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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果! ”
“她? ”
丕丕点下头,又唉叹一声:“这几天,她又不理我了。”
“咋回事? 女人的心是咋长的呀? ”
丕丕不便说出因为月果大爷爷的事,闪烁其辞:“嫌我……”
“咋? 你下手了? ”
丕丕不置可否地笑笑。
“哎呀,你这个小叫驴,真吃上青果子了? ”宝弟拧着让他交待,“甚滋味? ”
“咱能干那号事? ”丕丕言不由衷地笑着。
“那月果嫌你什么,总不能嫌你一表人才,家境又好,又亲她哇。”
“唉,谁知道,女人真难琢磨呀! ”
宝弟应了一个叹息,他不再往下问了。
他心里亮亮的,人家丕丕跟他的苦恼不一样,人家的关系,早越过警戒线了,说不定,早把“子”给月果种上喽。
不像自己,纯属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要说亲热一下,连句好听的都没有。
这个女人,又是丕丕的姐姐,叫他咋说呀?
两个人不做声,一直来到赌场。
这是间孤独房,离四邻挺远,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
家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一条大炕上,只有一块羊毛毡,剩下的大半个光炕,正好做赌摊。
宝弟和丕丕一进来,门就关得黑贴贴的开始押宝。
宝弟一连几天不顺,连手表都贴进去了。今天想狠狠捞它一家伙。
一注,他就把二十块钱全放上去了。
这赌场上的变化,也让人神鬼难测,何况其中又有多少窍道、诡计、花招、圈套,丕丕和宝弟阅历有限,哪能掌握。
只见输来不见赢
输得眼红就偷人
这是赌徒们的必由之路。
又输了,宝弟心急上火,向丕丕借了五十块钱,又一回押上。
可能为了“诱乱深入”,欲擒故纵吧,这一回,宝弟居然转败为胜,而且一连几庄下来,捷报频传。
宝弟喜形于色,把几天输出去的差不多全捞回来了。
赌场上的不成文法,输了可以一走了之,但赢家却不能席卷而去,必须再干下去,宝弟只能再接再厉。
宝弟还了丕丕的钱,两个后生越战越勇,到了晌午,主人做了饭,让他们吃,还供上烟。
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一切开支,都在主人的“抽头”里。
宝弟和丕丕手气很好,赢得扬眉吐气,输的垂头丧气。
好像午饭是分水岭似的,宝弟和丕丕再干下去,战况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不到两顿饭的工夫,赢的钱全部又回到人家的口袋里去了。
两个后生不服气,又向人家借了三百元继续赌,结果,形势依然对他们不利,不一会儿,又赔进去了。
宝弟和丕丕红了眼,都脱了背心,赤膊上阵了。
“再借二百! ”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汗流浃背,嘴脸变形。
主人说话了:“后生,这钱,你们借下,拿甚还? ”
宝弟略加思索,说:“拿我家的骡子顶账! ”
丕丕不如他胆气壮,畏缩了:“那我不干了。”
主人说:“不干也行,刚才借的钱要立下字据。”
丕丕给人家打下欠条,脑袋夹在膝盖间,完全一副败军之将的沮丧样子。
宝弟气壮如牛,立下了骡子顶账的字据,还按上了手印。
丕丕说:“宝弟,我去尿一泡。”
他走出来,再没回去。宝弟也没留意。他的手臭极了,一头骡子,连皮带毛全输了进去。人家拿上他的字据去牵牲口,还不让他走,当人质扣住,宝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土炕上睡着了。
