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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是在指桀,因为桀绝对不会站在Martin那边,而且由于是生面孔,所以镇长一定不会讨厌。而此外的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是Jack Jang,John Jang的亲生儿子——如果他去13号街,相信会有很大一批人会情愿跟着他而不是Martin和镇长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点,就是华人帮会里所谓传统的重情重义,也是桀的绝对优势。但是我却不能就此而决定让桀去13号街——除去其它的不谈,单就头一天杀Karl的行动来看,他在心理上就仍然不够成熟;要他离开我们单独去13号街接触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恐怕还有困难。
Steve明白我的顾虑,也没急着要得出结论,但是提醒我这件事情越快决定越好。接着,他像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匆忙的离开,说是要到城郊的公墓去。
我让门房替他叫了车,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完咖啡,却依旧没有得出结论,便打算先去叫桀起床,吃过饭再接着考虑。
谁知桀在我和Steve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起了身,我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的竹椅里,手里端着杯刚泡的咖啡,杯子的边缘还在缓缓升腾着雾气——那一瞬间,我居然觉得在他身上同时看见了John和Steve两个人的身影。
听见我推门的声音,他转过头,盯着我许久,像在努力决定着什么事情;接着,他好象下定了决心了,深吸一口气一字字吐字清晰地对我说:“我去13号街。”
我一下子明白他听见了我和Steve先前的谈话,顿了一阵,没说话;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有意外,也有释然,更有一种很难说出理由的失落。
桀也没再说话,只是等着我的回答;几次垂下眼睑轻轻摇晃手里的咖啡杯,又再度抬头看向我的眼睛。
我长出一口气,有些懒散地靠向身后半掩的门;良久,点了点头,轻,却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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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Jack
常在小说中看到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是第一次杀人的感觉用任何一种方式都难以描摹。
我一向认为那只是从未杀过人的作者为了掩饰自己经历中和辞藻上的匮乏而想出来的托词,然而真正经历过之后,自己却也并未找出什么真正适合的方式。
我狂躁了整整一夜,杂陈的滋味在心口一遍遍翻腾、蔓延。
我尽力压抑,努力想要摆脱,浑浑噩噩间像蛛网一样缠住东,企图用一种简单而原始的方式让自己逃开,或者……仅仅是获得一点安抚。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似乎是成功了逃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东紧贴着我的肩头,下巴搁在我的锁骨上,温热的鼻息羽毛一样轻扫过我的胸膛。
我静静地看向窗外停着阳光的窗台——两只鸟儿落在那儿,又飞走了;混沌的思绪抽丝一样被一点点理顺,却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因为被Karl死前紧缩的瞳孔唤起的对父亲的记忆而慌乱、无措、心痛得失控。
东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问他最后的善后情况——我必须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弄清楚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有没有办法弥补。
“没事,已经全部解决了。”他顿了一下才告诉我结果,并且叮嘱我今后一定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我应了一声,转脸看向他,有什么话涌至嘴边,却没说出来就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我想,或许是我还不太适应跟他之间骤然缩短的距离——它过于亲昵,打破了我和他多年营造出的平衡,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又或者,是我耳后隐隐跳跃的神经在作祟——我总怕自己一开口它就会突然炸开,接着着火般烧遍全身,引来他的讪笑。
不过他显然没有跟我相似的感觉,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视线没有燃烧,却有着相当高的温度。
我有些无措,下意识地闭起眼睛;直到门房来把他叫了出去才再度睁开,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之后我又在床上躺了大约十分钟,起床洗漱的时候背上的肌肉不知怎么一阵痉挛,害我整个人僵在水池边上好半天。
我打算下楼,但是刚走到走廊就又折了回来,因为东正和Steve坐在客厅里商量该由谁去接手13号街的事情,我现在下去似乎不太合适。
