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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上找到爸妈留给他的餐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出门去了。
走到半路上,他突然警觉的停下来,有些不安的徘徊一会儿。决定走
另一条比较远的路去上学。当然,他也因此躲开一群等着「借钱」的
不良少年。
他不知道,殷曼也不知道,这一口怜悯的「妖气」改变了一人一妖的
命运。
在这个早晨,君心难得心情愉悦的哼着歌上学去,殷曼也舒缓的坐在
阳光下吸收日光精华,作着早课。
君心一无所觉的从殷曼的阳台前走过,而殷曼正面对着晴空飞逝的浮
云,身心都沈浸于物我两忘的境界里。
谁也没有发现谁。
但是他们的命运,却紧紧的相系在一起,沉重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了。
***
君心专心的上了两堂课,越来越讶异。
他现在稍微理解「妖气」对他的帮助了。只要他专注在哪里,有股令
人舒服的沁凉就会集中在哪边。
上课的时候,他专心的注视着老师,看着黑板,听着讲课,那股沁凉
就在脑袋忙碌盘旋。而且,老师讲课的内容,他都明白了。即使下了
课,内容像是用印的,紧紧的印在脑海里,忘也忘不掉。
君心才小五,实在还是个玩心很重的孩子。他开心的开始试验,专注
在耳朵,就可以听得更广,专注在眼睛,就可以看到远。像是发现了
有趣的新玩具,他这样默默的玩了很久。
他从小身体不好,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本来长得可爱的小朋友都是老
师的宠儿,但是他实在太内向,太安静,父母争吵的阴影一直笼罩着
他,让他很畏惧大人,所以老师靠近些都会脸色大变的退后,一直都
不得老师的喜爱。
再加上他们小学从小三就男女分班,班上几乎都是要进入青春期的少
年,内向又娇秀的他很快的就变成同学们欺负的对象,可以说,学校
生活对他是种苦刑。
下一堂是体育课,他沉重的叹口气。体育老师一直看他很不顺眼,今
天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新花招羞辱他了。
为了不想让同学捉弄,他悄悄的跑去厕所换体育服装,心里奇怪今天
怎么没被同学逮到。
他不知道的是,在同学恶意想把门锁起来,好好捉弄他一番之前,他
已经带着体育服装飞也似的从门口跑了出去,同学只见白影一闪,张
大着嘴,看着他的背影。
钝钝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跑到操场集合了。心里只有
几分奇怪,怎么跑没几步就到了操场?同学们为什么慢吞吞的跟在后
面?
是不是又要欺负我了?他不安的回望还在小跑步的同学们,只觉得他
们的脸色像是见了鬼,一个个都很惨白。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惊恐。这个慢得像乌龟的娘娘腔,今天是怎
么回事?跑起来像是涡轮加速一样,只看到一闪,人就在操场了。
体育老师也有点摸不着头绪,原本要出口的讽刺只好吞进喉咙里。他
斜了一眼君心,更是厌恶这个粉头白面的死小孩。
果然以前都是装死偷懒的。哪有什么气喘?就是懒病而已!
「今天我们上单杠。」他懒得废话,「每个人都来拉五下,拉不到五下
的,下次拉,学期末还拉不到五下…」他恶意的对着君心笑笑,「体育
不及格,我直接帮你转到女生班去。」
在同学不怀好意的哗笑中,君心红了脸。他低下头,虽然老是被这样
羞辱,但是他还是深深被刺伤了。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做了什么,
老师和同学要这样欺负他?
