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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出去看看。”
7
院子里的场景让月天心也有些微讶。
来者有两人,但真正动手的只有一个人。装束是很平常的文士长袍,约三十出头,一张脸端端正正,算不上好看,也不觉得刺眼。衫袖挥动间劲风四溢,正好整以暇地与珈儿过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珈儿完全处在劣势,只是在手忙脚乱地支撑,那文士却并不急於下杀手,危急关头还有意松一松,倒象是存心要引出月天心来一样。
但更令得月天心注意的却是文士身後那个负手而立,悠闲观战的锦衣大汉。这人面貌生得龙眉虎目,轩昂不凡,虽然并未出手,可只是那麽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便自有种豪迈气势扑面而来,令人不敢小觑。端可称得上渊峙山岳,与帝乙木的深沈霸气正是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看到这样的气概,就算是从未谋面,月天心也已大致能猜出他是谁了。
──除了名满天下的南火离,还能有谁配与北帝乙作对?
见到月天心自屋中步出,文士对珈儿的攻势陡然一快,招招戮喉诛心,竟全是毫不留情的杀手,珈儿本就是欲败未败的景况,被他这麽一迫,眼看险象环生就要不支倒地──月天心微微一笑,知道这是那人杀鸡儆猴的用意,当下也不多说,轻轻一拂袍袖,柔和的劲风顿时化解了文士的攻击,珈儿压力陡减,精神大振,娇喝一声,便乘机击出积怒已久、汹涌澎湃的一拳,文士正忙於摆脱月天心的柔劲,一时无暇抽身,眼看就要伤在珈儿的纤手之下──
“不可。”
“不要伤人。”
两句话同时从月天心及锦衣大汉的口中吐出。月天心右手一伸,已轻巧抓著珈儿的衣领,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那锦衣大汉却是遥遥拍出一掌,无声无息,逼人劲风已至身前!
月天心匆忙之中拍出左掌,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地一声巨响,只见地上碎屑纷飞,四周草木俱裂,真个是好生威力!
月天心一手救人,一手回击,无形中已是心分二用,接这一掌竟接得身子连晃了几晃,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蜀山忘情月,月天心?”那锦衣汉子乍瞧清月天心面容,眼中亮光一闪,却也不追击,只是收了手,笑吟吟地问。
“正是。阁下便是火离门主罢?却不知火门主来此蓬壁村野,有何见教?”月天心维持著一贯的温和平淡,不愠不火地反问。
“不错,不错,果然是绝世风范。”火离凝注了月天心一会儿,朗声而笑,“本来我是为帝乙而来,不过现在见了你,倒想起一件事──来人!将东西拿出来!”
花墙外身影一闪,一个手捧黑布包裹的火门弟子自墙头跃进,恭恭敬敬地跪在火离面前。火离笑著指了指月天心:“拿过去,就说请月公子赏收。”
火门弟子依言而行,月天心有些疑惑,不知黑布下是何物事,一边的珈儿却等不及,伸手便去掀那布,嘴里边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好东西,也值得这麽送过来──啊!”
一声惊叫,自珈儿口中发出,随後只见蹬蹬连退数步,珈儿美目圆睁,指著包裹说不出话来。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口鼻宛然,双目尤自含著生前的恐惧和绝望,赫然便是在湖边船上,对月天心无礼的那两个虎组部众。
“嘿,好狠的心……拿下去罢,我不喜欢看这个。”月天心皱起眉,微微侧过脸,调转开视线。他幼习道家心法,对生死一事倒也没看得很重,只是见这两人无辜便被杀戮,而且原因还出於已,心上自不免有些歉然。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阳光柔柔地照在月见心白玉般的颊上,竟连微怒忧挹的样子都说不出地动人。
火离在一旁笑了起来:“他们对你无礼,所以我就替你杀了他们出气,这份见面礼,可还不错罢?”
“你的手下,与我何干,你想怎麽处置便怎麽处置罢,”月天心眼见火门弟子依言撤了人头下去,才回头目注火离,轻轻一叹,“你想说什麽,说吧,不至於是专程来送这付礼给我的罢。”
火离沈吟了一下:“如果我说要你交出帝乙木,你必定是不肯的?”
“不错。”月天心知道对方必是有备而来,想瞒也瞒不过去,当下坦然道,“本来你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我插手,我也不想多管,但,一刻锺前我刚跟帝乙木订了个约,他死了,我要做的事就很难,所以,我现在不会让他死。”
“这样子吗?”火离也不怒,反是沈思了一下,认真道,“我杀了帝乙之後,北方武林也便归我掌中,他能答应你的,我也同样答应,你觉得这样的条件,能让你放弃他吗?”
“不能。”月天心淡然地答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帝乙死了,你想接管他的一切还需要时日,而我要他做的事──却不太有时间等了。所以我选择放弃你。”
火离怔了一下,他料到月天心不会轻易交人,但却不知道是为了这个理由。理智,而且难以回驳的话,连一句侠义仁爱的客套都没有。
“你知道我外面有多少手下吗?”火离的眼睛咄咄逼人,紧盯著面前一派云淡风清的月天心不放。
“知道。你可也知道,只要你对我出手,就是与整个蜀山为敌?”
这句话绝对是比看得见的刀枪更有力的威胁。放眼江湖,除非邪魔附身,否则,谁敢跟神秘莫测的蜀山对上?