要账的人气急败坏地回来,没有牵上骡子,还差点叫刘村长送到乡派出所去,几个人把睡梦中的宝弟提溜住,劈头盖脸一顿好打,宝弟孤掌难鸣,出击不力,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人家把他拖到屋子外头,扔在一边,把门一锁,扬长而去。
脸青鼻肿的宝弟直到天黑才苏醒过来,腰背疼痛难忍,爬也爬不动。
第十三章
她的天塌了,她的地陷了。
刘改芸死人一样躺在炕上,已经两天两夜了。
这个家,也真成了坟墓。被水汇川救下的刘玉计比死人多出一口气,嗓子坏了,只能呜呜地哀号,在苏凤河兄弟的帮助下,刚刚把改芸妈下葬,点过的纸灰,还在院子里堆着,叫人毛骨悚然。
刘改兴成了半大老汉,面容憔悴,两眼红肿,他顾了父亲顾不了妹妹,焦头烂额,痛不欲生。
他不能倒下去,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一个还算完整的人了。母亲匆匆地走了,急促得让人疑惑,她究竞走了没有,也许是去串亲访友,过几天就回来了吧。
家里凄楚的气氛,母亲那只随她而去的枕头,都残酷地提醒改兴,母亲确实离开了人世,一去不复返,炕上少了母亲的枕头。
刘改兴不能哭不敢哭了:怕炕上的两个人又死去活来,呼天抢地。尽管他明白,父亲想大放悲声也不可能了,他嗓子坏了。据略通医术的苏凤池讲,以后能不能说话,还不敢定呢。
刘改兴环视这弥漫着死亡半死亡的气息的家,默默地落泪,苦水往肚子里咽。
他给父亲喂了两口水,就到妹妹这边来了。刘改兴悚然呆立,这是他那风韵动人、艳若桃花的妹妹吗?
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半边脸,灰黄的脸上有层层叠叠的泪痕,从前那么丰润饱满的双唇,干瘪枯萎,像院子里烧过的纸。
她毫无声息,双手摊在身子两边,像枯枝一样。
刘改兴心惊肉跳,来到她身旁,脸凑到妹妹的鼻子上,感受到丝丝游气,若有若无,几乎就断绝了。
刘改兴心如刀绞,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同情可怜他的妹妹,没有一点责怨她的意思。不错,对妹妹不顾生死,如醉如痴的爱恋他警告过妹妹,那是提醒叫她凡事多个心眼,不可叫别人看出蛛丝马迹。
他明白她和大学生的爱多么艰险。等“四清”结束,大学生回到学校,他们的事情就会容易得多了,只要那个小方不当陈世美,改芸有出头之日的。
妹妹每次去和方力元幽会,刘改兴总是在父母面前替她遮掩,开脱,辩解,妹妹能享受到如火如荼的恋情,他为妹妹自豪,欣慰,同时也提心吊胆。
芨芨滩就没有居心叵测的人吗?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急风暴雨似的发生了,排山倒海似的发生了,刘家脚下的大地沉降,地狱之水淹没了他们。
“改芸呀! ”刘改兴痛心疾首,深深为妹妹失去了热恋而惋惜。付出了沉重的、残酷的代价,收获的却是苦果。
苍天多么不公啊。
那天,他正给队里的小麦趟最后一遍水,半路上,毛渠又开了口子,他一个人奋力堵口,一直到天黑了,才把口子挡住。
即使这样,一块不该趟水的山药地里,已经进了一大片水,明天,叫李虎仁臭骂一顿是在所难免了。
刘改兴蹲在地头卷了根烟,滋滋地抽,心里漾起一股甜丝丝的舒服,母亲已经托了人,她娘家那边有个女子,跟他年纪仿佛,也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加上女子生性好强,就误了青春,至今没有人家。
他母亲叫人送过话,过几天改兴过去看人,至于彩礼,女方放话了,只要后生能叫闺女看上,彩礼扯淡,人又不是跟躺柜跟车子过光景。
听话听音,对方通情达理,改兴的心踏实了一大半。
听母亲说,那个女子人样样挺好,不亚于“咱家改芸”,改兴就忍不住偷笑,说不定,自己还末后成佛呢。
找的早不如找的巧呀。
他的终身大事早成了父母的一疙瘩心病,急在心头愁在眉头,成天唉声叹气。
这两天,老人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
