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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了哼,拖着步子走上去,刚刚站在他面前,他便已经把烟拿了出来,顺手递给我一根,见我揣着手不接,他嘴角向上扬了下,干嘛?不给面子?
我的心口突然又被什么顶了一下,迟疑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支不知牌子的烟。
其实从见到他的一瞬间开始,就有一种微妙开始盘踞在心头,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今天的每句话都会让我很有感觉。
那你现在……是住在学校里了?
恩,他边点烟边答应我,这里有个老教授和我爸是老朋友,我暂时住在他家里。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吐了口烟雾望着低沉沉的天空,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说从头再来吧。
我闷声片刻,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想呗,就做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我嘴给堵了个严实,想接个话茬都不好接了。
又走了几步,他转过头冲我笑,说,再陪我坐坐吧,待会儿我请吃饭。
呵,我也不自觉地弯曲嘴角,都下岗待业了,还有闲钱挥霍呢?
人穷不能志短嘛,他说着转身正对着我,慢慢地倒着走,走一步说一句,钱要花,饭要吃,妞要泡……
最近脸痒了?见我总算开瞪了,他才闭了嘴,稍微正经了一下,咳,没问题的,我挣的钱至少足够坚持到毕业了。
我听了垂下脑袋,踩着脚下的杂草发了会儿呆,突然问,你说真的啊?
恩。他脑袋点得挺干脆,我还是引退回来继续读书得了,蛋糕就那么大,也不想和你们对着争,省得你一天到晚见着我就一副僵尸脸,跟我欠了你百十个万似的,哈哈。
……今年就考吗?
恩。
没问题?
没问题,我和那老教授都说好了,他收我,公共课过了就行。
那……我忍不住还是想问破沙锅,公司那边你怎么摆平?我看那姓曹的恨得牙齿跟磨刀似的,一副要把你塞嘴里填牙缝的架势,你不虚?
这个啊……他们应该暂时不敢动我,他想了想,说,一是自身难保,正忙着跑关系,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也不是瞎的,他不可能在风头上就把我毁尸灭迹,二是……他故意停了一下,故做神秘地冲我眨眨眼,我不是告诉你,有张王牌在我手里吗?
我下巴差点直接脱臼,说不是吧?你把人整成这样了都还没出王牌?
呵呵,这算什么,他十分不屑,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说,我告你,钱可以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事情,那些都太小菜了,你以为姓曹的混了那么多年白混吗?再难高攀的人,通过他的关系网转三个弯都能套上近乎。
他说着比出三根指头,说,三个星期,最多一个月,肯定风平浪静,媒体包准集体哑巴,全跟这事没发生过,四海照样跟以前一样风光,信吗?
说完他又补充道,然后就该是他们找我秋后算帐的时候了。
我听他吹得神乎其神顿时还真有那么点紧张了,说,那到时候你又怎么办?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笑我傻,凉拌,那不是不能让他们到得了那时候吗?
看我听得似是而非,他却又不说了,笑着摇摇头,算了啊,苏锐,反正头脑简单的小动物是永远搞不懂身边的尔谀我诈的,我再解释反而自找没趣。
毛病,你说都不说要我怎么搞懂?
苏锐,他突然又叫我的名字,话锋一转说,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我刚皱起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又冲着他茫然地拨浪鼓状。
他轻轻笑了笑,举起胳臂抡圆了伸了个大懒腰,然后颓然地垂下来,吐了口气慢慢说,……以前,我坐在我那个又空又静的办公室,没事的时候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那时候我常常在想很多事情……
有段时间我天天往学校跑,下了班就跑,跑过来也只是这样着了魔似的地围着学校走来走去,看看老师同学,实在无聊就去找淑仪,一次一次重复地请她吃饭。
我发现我和你又一个不同之处了。你会刻意回避那些忘不了的,印象深刻的事情,而我恰好相反,我不习惯放手,我老是喜欢到处去找它回来。
其实我不断地往学校跑真正想遇见的是你。
和淑仪吃饭,还是只能谈到你,即使你一直不在我身边,似乎你永远占据着我们这群人之间的主角。
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那段时间是我活到现在最快乐的记忆。
这种状态懵懵懂懂持续了很久,有一天又走在学校的时候,我突然之间明白了。
如果可以让我再回到这里,那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要。
所以,当刘铭渊要挟我的时候,我很干脆地答应了,不管任何人的事,是我本身在寻求的一种解脱。
但其实我也很清楚,这里早已经空了,已经没有任何人在等我。
只是一直不忍心拆穿自己的一个白日梦,讨厌逼自己去面对事实,只是这样而已……
要说幼稚,我比你更无药可救,你奔着前程去了,我却选择留恋过去。
所以今天……他说着停了一下,又故意笑给我看了,所以今天请你来陪我,我只想找找过去的那种感觉。
就算我现在已经一钱不值,我转了一大圈,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你还是不要剥夺我请你吃饭的权利。
因为我想请你陪我……做最后一个梦,最后一个梦,我想梦见我们的最初。
他说完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我紧闭着嘴唇望着远处一直发呆。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今天的你感觉很不一样了。
他抬头看我,为什么?
今天的你和以前很像。我认真地说。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说,你喜欢这样吗?
我点了点头,他突然就一把抱住了我,拼命地用力蹭着我的脸。
我们只是紧紧地抱着,什么都没有再发生,然后他说,陈旭阳醒了是吧?
