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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越来越模糊。到某一时刻他已只是个影子。忽然一下,他完全消失了。
只剩下那个主教。
他让烂灿光辉充实了那个可怜人的全部心灵。
冉阿让哭了许久,淌着热泪,痛不成声,哭得比妇女更柔弱,比孩子更慌乱。
正在他哭时,光明逐渐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光,一种极其可爱同时又极其可怕的光。他已往的生活,最初的过失,长期的赎罪,外貌的粗俗,内心的顽强,准备在出狱后痛痛快快报复一番的种种打算,例如在主教家里干的事,他最后干的事,抢了那孩子的四十个苏的那一次罪行,并且这次罪行是犯在获得主教的宥免以后,那就更加无耻,更加丑恶;凡此种种都回到了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那种光的明亮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他回顾他的生活,丑恶已极,他的心灵,卑鄙不堪。但是在那种生活和心灵上面有一片和平的光。
他好象是在天堂的光里看见了魔鬼。
他那样哭了多少时间呢?哭过以后,他做了些什么呢?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从来没有人知道。但有一件事似乎是可靠的,就是在那天晚上,有辆去格勒诺布尔的车子,在早晨三点左右到了迪涅,在经过主教院街时,车夫曾看见一个人双膝跪在卞福汝主教大门外的路旁,仿佛是在黑暗里祈铸。
第三卷在一八一七年内
一一八一七年
一八一七是路易十八用那种目空一切的君王气魄称为他登极第二十二年①的那一年。也是布吕吉尔·德·沙松先生扬名的那一年。所有假发店老板一心希望扑粉和御鸟再出现,都刷上了天蓝色灰浆并画上了百合花。②这是蓝舒伯爵穿上法兰西世卿服装,佩着红绶带,挺着长鼻子,有着轰动一时的人物所具有的那种奇特侧影的威仪,以理事员身分每礼拜日坐在圣日耳曼·代·勃雷教堂的公凳上的承平时期。蓝舒伯爵的功绩是这样的:他在任波尔多③市长期内,一八一四年三月十二日那天,把城池献给了昂古莱姆公爵,凭这项轰轰烈烈的功勋,他就得了世卿的禄位。
①法国大革命在一七九三年推翻了君主专制,国王路易十六经国民公会判处死刑,王党奉路易十七(路易十六的儿子)为国王继承人,路易十七在一七九五年死在狱中,路易十六之弟路易十八被认为继承人,他是在一八一五年拿破仑逊位才回国登王位的,但是他不承认王室的统治是中断了的,认为他的王权应从一七九五年算起,所以一八一七年是他的统治的第二十二年。
②百合花是法国波旁王朝的标志。贵族都戴假发,并以粉扑发为美。〃御鸟〃是一种髻的名称。
③波尔多(Bordeaux),法国西南部滨大西洋的商业城市。拿破仑和英国争霸,封锁了大陆,商业资产阶级深感痛苦,一八一四年三月国哲学家,新实在论的主要代表。曾在哈佛、加利福尼亚、哥,英国军队从西班牙侵入法国南部时,他们把城池献给了敌人。昂古莱姆公爵是路易十八的侄儿,随着英国军队进入波尔多。
