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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芸啊,咱们成分不好,你可不敢惹是生非呀! ”母亲抚摸着女儿成熟的身体,忧伤地叹息。
“妈,我知道。”改芸的眼泪夺眶而出。
“唉,改芸,妈盼你有个人家。”
改芸抱住母亲,发现她也一脸泪水。
那天,改芸哭了半夜,泪水把枕头都浸湿了。
她咋也弄不明白,父亲头上的一顶地主的帽子就决定了她低人一等,凡事跟贫下中农不一样,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成了叫父母为难的负担。
她和大学生相亲相爱,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关别人什么相干? 可她不敢大大方方向父母宣布。哥哥已经发出警告了,出于对妹妹的疼爱。
改芸的心已放在方力元的肚里去了,收不回来,她也不想收回来,开弓没有回头箭,自从她叫那个大学生亲头一回嘴,改芸就横了心,今生今世,她是他的人了!
方力元把她亲得喘不过气,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身子里去,她感觉得到,大学生亲她爱她是真心实意,并不是哄她骗她耍她。
她迷醉,她甜蜜,她神魂颠倒。
刘改芸明知是一团火,她身不由己要扑上去,明知是一湾水,她甘心情愿要跳进去。
直到后半夜,她才朦朦胧胧眯了一会儿,母亲的声音已经在门帘外叫她:“快起哇,还得下地哩! ”
刘改芸连忙穿衣裳,匆匆拢拢头发,对住镜子一看,两只眼睛还有点肿,她忙忙用冷水泼了几把。
一家人在沉闷的气氛中吃过饭,父亲和哥哥出工了,母亲心疼女儿:“身上难过就歇一天哇。”
刘改芸摇下头:“不咋,猪菜又没了,我去掏哇! ”
苦菜需要掏,刘改芸更想见方力元一面,哪怕看上他一眼,听他说句话也行。母亲没有再坚持,只叮咛她:“早点回来,太阳挺毒的! ”
刘改芸答应着走出家,向工作队那边看,不见有什么动静,她就闷闷不乐地往沙梁上走来,不住回头看,盼望的人影一直没有出现,她深深地长叹一声。
刘改芸失魂落魄,懒洋洋往沙梁上挪,脚下留了一串深深的沙窝,苏凤池唱过,什么人留下个人想人,原来,人想人叫你死去活来,抽筋断骨。
刘改芸向大队部那边看一眼,可以看见田耿、李虎仁和水汇川正往那边走,又要开什么会了呢。
听小方哥哥说,发现了水汇川的经济问题,正在查证,刘改芸吓了一跳,水汇川可是个好人,他从来不用地主帽子压制她家,有机会还在社员会上讲几句公道话,靠劳动吃饭,咱们庄户人别那么势利眼!
刘改芸这是对水成波抱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开始被青春梦幻困扰的改芸,有时会想入非非,水成波要是娶她,她会毫不犹豫痛痛快快应承下来。
只不过是个梦。水成波不是水汇川亲生的,他可是大队支书的侄儿,又门不当户不对,水支书不反对,社员们也会议论纷纷的,更严重的是,水成波至今也没向她暗示过,更没有提叙过。、
都是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看到像自己一样年龄的闺女都奶上娃娃了,刘改芸春心荡漾,总在做各种各样的五彩缤纷的梦。
水成波没有一点动静,刘改芸又能感到,后生对她怀有好感,劳动时,帮她一把,是其他后生们办不到的。
他的眼睛告诉改芸,那后面还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向她说话,他不开口,刘改芸敢问他吗? 要碰了钉子,以后还咋见人啊。
不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刘改芸都不想让水汇川出问题。