我恩了一声,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犹豫着,轻声说,上次他出事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你对他的感情…………我们……
不要说了。
我语气坚决地打断他,把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将他身上熟悉了多年的味道入迷地吸进肺部。
他也不再吭声,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些,闭上了眼睛,将额头靠着我的脑袋。
听见有微风小心翼翼地穿过,沙沙声,静得不如我们微弱的呼吸清晰,然后有一片叶子偏偏倒倒打着旋,悠然落在了眼前。
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很多时候我们是一样的心境。
我们其实都明白,爱早已经远去。
对不起,苏锐,我还是觉得,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
即使……即使给我幸福的不是你吗?
……可能吧。
呵……你还真是大方。
……再说,我现在也没有能力给你幸福了。
给我幸福需要什么能力吗?我怎么觉得你始终没有明白我想要什么。
……也许吧……那,你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幸福过吗?
………………
说啊。
……那我又想先问你,幸福的定义究竟是什么了?
我发觉,我的爱情观竟然和陈旭阳是一样的。
对不起,顾鹏飞,我还是觉得,爱一个人就要拥有他,看着他陪伴着他,与他同甘共苦。
我们没有重视到这种差异,互相伤害而又始终没有办法。
原来,爱情真的是一个人的事情,直到现在我才了解“一个人”的真正意思。
爱的自私是必须也是必需的。
而顾鹏飞恰好比较欠缺这样的心理,所以我始终对他的行为匪夷所思。
那天在饭桌上,我们都喝了酒。但喝得都不多,因为谁也没把它当散伙饭来吃,我们去的是过去一起上学的时候常去的小饭馆,坐的还是那个习惯了的位子,我俩把它当平常的朋友聚会,并且很幸运地没有灯泡们助阵。
我碰碰他的杯子,说,祝你在有生之年能够混个硕士当当。
争取好心人放我一马吧,他笑着仰头而尽,要考上了,我请你到大门口有五颗星星的那种地儿吃饭。
我一瘪嘴,你不如请我去美国大使馆吃吧,人家那上面五十一颗呢。
哈哈行啊,只怕你飞黄了就不赏脸了,他边给我拼命夹菜边说,今儿可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这缺德事咱不干啊。
看我敷衍似的笑了笑,他的表情有点半认真了,我告诉你,我顾鹏飞今后不管走到哪里也要有你苏锐的消息,要是你敢跟我来人间蒸发,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
我认为他有些醉了,于是随口说,那是,你现在倒是奔三高人才去了,要以后跟哪儿当人上人了,别忘了我这些受苦受难的兄弟就成。
兄弟……呵,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化,却开始咀嚼起这两个字来了,片刻后摇着头慢慢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俩做兄弟比做情人更合适?
我怔了一下,不小心看见他的眼眶已经附了层红红的水气,还没来得及措辞,他便又说,兄弟也好……兄弟也成啊……只要你别忘了我。
我知道你不忘记一些东西就会很难过,但是我是不可能忘记你的……所以,能不能请你也一直记得我?因为我不想一相情愿地难过了,那种感觉太孤独。
我的鼻腔里立刻一股酸劲儿直冲脑门,急忙连夹了几大筷子的菜塞在他的碗里,说,别光顾着说话,吃饭。
他应了声,埋下头使劲儿地刨了几口,胡乱咬了咬便一股脑地硬吞了下去,还没疏通好就又拼命往里海塞,看得我巨担心他食道的形变强度是否达标。
饭后,他十分礼貌地请我替他问候曾以身士卒现卧病在床的陈同志,以表革命同僚的关心之情。我方也谨代表个人对他未来的发展寄予厚望,同时感谢其非常时期的盛情款待,双方达成友好建交来日方长的共同意愿。
总的来说,这次会晤非常难得并且具有突破性的历史意义,我们没有吵架,我们都没有哭。
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那么傻B的剧情,想忘都忘不了不是?
呵呵,是够傻的。
不过……有点儿模糊了,再过几年,一些细节也许就想不起来了。
喂……你口气像我爷爷了,小心哦。
彼此彼此,都是奔三的人了……哈哈。
其实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以前那个爱你爱得欲罢不能,死去活来的我呵。
71
收拾好了东西回到医院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我站在陈旭阳的病房门口迟疑了好一下,推开门大义凛然地走进去。
……你还知道回来呢?我就差点没打110上报失踪人口!让你回去拣点东西就过来,你磨蹭什么呢磨蹭了一整天?
意料中的牢骚天女散花般的劈头盖脸砸下,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包东西在不紧不慢地晃悠。
他张嘴还想再冒牢骚时,突然愣了愣,打量着跟在我后面进来的人,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你好,陈总,好久不见。顾鹏飞象征性地笑了笑,从容大度,不卑不亢。
你还活着啊?姓陈的倒开始小肚鸡肠,明摆着挖苦,不好好躲着,来这里做什么?
……路上遇见苏锐,帮他收拾些东西过来,说着他将手里的口袋靠墙放着,顺便来拜访拜访你。
用不着麻烦,姓陈的笑归笑,态度照样七翘八拱,我恢复得挺好,见到你之前心情一直很舒畅。
陈旭阳。我狠狠瞪他一眼后,搬了个椅子放顾鹏飞旁边,嘴里嘀咕着,别耍小孩子脾气行不行?
我耍小孩子脾气?他见我跟旧情人客气,更是不依不饶,你还嫌我睡得不够长,想气死我吗?
陈总,是我硬要跟他来的,要碍你眼了你冲我发火,顾鹏飞平静地说完,轻轻将门关了坐在床边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