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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他尖厉的声音像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刺入自己心脏。
他应该恨的,不是么?
他应该这么做的,不是么?
他应该为了付家,为了雁蓉,为了两个孩子这样做的,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炽烈的双眼时,心会疼得厉害。
不该来的,他不该再来看望自己亲手陷害的儿子。可是,他管不住自己,他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管不住自己的腿。意识不清间,自己已经来到了天牢的门前。
“说话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话?”烈蕉的声音低下去了,由厉喊变成了低沉的咽呜。虽已料到了残酷的事实,但是,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人世间,多少父子的关系和和睦睦。但他们,却像两条不同方向的道路,越走越远,濒临绝望地,却依然带一丝希望地问:“告诉我……这是不是……一个意外。”
“不是意外。”冰冷的声音里带牢狱里阴暗的气息,声音里饱含着得意,“一切尽在掌握中。”
一袭白衣的男子随着“踏踏”的脚步声出现在烈蕉的面前,不是意外?!男子微微笑着,好整以暇地说:“我二哥不说话,你还不明白么?”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什么意思?
心中猛的一抖,烈蕉凌厉眼光转到烈容身上“是真的么?”烈容微微一抖,依然沉默,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烈哲!”烈蕉目光扫到他的身上,“你怎么知道?”
男子笑容道,语气得意非凡,“我当然知道,暗中支持乌泊的,可就是我呢。”
“你——”烈蕉猛的一惊,“你怎会有此实力?”
“我一个人当然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可若再加上你父王,情形就大大地不一样了。”
烈蕉目又是一冰,“你们?”
“我与二哥合力,设下陷阱,几个太子也会得如此下场。”
烈蕉冰冷到极点的目光看着烈容:“父王!你说话!他说的都是真的么?你从一开始就开始陷害我的么?”
“父王——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只要……你亲口说。”
三声由硬到软的急呼,逼得人无所遁形。
“二哥,你告诉他呀。”幽幽地,烈哲含着笑说。
“是的,一切都是……真的,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陷害你。”烈容的声音极轻,极淡。却好像一个千斤重锤砸下,一下子击碎了对方微弱的希望。
烈蕉眼前一黑,身子立刻歪了一下,若不是扶住了牢门的铁栅栏,只怕立刻就要倒下。
缓得一缓,再问:“你再说一遍。”
“一切都是真的,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陷害你。”清清楚楚地,烈容一个字也没有变。
“为什么?”
“为了……付雁蓉。”
轰然一声,所有的希望在此刻毁灭。
而烈容的心中仿佛在滴血,再也无法待在在此处,再也无法再看他一眼,话音一落,就猛地转身跑出了天牢。
“听明白了么?一切都是他的陷阱。”看着烈蕉破碎的目光,烈哲得非凡地道。
烈蕉呆立当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烈蕉方才回神来,一见烈哲眼中仿佛喷出火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滚!”
烈哲淡然一笑,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要告你。”
“……”烈蕉狠狠盯着他。
烈哲微笑着道:“你的父王我的二哥,过几日就迎娶付雁蓉。”
烈蕉胸口一窒,只觉口中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强支着杆低声道:“父王……你何苦逼我至此。”
“太子殿下可要珍重了。”烈哲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烈蕉虽然身体强健,但连日来几个打击扫来,再加从西边竟气得他昏劂地去。
过了一会烈蕉强制压制住胸口翻腾的血气,人在渐昏渐醒之间。黑沉沉的牢房,
传来别的一些死囚们的叹气与哭泣。 才发觉,自己所在之地——监牢,恍然间,有如隔世。
“我若就此死去便罢,若有朝一日,我定报此辱!”黑宝石般的目中夹着雷霆闪电,随着咒语般的低叙,缓缓地,竟都渐渐逝去,只留下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漆黑。
习惯的力量,在人的所有特性中,是一项最最难以抗拒的力量。
两年的时间,可以让很多事情发生,也可以让很多事情改变。
付氏一门,已经让烈容接了出来。
虽然不再有当年付老将军在时的繁荣,但日子逍遥富足。无忧无虑已经四岁,极为聪明可爱,依稀可见其兄烈蕉幼时的影子。而他们的母亲付雁蓉,因身体原因,两年间一直在容亲王的一座别苑中静养,烈容少不得经常探望。付雁蓉也因此心中满足,心气和顺,经过两年的调养,身体已全愈。