「李君心,你先来。」体育老师懒懒的对他招手,「要不要老师抱你上
去拉住单杠?别害羞嘛,女生班我都是先抱上去的,你又不是第一个。」
下面的同学笑得更大声,君心的脸红不再是羞愧,而是愤怒。他虎的
一声攀住单杠,双手运劲,那股沁凉意随劲走,不但让他拉了上去,
还在单杠上面打直了胳臂,撑了起来。
同学们的笑都停了,张大了嘴巴,像是呆瓜一样看着他。
沉默的做了五十下拉单杠,他轻松的下了地,抬头看着同样张大嘴的
体育老师,「老师,这样可以吗?」
和他的眼光一触,体育老师打了个冷颤。这个原本清秀宛如少女的小
孩子,眼光像是猛虎一般,放肆而嚣张,全身戟刺着令人恐惧的寒气,
让他本能的退了一步。
「嗯…呃…可以了。」体育老师也觉得自己失态,轻咳一声,「下一个。」
君心回到队伍中,一松懈下来,那股沁凉消失,他开始觉得双臂酸痛
不已。他把注意力摆在手臂上,沁凉来去循环,每次循环都让酸痛减
轻一些。
那个妖怪姊姊…殷曼…她说得是真的!
那股沁凉就是妖气吗?只要这股妖气还在,他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了!他不会被嘲笑、被欺负,可以高高兴兴的过每一天了!
原本的阴霾尽去,他像是看到了充满希望的金光…然后黯淡下来。
「你若好好锻炼,这口妖气应该可以让你抵抗别人的欺负,若是贪懒,
妖气可是会消失的唷。」殷曼的话回响着,他开始一阵阵的发冷。
好好「锻炼」?但是要怎么锻炼这口妖气?
身体不好的孩子通常很喜欢阅读,这也是他缠绵病榻的唯一消遣。为
了这种惶惑,他翻遍了图书馆的书,找不到答案。后来在几本几乎是
看不懂的道教书籍里头看到了几行,在艰涩的古文里,他只看懂了练
武也算是锻炼的一种。
怎么练武呢?他搔搔头。反正练武也只是锻炼身体,那就从跑步运动
开始吧。
这个小学生,就这样蒙蒙懂懂的踏上修道的第一步。
***
殷曼这几天都睡得很差。
她是修炼过千年的大妖,所谓的睡眠其实也是修炼的一部份,但是总
有个小小的、恳求的声音在呼唤她,严重打扰她的修行。
飞到梳妆镜看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她真的有几分想哭。
明明知道那小孩子就只是凭借着一口借来的妖气,所以跟她有联系,
若是真的嫌烦,收回来就是了。
但是她又有点不忍。
作为一个稀有种族的妖,她更稀有的是对人类莫名的好感,虽然掺杂
了许多杂质,但总不太想去伤害人类。
或许他们这族跟人类实在太相像了,所以在失去所有族民踪迹之后,
她也有部份移情作用吧?
若是把这口妖气收回来,这孩子的身体很快就会被黑气吞没。她实在
也有些不安,这个普通的人类孩子身上却下了某些禁制,虽然她短暂
的打破了,但是这禁制非常复杂,像是从未出生就缠绵着,如果去了
这口妖气,肯定这个人类孩子会永远病榻缠绵。
她烦躁的在屋子里飞来飞去,那细小的恳求透过睡梦,不断的传到她
心里。
修炼千年,她卡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关卡,大概不出百年就可以成妖仙。
说真话,能不管闲事就不想管闲事了,这也是她隐居到大都市的缘故
之一,这个都市有能人看管,很多事情可以凉凉的坐着等别人处理。
这小鬼就不能住嘴吗?殷曼几乎暴跳了,自己也真是有病,当初为什
么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一声声的「殷曼」,让她坐立难安,她想到遥远的岁月,那个几乎忘却
的,她之所以要修仙的缘故…
她终于忍不住展翅而去,火冒三丈的飞过大半个城市,冲进了君心的
卧室,怒吼着把他叫醒,「吵三小?辣块妈妈的叫魂哪?!要我吃了你
吗?死小鬼!老娘不吃人肉,吵死啦!」
君心猛然惊醒,看到雪白翅膀在他头上盘旋,顾不得殷曼的怒火冲天,