她和方力元好上以后,水成波成了他们忠实的联络员,改芸又感激又心疼:成波明显地消瘦了,眼里蒙了一层阴影,她清楚,成波心里有她。
刘改芸盼望老天有眼,不要让好人受苦。
听方力元说,水支书的问题还挺厉害,刘改芸更加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问他:“你,就不能为他想想办法呀! ”
方力元眉头锁成疙瘩:“我只不过是个小秘书,跑腿捞毛的二八小子,人微言轻,屁事不顶。大权在金队长手里。”
他还举了例子,以证明他确实爱莫能助,批斗她父亲的请示报告,就出自他的手。
“改芸,你想想,我忍心叫大爷挨斗吗? 工作队决定了,我只能打报告,把话说轻点,就算尽了点心。”
刘改芸心头热热的,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学生说的是真话,她能听出来。
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为水汇川,为水成波。
那三个人消失在大队部,刘改芸索性坐在沙坡上,她头顶就是那个郁郁苍苍的白茨堆,上面缀满青黄的豆粒大的果实。
方力元曾以研究的口吻说:“这灌木生命力真顽强,是改造沙漠的好物种。”
刘改芸不明白:“沙漠还用改造呀! ”
方力元笑而不答,把她亲得云天雾地。
改芸真想钻到他的头脑中去看看,他到底装了多少知识。
刘改芸扑哧笑了:真能钻进去,她的小方哥哥不是就“牺牲”了吗? 这样一笑,沉闷的思绪轻松了一些。
她只顾想那个大学生,没注意苏凤池摇摇晃晃地快走到她身跟前,改芸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想离开醉意朦胧的“阴阳”。
要穿红来一身红
嘴唇唇噘得成个海红红
苏凤池也不知道发现了她没有,自鸣得意抖着山曲,工作队批斗过两回,罪名是搞封建迷信,苏凤池满不在乎,有烧酒照喝不误,山曲照抖不误。
刘改芸脸烧心跳,苏阴阳随口抖的这句山曲,仿佛专门为她创作的,她的丰满鲜润的双唇一噘,方力元亲上没够,不住气赞美,比海红果果还好看,小小的,鼓鼓的,红红的。
刘改芸下意识地抿下饱满的嘴唇,想把它藏到口中似的。
没等她挪动双脚,苏风池已经看清了她。
“呀,是大名旦改芸啊! ”
刘改芸满脸通红,又不知所措,手里抓把沙土,正要扬过去,又让它们从指缝中溜走了。
她惊慌地四下看,没有什么人在附近。
“改芸,你不要恼,老哥是真心实意夸你哩! ”苏凤池并不靠近她,也不注视她,用肮脏的手卷了根烟,蹲在沙窝里抽。
刘改芸泛不上话来,跟这个神官实在无话可说。
苏凤池又开始卖弄了:“改芸呀,你爷爷的墓碑,还是我给立的哩! 在芨芨滩,你能找出第二块呀? ”
刘改芸垂下目光,两手捏着衣襟,喘息不止。
苏凤池四顾无人,又压低声音:“改芸,我知道你难过,说实话,你爹那个地主帽子根本就不该戴! 咱们芨芨滩人,一口吃个李子,谁不知道谁的底子啊! ”
刘改芸这才认真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苏凤池,心头涌上一丝好感,这个人还有点公道呢。
红烽大队,敢替刘玉计说话的人,没有几个,成天装神弄鬼的苏阴阳,居然也这样看待她家的成分。
“改芸,人的命天注定,”苏凤池万变不离本行,“该你倒霉,要是那会儿川钉不上朝鲜,还不是工作队的得力干将? 有他说话,那光景就天上地下了,你爹哪能成了什么地主? 呸,明明是屯垦兵的地嘛! ”
“……”刘改芸眼睛湿润了,想叫他一声,又不知该咋称呼。她真没想到,为他爹鸣不平的人中间会有他。
他自己屁股下还一摊屎哩。
平时,刘改芸跟他几乎没什么接触,自家成分不好,对苏凤池避之惟恐不及,哪还敢去招惹他。
他哥苏凤河是个善人,在队里也是数上个的人物,刘改芸也不敢去亲近人家,怕人家讨厌。