也许正因为她养了两年的病,烈容娶她为妃的日子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两年后。
今日,又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儿很圆。
沈寂两年的容亲王府张灯结彩。各路宾客络绎不绝。一溜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整个王府。热闹程度直快把容王府掀翻了天,
容亲王烈容又要娶新王妃。
不同于以往,这次容亲王娶的王妃也没有见过。只听说她是京城南边一个叫付家庄的地方富足人家的小姐。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虽然新娘从未有人听说过。重点是这位深受当今皇上宠信的容亲王再次办喜事,各路文武大臣们怎么也不会放弃这么个拉关系的好机会不是。
烈容站在人群中,身着吉服,淡淡笑容挂在嘴边,清醒的眼光好似看着这世间一讽刺的闹剧。
谁不知道容亲王烈容是第三次娶亲。
谁不知道容亲王上一次娶亲是无果而终。
谁不知道这次容亲王婚事中透着蹊跷。
这一次这些人来,大半的原因只怕都出在那个人身上,大半的原因都是为了那个人的面子。
大烈皇太子烈蕉的亲生父亲,谁敢得罪。
两年前,皇太子烈蕉因剿灭梵音寺获罪被贬为庶民,交与天梵国国君处置。而后的两年,就是容府中最最清静的两年。
一部分人都以为皇太子活不了。一部分的人都以皇太子回不来了。还有一小部分人对这件事曾比较乐观态度的人认为,纵然皇太子活下来了,从天梵回来了,也再不可恢复他储君的身份。于是——
所有与容王府有来往的大臣官员们都不再敢登门,生怕沾染了这容王府的晦气。
直到如今,皇太子烈蕉恢复身份,所有的大臣们才开始忙着趁机与他拉拢关系。
可是至于皇太子烈蕉如何回来的,又如何恢复他太子的身份的,却是众说纷芸。
大烈京城里,十三个人说起这件事来至少可以说出十四个版本,而且个个精彩纷呈。而这种精彩成度,仍然在不断升级中,最近不久还听说华京有一著名说书艺人将听说最近还流传到了大烈北方的图兰国,南方的天梵国。可见其传奇性非同一般。
虽然有这么多个或相似,或全然不同的大烈太子历险记的版本,但是,凡是过去亲眼见过皇太子烈蕉,而现在再次看见过他的人,心中定然会出现一个共同的想法——
皇太子烈蕉变了。
皇太子烈蕉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飞扬跳脱,放形骸骨,英勇无畏,锋芒毕露的少年储君了。
如今的烈蕉,有着超出其年龄的沉稳凝重,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像两口深幽的古井,谁也不知道那黑幽幽的井口下,隐藏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两年前的烈蕉叫人喜欢。
两年后的烈蕉却叫人不寒而栗。
烈容站在一个大臣面前,轻轻甩了一下脑袋,把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都甩到脑后面去。举起杯,一口饮干了那大臣敬来的美酒。
今日,是他成婚的日子,为什么要想起了他。
难道,是因为害怕他的破坏么?猛一想着,身体没由来的一颤,不是害怕还是什么的情绪升到他的心中,胸口处一颗心子一下一下地跳得利害。
难道真的是担心他跑来破坏么?
虽然要成婚了,虽然是和自己那么喜爱的女人成婚,可是很奇怪的,他的心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一点感觉不到激动。
或许是老了吧,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那种对爱恋的狂热。
可是,为什么的,一想到那个人会跑来破坏,他的心反而跳得更厉害呢?
好象,好象掉在在深陷入泥沼中,等待一个有力的人的救赎。
不不不,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害怕,我是害怕他来破坏。用力的想,我是害怕他来破坏之时,我如何面对他。
是的,我害怕——如何面对他。
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他了,若见,也只是朝堂上远远一瞥,没有语言,没有交谈,他的眼对上那黑幽不见底的眼,那眼中,不曾出现丝毫的波动。然后,又移开。
他仿佛,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只留下自己,呆呆站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他恢复身份后的日子里,他并没有管自己的事,仿佛自己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存在。
真的是不存在吗?心口,好象突然绞痛了一下。
锣鼓之声渐渐喧闹起来,宾客们的谈笑声出渐渐响亮起来,女倦们的欢声笑语更是飞扬了整个上空。
只是,这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的。
只是,这一切像刀子样撕裂着他的心。
好象一只被线牵着的木偶,必须,不得不演出这一场闹剧。
是责任,也是义务。
付雁蓉为他受了三年的苦,他有必要娶这个女人。
是的,没有选择,他必须娶她,而且他应该感动高兴不是么?他应该也必须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