“唔,那看来,我是要想个好法子了──有了,不如你嫁给我吧,这样蜀山就不会来烦了。”火离一挑眉,看著月天心,认认真真地道。
月天心修为再好,听见这句话,也不由愕上了一愕,随即,羞意连同怒意一起泛了上来,双颊慢慢染上了一层朝霞般的晕红。
8
一个男人说要娶另一个男人,这绝对是个笑话,但如果是南火离对蜀山月天心这样说,那麽天下人谁也不敢当真笑出来。
“我是个男人。”月天心沈沈的声音里压了些微的怒气。身秉绝世姿容如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看他时惊豔失魂的眼神,但,慑於他的淡定高洁,从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跟他说话。火离是第一个。
“是男人又怎样,我要娶的只是蜀山弟子,联姻之意而已。”火离无所谓地一笑,又眯了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月天心,象是在鉴赏一件待估之品,“何况,你生得这麽美豔,就算我从没要过男人,要了你也无妨──就当是尝个鲜也好。怎麽,还是不懂?你这麽熟读诗书,什麽叫龙阳之好、什麽叫断袖之癖,这总该明白罢?”
火离看月天心的眼神带著毫不遮掩的情色之意,却又锐利得如同一柄鱼肠之刃。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著,月天心几乎有种不著衣衫,赤裸著的错觉,他从不知道,原来只是被人瞧,也会有如此不堪的屈辱。
潮红的双颊渐渐转成冷厉的苍白,月天心真正动了怒。但从小到大的养气功夫还是令他在最後出手前询问了一句:“火离,你听著,侮辱我的後果比杀了我更严重,不止是对我,於整个蜀山都一样。你当真考虑过折辱我後的下场麽?”
火离面上带笑,真气却暗自开始在丹田凝聚,天下间,谁也不敢小视蜀山弟子的一击之威:“听说你们蜀山的门规相当严厉,但在私事上的管束却是极为散漫。只要你愿意嫁我,你师父和你同门都没有权利干涉,对麽?”
“纵然我死了,也不会答应嫁给你。”月天心冷冷地挥了挥手,一边的珈儿面色已变得沈肃如水,解开身後背著的古雅长剑,双手捧著,郑重递了上来。
蜀山是剑宗,讲究的是以剑为道,以道奉心,每个弟子初入门时,都会到剑山去取一柄适合自已的宝剑──剑同时也会认主人,拔出了,才是你的。这就叫做剑缘,因此,每个蜀山弟子的剑都是固定的,选择了一柄,终其一生便会与之相伴,以剑通心,以气驭剑,直到最後炼至人剑合一,物我两忘之境,便是神功大成。
月天心的剑,名叫冰魄,也是柄上古名剑。据说它原是在万年冰河里浸过的精铁之英,铸成剑後,剑身晶莹澄澈,清奇古朴,每挥动起来便带一股至冷的寒气,与月天心的性子,倒真有几分不谋而合之处。
蜀山弟子的剑原本是不离身,每个人自已携带著的,人心时时与剑灵相通,也是修为的一种重要方式,但自月天心练了化血大法之後,真气杂乱,每於不经意间,便会与冰魄之气冲杂,带在身边不仅不能增进灵力,反而动辄伤身,故此才交由珈儿收管──月天心急於寻药化去身上之邪功,与这原因也不无相干。试问一个以修成剑仙为宗旨的人,怎肯将剑弃之一边。
接剑在手,月天心爱怜地抚视著,只一按,剑便出鞘。窄而修长的剑身,在阳光下散出氤氲般的雾气,轻轻一抖,便传来如龙吟般不绝的嗡嗡之声,带著莫名的欢悦,象是与久别的主人重逢,激动著一般。
“冰魄,冰魄,这阵子,苦了你了。”左手轻拂过剑身,月天心微微一笑,“今天,且让你尽情一舞如何?”
“天心,他正存心激怒你,你不可上他的当。”一只大手,稳稳地盖在月天心握剑的手上,传达著主人沈著关怀的心情。
院中的动静房间里都能听见,月天心也不奇怪帝乙木会现身,只不过他的话却让月天心若有所悟,想了想,侧头一笑道:“是,我差点中计。这都是我临敌经验还不够之故,多谢你的提醒。”
桔色的阳光下,淡淡的白雾中,眼前人笑靥微绽,清丽出尘,帝乙木充满爱意的目光注视在那面上,不由也微微展开了个笑容:“没什麽,论到与人动手过招──那原是我们当家常便饭吃的,你这天之骄子,如何能比得上。火离是冲著我来的,还是交给我,你就不要插手了。”
帝乙木自已也没发现,他满含宠溺的口气就象是在对心爱的情人嘱咐一般,月天心下山不久,与人相处甚少,只当是朋友的关心,也不觉得甚麽出奇,锐眼如火离者,却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虽然对月无心并无真正的欲念,适才所说的话只是为了激怒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敌人,动手时多一份胜算,但在看到帝乙木那般缠绵爱慕凝视著月天心的眼神和月天心不怒反淡笑回视时,火离心底无端地掠过一阵不悦。将之归结为对眼前二人的怒气,他一挥袍袖,长声大笑:“墙外的儿郎们!出来让他们瞧瞧,倒底谁是这里的主人!”
“是!”惊天动地,整齐如一的一声大吼雷鸣般响了起来,随著这声吼,一排排身著青衣劲装,腰系火红色绸的健壮男儿,手执弓箭,密密匝匝地自花墙外,屋顶上,树梢中……现出身来。
“你们今天还想逃麽?”火离的属下,那个中年文士纵情大笑,“识相的还是快快降了罢!帝乙木可以留个全尸,月天心麽……不如就给我们老大当第八房小妾吧!我们老大手段高妙,管保压得你销魂夺魄,从此再也不想当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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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天心面色不变,只是冷冷地瞧著中年文士,目光森然,竟看得中年文士心中一寒,声音也不知不觉小了下去。
按著他右手的帝乙木却能觉出掌心传来的轻颤,心念一转,便知道月天心下山不久,定是还未和太多人打过交道,黑道中习以为常的污言,对他却是莫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