苏凤池听不见她的反应就把头往白茨圪旦上一扬:“改芸,这地方少来,鬼气太重,小心惹上麻烦。听老人们讲,白茨大仙显过灵。这些年叫运动搞的,大仙不露真相了。”
刘改芸几乎笑出声,急忙咬住嘴唇。
苏凤池看她一眼:“咋,你不信? ”
刘改芸不置可否,心里笑成一团。
“我知道你们刘家识文断字。不过,改芸,这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的话,老辈辈人修那么多庙干甚? 昭君保一方平安嘛! ”
刘改芸正想问问他,亲眼见过神鬼没有,光棍赵六子吆着一群羊从那边走过来,羊铲一甩,一块坷垃正好落在苏凤池脚下,溅起一片黄沙。
苏凤池鄙夷地骂着:“我日你灰祖宗,工作队的人真瞎枯了眼,叫你从裤裆里头掉出来了。”
他感到失言,当住大闺女多难听,就朝刘改芸一龇牙,往下走。
碰上赵六子,他嘲笑着说:“哎呀,赵六子,马布上打滚,你可成了红人人,以后批斗兄弟,手下留情呀! ”
不等赵六子发话,苏凤池又抖开山曲:
大黄糜子老鼠眼。
看你红火有几天
赵六子在他身后吼叫:“我日你祖宗,贫下中农斗的就是你……”
刘改芸提上箩头,赶紧往下出溜,赵六子搭话上来:“改芸妹子,掏苦菜呀,用不用老哥帮一把? ”
刘改芸朝她啐了一口,头也不回,从羊群里穿过去,引得羊群大呼小叫:“咩咩! ”
赵六子哈哈大笑:“白泥墙上挂苹果,大闺女口水败心火! 改芸,不要走,多吐上几口! ”
改芸又羞又气,两眼生泪。
她最瞧不起这个赵六子,听方力元说,他住在赵六子家,还要替他担水,侍候他的瘫老娘,改芸怒气攻心,又无可奈何。
“哎,你们工作队,咋能看上这号灰人? ”她忿忿不平。
“人家积极靠拢工作组,又是彻头彻尾的贫农,我们能把人家推开呀? ”大学生向她解释。
“狗屁贫农! ”刘改芸不以为然,“听我爹说,他家才是不折不扣的地主,他爹抽大烟硬把家抽败了,赵六子讨吃到了芨芨滩。”
“唉,那就对了,划成分时,人家刚好成了一无所有的赤贫! ”
刘改芸仍然气恨难消。
赵六子是队里出名的好吃懒做的人,嘴尖毛长:骚眉哄眼,队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都远远躲着他。
刘改芸真为小方哥偏偏去他家“三同”深感遗憾和不平。
小方哥哥住到自己家多好呀,她不光不要他担水,还要侍候他。
唉,都是白日做梦啊。
刘改芸从羊群中过去,到了沙窝下头,赵六子还在哈哈大笑。
她绕过沙窝,到西边的地里去掏苦菜,这儿离大队部更近,盼望能见到方力元。
大白亮天,小方哥哥是不敢跟她见面来的。水成波成了民办教师,这会也在上课,刘改芸好孤单好苦闷呀。
改芸无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掏着,两眼不住往大队部看。
低头一看,满箩头都是碱蒿蒿,猪吃了非跑肚不行,改芸由不住失笑:“小方哥哥呀,叫你就把人磨死了。”
眼看晌午,她该回家了,队长昨天就通知了,后晌,女人全都去薅草,她就没工夫出来了,改芸提上箩头,转身往下走,忽然眼睛一亮,从大队部飞出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向西面跑去,上身的白衬衫亮得刺眼。
“小方哥哥! ”她差点喊出口。
那白衬衫,方力元说过,叫的确良,是人造丝织成的,又结实又好洗,城里刚时兴,农村人还没见过。
“还有花花的,回去我买一件寄给你。”她的小方哥哥搂着她说。
“你知道我穿多大的呀? ”
“成天抱你,还能没准头! ”
改芸的心好甜,在他脸上款款捏着拧着,嘴唇轮流亲他的眼睛。
“他干甚去啦? ”
刘改芸视线里的人消失在一片树林后面,这个疑问一直困扰了她一下午,薅草时心不在焉,总出差错。
终于熬到天黑,刘改芸像过了一年。
收工的时候,人们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