刘改兴今天下午来趟水,心里高兴就由不住个笑,迎面走来的赵六子牙一龇:“哎呀,改兴兄弟,刨闹下媳妇了? 看你高兴得眼窝直笑哩! ”
刘改兴连忙收敛住心猿意马,从他臭烘烘的身边过去,没搭茬儿。
“把你小子高兴的! ”赵六子把羊铲一扬,恼羞成怒。
这刘家的人,不要看他们是专政对象,头昂得一个比一个高,一副尿不理神仙的傲气,哪把他赵六子放在眼里,恨得老光棍咬牙切齿。
批斗刘玉计,赵六子动手动脚,每回都让方力元呵斥住:“注意政策。”
刘改兴心里骂了一句:“你也能往人数里打呀! ”
一个后晌,刘改兴的营生干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八字还差一撇,你沉住气哇。”他这样告诫自己。
趟了半天水,也没有感到劳累。
刘改兴吸完烟,扛起铁锹往回走,快到村口时,他忽然听到阵阵嘈杂声,中间有个人声嘶力竭地吼叫。
刘改兴的心咯噔一声,头皮一偧,预感到大祸临头的惊悚。他急忙往工作队住的地方跑去,渐渐听清了来龙去脉,像被人打断了腰,一下瘫在小路上。
他不用去探究了。
刘改兴天旋地转,心痛如绞,不知道咋回来的。
这几天的情况,使他欲哭无泪。
眼前的妹妹叫他不敢认了。
“改芸,改芸……”他款款地呼唤。
刘改芸毫无反应,僵直的身体叫刘改兴心惊胆战。
他把手放在妹妹脸上,立刻缩了回来,像一块冰。
“改芸! ”
刘改兴六神无主,连忙把妹妹抱起来,叫她依在自己怀里,除了小时候抱过妹妹,有多少年,没有爱抚过她了啊。
“改芸,改芸,你想丢下哥一个人守这个家呀? ”刘改兴呜呜地哭,“你走了,我跟爹咋活呀,妈在九泉之下闭不上眼啊! ”他边哭边摇晃妹妹,炕上的刘玉计双手乱舞,呜哇呜哇,像只受伤的狗。
刘改兴明白,那是他爹急火攻心,怕改芸有个三长两短。
他把改芸抱到外间的炕上,靠近老人。
刘玉计浑浊的两眼看定一双儿女,刘改兴安慰他:“爹,改芸不昨,她是饿坏了。”
说着,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连忙忍住。
“呜呜……”
老人的眼里淌出灰白的眼泪。
父亲的悲愤唤起了刘改芸的依恋,兄长怀抱的温暖,唤醒她的心灵,刘改芸的嗓子里游出长长的一口闷气,两只枯涩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呜! ”父亲转动着灰暗的眼珠。
刘改芸的目光一碰上父亲,尖叫一声就死过去了。
她的心空了,彻底空了。
那个把爱恋给了她的人已经走了,永远走了,为了他,她答应了那个女工作队员的要求,就是地狱,她也下去,只要她的小方哥哥安然无恙。
刘改芸觉得自己还活在那个梦里,只不过头上没有温柔的星光,嘴唇上没了他的热吻。
她多么大意啊! 刘改芸想一头碰死,那个赵六子,不是在白茨堆附近转悠了吗,你咋还那么毫无顾忌,没有一点警惕啊。
老光棍叫驴样的目光,把你全身都揣摸过了,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你就不多个心眼,他是什么东西! 做梦都想把你搂到怀里的光棍啊。
刘改芸呀刘改芸,你不是连小方哥都害了吗? 你要是换个地方亲热,还会发生这一切吗?
最终,她也没能见上他一面。工作队撤了,队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人们该干甚还干甚,水汇川带上女人走了,田耿和李虎仁掌了大权,连赵六子蹄子上都挂了“掌”——成了什么贫协副主席。
这就是小方他们搞出的“四清”成果。
最大的变化,人们在恶意的哄笑中得到满足,红烽一朵鲜花插在了赵六子的牛粪上。
在刘改芸从死神的手里苏醒过来后,她对父兄掷地有声地说:“我不死,爹,哥,我不能死! ”
父亲只能点头,改兴忍住悲痛说:“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