密密的油纸保护着这一纸书信不被损坏,可是当年的少年情怀到如今可还安在。今日信入手,才真正明白,眼前的伟丈夫终于完完全全从自己所造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是为什么,心中竟感觉不到欢喜,只有失落。
寇仲只是微笑,年少的轻狂,年少的激|情,年少的不甘,年少的大志,都只为那一日初见的惊艳,都只为那一瞬偶然的倾心,促成他争霸之志,造就他风云之业。到如今,一切也不过弹指云烟。原来只要伸手取出来,就可以轻易地将心头的石块轻轻移走。面对这个令他的生命改变最大的女子,他居然可以这样发自真心地轻松一笑。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放下了,唯一留在心中的,是那从不曾刻意倾心,却早已自自然然深刻在心头的名字。
他微笑!微笑着转头看身侧所有将领,大家的嘲笑已然停止,俱皆凝眸望向他。
寇仲望向所有人,张口想要说话,却只是微微一笑,低啸一声,跃上战马,回头再扫视这些曾伴他无数次同生共死的人,眸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然后催动战马,再不回头,往远方突厥营帐而去。
子陵……
我来了!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负担,无论是有形的无形的实质上的还是心灵上的,一切一切,都已不再能对他的心造成半点羁绊。曾经最在意的,曾经舍弃一切去追寻的,到如今都轻如浮尘淡如烟云,哪比得那人温柔的眼眸淡淡的笑意。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生命中至大的幸福至珍的宝物是什么,才真正能够有勇气有决心舍弃一切去追寻。
子陵……
我来了!
无论生死无论祸福,我终与你共对,我终与你相伴。我再不会犯下愚蠢的错误,让生命里最珍贵的在眼前轻轻错过。
子陵……
我来了!
我不管什么民族责任什么天下大势什么全军存亡什么生死危难。一切一切,就交给李世民好了。这一刻我只是寇仲,只是那扬州城中与徐子陵相依为命只拥有彼此也只在乎彼此的人。世人的喜乐富贵荣辱成败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有你,而你也只有我。天下之事,与我再无牵连,我所在意的,唯你而已。不论多少利害呈说大义所在也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