在一八一七年,四岁到六岁的男孩都戴一种极大的染色羊皮帽,成了风行一时的时装,帽子两旁有耳遮,颇象爱斯基摩人的高统帽。法国军队,仿奥地利式样,穿上了白军服,联队改称为驻防部队,不用番号,而冠以行省的名称。拿破仑还在圣赫勒拿岛,由于英国人不肯供应蓝呢布,他便翻穿旧衣服。在一八一七年,佩勒格利尼正歌唱,比戈第尼姑娘正跳舞,博基埃正红及一时,奥德利还没有出世。沙基夫人继福利奥佐①而起。在法国还有普鲁士人②。德拉洛先生③成了著名的人物。正统江山在斩了普勒尼埃、加尔波诺和托勒龙的手、又斩了他们的头④以后地位才宣告稳固。大臣塔列朗⑤王爷和钦命财政总长路易教士,好象两个巫师一样,相顾而笑⑥,他们两个都参加过一七九○年七月十四日在马尔斯广场举行的联邦弥撒,塔列朗以主教资格主祭,路易助祭。
①佩勒格利尼(Pellegrini),那不勒斯歌手,当时在巴黎演出。比戈第尼姑娘(Bigottini),当时的舞蹈家。博基埃(Potie),当时的喜剧演员。奥德利(Odry),喜剧演员。沙基夫人(MmeSaqui)和福利奥佐(Forioso),第一帝国时期最著名的杂技演员,走绳索者。
②占领军在一八一八年才撤离法国。
③德拉洛(Delalot,1772…1842),极端保王派,《辩论日报》的编辑。
④普勒尼埃、加尔波诺、托勒龙,秘密会社社员,因赞成处死路易十六被处死。斩手又斩首是法国对弑王者的刑罚。
⑤塔列朗(Talleyrand,1754…1838),公爵,原是拿破仑的外交大臣,一八○七年免职后勾结国外势力。一八一四年三月俄普联军攻入巴黎,塔列朗组织临时内阁,迎接路易十八回国。
⑥巫师共同作弊,彼此心里明白,所以相顾而笑。
在一八一七年,就在那马尔斯广场旁边的小路上,发现了几根蓝漆大木柱倒在雨水和乱草里腐烂,柱上的金鹰和金蜂都褪了色,只剩下一点痕迹。那些柱子是两年前开五月会议①时搭建御用礼台用的。驻扎在大石头附近的奥地利军队的露营部队已把它们烧得遍体焦痕了。其中的两三根已被那些露营部队当作柴火烧掉了,并还烘过日耳曼皇军的巨掌。五月会议有这样一个特点,那就是五月会议是六月间在马尔斯广场上举行的。在一八一七年里,有两件事是人人知道的:伏尔泰-都格事件和鼻烟壶上刻的宪章问题。巴黎最新的骇人消息是杜丹的罪案,杜丹曾把他兄弟的脑袋丢在花市的水池里。海军部开始调查海船墨杜萨号事件,这使肖马勒蒙羞,热利果光采。塞尔夫上校赴埃及去做沙里蒙总督。竖琴街的浴宫做了一个修桶匠的店面。当时在克吕尼宅子的八角塔的平台上,还可以看见一间小木板房子,那是梅西埃的天文台,就是做过路易十六的海军天文宫的梅西埃。杜拉公爵夫人在她那间陈设了天蓝缎交叉式家具的客厅里对着三四个朋友朗诵她作的那篇未经发表的《舞力卡》。卢浮宫里的N②正被刮去。奥斯特里茨桥退位了,改名为御花园桥,那种双关的隐语把奥斯特里茨桥和植物园③都同时隐没了。路易十八拿起《贺拉斯》④,用指甲尖划着读,特别注意那些做皇帝的英雄和做王子的木鞋匠,因为他有双重顾虑:拿破仑和马蒂兰·布吕诺⑤。法兰西学院的征文题目是《读书乐》。伯拉先生经官府承认确有辩才。在他的培养下,未来的检察长德勃洛艾已初露头角,立志学习保尔-路易·古利埃的尖刻。那年有个冒充里昂⑥的马尚吉,随后又有个冒充马尚吉的达兰谷。《克勒尔·达尔伯》和《马勒克·亚岱尔》被称为两部杰作。歌丹夫人被推为当时的第一作家。法兰西学院任人把院士拿破仑·波拿巴从它的名册上除名。国王命令在昂古莱姆⑦设立海军学校,因为昂古莱姆公爵是个伟大的海军大臣,昂古莱姆城就必然具有海港的一切优越条件,否则君主制就失了体统了。法兰柯尼⑧在他的布告上加上一些有关骑术的插图,吸引了街上的野孩子,内阁会议曾经热烈讨论应否容许他那样做。巴埃先生,《亚尼丝阿》的作者,颊上生了一颗肉痣的方脸好人,常在主教城街沙塞南侯爵夫人家里布置小型家庭音乐会。所有的年轻姑娘都唱爱德蒙·热罗作词的《圣阿卫尔的隐者》。《黄矮子报》改成了《镜报》。朗布兰咖啡馆抬出皇帝来对抗那家拥护波旁王室的瓦洛亚咖啡馆。人家刚把西西里的一个公主嫁给那位已被卢韦尔⑨暗中注意的贝里公爵。