他跳起来一把抱住,「姊姊!姊姊!殷曼姊姊!」
「谁是你姊姊…」殷曼骂着,许久波澜不动的心却酸软起来。在遥远
的岁月那头,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呼唤…
她挣开来,发现自己冲动而来,居然没有假身。轻叹一口气,她幻化
成人形,不大高兴的把他推远点,「我是妖怪,你该害怕得要死,没事
半夜叫什么魂…欸?」
殷曼搭了一绺发丝过去,有些惊疑不定。她没仔细察看过这孩子──
大妖跟修道真人接近,于世事早已淡然,当初一时怜悯给了他一口妖
气,也是临时起意的。但是刚刚一推…
才发现这孩子有些古怪。
体内禁制一停止,原本的遮蔽就消失了。内观才发现这个人类孩子气
海汹涌,滔滔不绝,只是拘于禁制,只能在丹田盘旋,不入经脉。但
是自己的那口妖气却像个细小的锥子,一点一滴的破坏禁制。
万一禁制被破坏,这个完全没有修炼的小孩子就像是满水位的水库,
只要凿出一个小洞…
殷曼心头一凉。
再想深一层,殷曼就不只是一凉了,根本就是如坠冰窖。
一个没有修炼的人类孩子,居然有这样的真气,要不就是他吃了什么
内丹金丹之类的…但这是二十一世纪,修道人口少到不能再少,人类
早已遗忘修道之路,就算他们妖类,认真修行的也是百不及一,还常
常被认作是笨蛋,这点可能性可以排除。
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是遭贬的仙佛之一。这样就比较说得通,也让殷
曼头皮发麻不已。若是遭贬历劫的仙佛,她插手干预天命,后果不是
一个小小的妖怪可以承受的。
但是想到那个差劲的禁制…与其说是禁制,还不如说是个恶咒。若是
遭刑天而贬的仙佛,不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恶咒吧?这个可能性也很低。
再来就是流放或被迫解体的魔…但是探查来探查去,又感受不到与生
俱来的半丝恶气。
她就这样径自发愣,君心也望着她不说话,心满意足的眼中,带着纯
真的仰慕。
去了恐惧,仔细端详着殷曼。修炼千年的她,隐隐的从雪白肌肤下透
出一层淡淡的珠光。眉目如描如画,细致而安详。挺直的鼻梁下是娇
嫩的唇,就算是在骂人,也是好看得不得了。
雪白的翅膀大大的伸展在耳上,幻化成人形的躯体朦胧的像是幻影
般,站在漆黑的房间里,也隐隐有光。
像天使,殷曼真的好像天使。
许久,殷曼才叹口气,收回发丝,喃喃抱怨着,「…我就知道天劫没那
么好过。劈雷闪电算什么?现在这个人祸才厉害呢…」
她示意君心坐下,心事重重的瞧了他几眼,终于下定决心。
「孩子,你找我干嘛?」殷曼实在还抱着微小的希望,若是他要修道
以外的任何愿望,她都打算尽力满足他,终究是有缘。
「…我叫君心。」他仍然脸孔微红的望着殷曼。他生长在缺乏爱的家
庭,奶奶成天念佛,连多说一句话都吝啬;而母亲不是跟父亲吵架,
就是对他不理不睬。眼前这个妖怪姊姊,反而让他觉得可亲。
「君心,」殷曼有点头疼的按按额头,「你想要什么?」
「…我想留住妖气,但是我不会锻炼。」
殷曼半晌不开口,脸孔阴沈了下来。若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这口妖
气得收回来。收回来他终生就是病人了…不收回来,没有引导的真气
一定会爆了他的经脉。
她幽幽的叹了口很长的气。「君心,你知道,我是妖怪。」
他点点头。「我不怕的。」
「我怕死了。」殷曼喃喃着,「好吧,救人救到底…所以说,喜欢多管
闲事的得来看看我的下场…」
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过了千年,月色和家乡别无二致。
「我收你为徒。」她淡淡的,「我教你人类修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