①五月会议是拿破仑于一八一五年召集的一种人民代表会议。
②N是拿破仑的徽志。
③巴黎植物园初建于十七世纪初,一七九三年起曾加扩建。
④《贺拉斯》(Horace),高乃依根据罗马历史故事所作的悲剧。
⑤马蒂兰·布吕诺(MathurinBruneau),当时名人之一,木鞋匠出身,所以路易十八对他心存戒心。
⑥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1768…1848),法国作家,消极浪漫主义文学的创始人。
⑦昂古莱姆(Angouleme),城名,在内地,不在海滨。
⑧法兰柯尼,一个养马官。
⑨卢韦尔(Louve)是个制造马鞍的工人,他刺杀了贝里公爵,贝里公爵是路易十八的侄儿,杀他,是想绝王族之后。
斯达尔夫人①去世已一年。近卫军老喝马尔斯②小姐的倒彩。各种大报都只一点点大,篇幅缩小,但是自由还是大的。《立宪主义者报》是拥护宪政的。《密涅瓦报》把Chateaubriand(夏多布里昂)写成Chateaubriant。资产阶级借了写错了的那个t字大大嘲笑这位大作家。在一些被收买了的报纸里,有些妓女式的新闻记者辱骂那些在一八一五年被清洗的人们,大卫③已经没有才艺了,亚尔诺④已经没有文思了,卡诺⑤已经没有羞耻了,苏尔特⑥从来没有打过胜仗,拿破仑确也没有天才。大家都知道,通过邮局寄给一个被放逐的人的信件是很少寄到的,警察把截留那些信件作为他们的神圣任务。那种事由来已久,被放逐的笛卡儿⑦便诉过苦。大卫为了收不到他的信件在比利时的一家报纸上发了几句牢骚,引起了保王党报章的兴趣,借此机会,把那位被放逐者讥讽了一番。说〃弑君犯〃或〃投票人〃⑧,说〃敌人〃或〃盟友〃⑨,说〃拿破仑〃或〃布宛纳巴〃⑩,一字之差,可以在两人中造成一道鸿沟。
①斯达尔夫人(MadamedeStaeBl),浪漫主义作家。
②马尔斯(Mars),喜剧演员。
③大卫(David),油画家,曾任国民公会代表,继为拿破仑所器重。
④亚尔诺(Arnault),诗人和寓言家。
⑤卡诺(Carnot),数学家,国民公会代表,公安委员会委员,共和国十四军的创编者,一七九四年参加热月九日反革命政变。
⑥苏尔特(Soult),拿破仑部下的元帅,奥斯特里茨一役居首功。
⑦笛卡儿(Descartes,1569…1650),法国二元论哲学家。
⑧指投票赞成斩决路易十六的代表。
⑨指帮助波旁王室复辟的奥、英、俄、普等同盟国。
⑩拿破仑是帝号。拿破仑姓Bonaparte(波拿巴),是由他原来的意大利姓Buonaparte(读如〃布宛纳巴〃),经过法国化后变成的。仇视他的人按照意大利语音叫他的姓,带有表示他不是法国土著的意思。
一切头脑清楚的人都认为这革命的世纪已被国王路易十八永远封闭了,他被称为〃宪章的不朽的创作者〃。在新桥的桥堍平地,准备建立亨利四世①铜像的石座上已经刻上〃更生〃两字。比艾先生在戴莱丝街四号筹备他的秘密会议,以图巩固君主制度。右派的领袖在严重关头,老是说:〃我们应当写信给巴柯。〃加奴埃、奥马阿尼、德·沙伯德兰诸人正策划日后所谓的〃水滨阴谋〃,他们多少征得了御弟②的同意。〃黑别针〃在另一方面也有所策动。德拉卫德里和特洛果夫正进行谈判。多少具有一些自由思想的德卡兹③先生正掌握实权。夏多布里昂每天早晨立在圣多米尼克街二十七号的窗子前面,穿着长裤和拖鞋,一条马德拉斯绸巾裹着他的灰白头发,眼睛望着一面镜子,全套牙科手术工具箱开在面前,修着他的美丽的牙齿,一面向他的书记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