我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靠窗的大椅子里看向窗外——已经过午了,阳光从房子后面照过来,在前面的草地上投下尖顶的剪影,影子外面的草地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残留着夏季艳丽的色泽。
我的心情似乎很难平静下来,因为一直在惦记东和Steve讨论的结果——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派谁去13号街,但是我想去。
我想那个地方,思念那条通向大磨房的小石板路——秋季多雨的天气里,它总会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赤脚走在上面,会有一种沁凉光滑的趣味。
还有父亲经营的那家酒吧——靠近吧台的窗户正对着街口,斜斜地望出去,可以看见大教堂的尖顶;钟楼上的铜钟每到整点就会缓慢而悠扬地晃动,折射出的阳光微微刺眼……
“咔哒”一声,门突然被打开。我寻声回头——东正推门朝我这里看过来,屋里昏暗的光线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眼睛却显得晶亮。
我知道他带来了跟Steve讨论的结果,却又突然很不想听;心里喧闹地翻腾着,一个声音在耳边鼓噪着,打乱了我的踌躇。
“我去13号街。”
我一字字吐字清楚地说道——不是冲动,不是意气用事,那是我父亲的地方,是我的地方,本来除了我,谁都没资格去。
然而我又不太确定东是否会同意,因为前一天我才刚刚惹下的挺大的麻烦,还因为情绪的极度不稳定,与他莫名其妙地纠缠……
下意识地,我一说完就垂下了眼睑,轻轻晃动手里的杯子,看那褐色的液体在杯沿一层层留下痕迹。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走进来;无边的沉默让我忍不住抬头看他,又再度垂下眼睑掩饰莫名的心虚和焦躁。
再抬头——他还是沉默,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才靠在半掩的房门上,长舒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当时并不明白东那段长时间的沉默会是一种怎样的含义,也不明白自己在看见他点头之后那种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心情。
我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因为东说这件事情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必要再多耽搁,我得尽快过去接手——我得和Martin抢时间。
于是在之后的第三天,我连夜拎着一个小皮箱离开了这幢住了六年的大房子,左手腕上戴着父亲去世之前脱给我玩的手表,身上的西装是新年的时候Steve送的礼物。
我绕道去了火车站,坐了趟往返车到了伦敦,又从伦敦再坐回来——这是Steve的意思,他要我看起来是从伦敦回来,而且跟Simen一家没有任何联系。
东也找人修改了我所有的档案,让我重新恢复了Jang的姓氏——这应该是我自从改姓以来一直期待着的,然而当我真正拿到写着Jack Jang名字的身份证时,我的心情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愉快。
火车在早上六点回到城里,我到达13号街的时候刚过六点半。城里刚下过雨,天还阴着,空气里到处都闻得到水气。
街上没几个人,显得很冷清,但是大磨房的风车在转,闭上眼睛静一静,就能听得见它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我放慢了脚步踏上被雨水浸湿的小石板,皮鞋的硬底在上面磕出轻巧的音响,微微感觉得到一种涩涩的光滑。
那种感觉从我的记忆深处挖掘出一首轻快而悠扬的旋律,和着我脚下的节拍,一直延伸到街口的酒吧。
这个时间酒吧刚刚打烊,门头上的霓虹灯已经关了,晚间华丽的光辉也就跟着淡去。我轻轻推开门——里面也是昏暗暗一片,只有吧台的灯光亮着,满场看不见一个人。
深吸一口气,我闻到烟酒的浊气——遥远却又熟悉的味道,和着空气中的湿润,会让人产生一种厚重而塌实的错觉。
我下意识地走进去,凭着记忆伸手在门边摸到了灯的开关;打开,整个酒吧立刻亮了起来,桌椅餐盘像是遵循着一种不变的规律,多年如一日地杂乱。
“嘿,我们已经关门了。”大概是被我惊动了,一个圆脸的男人从后场探出头来冲我喊了一声——是老Jim,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父亲最忠实的手下之一,父亲还在的时候这酒吧就一直由他打理。
但我并没有叫他,只是冲他笑了笑,微微颔首朝吧台前面走过去:“不好意思,我刚下火车,实在是饿得不行——这儿还有吃的吗,随便什么都可以,火车上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
他没有回答,看着我的脸愣了一会儿,半天才从后场端出一个碟子,里面搁着两只热狗和一小块干酪。
我向他道了谢,接过东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在一边看着,紧盯着我的脸,又从上到下地打量我,几次想开口问什么却都没有说出口。
我猜他是想问我的来历,甚至可能想试着叫我“Jack”,看看我是不是会回答——Steve说过我的轮廓和身形都跟父亲很像,任何一个认识我父亲的人都不会怀疑我跟他的血缘关系。
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跟任何一个人相认,所以只是自顾自地埋头吃东西,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就淡淡一笑;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他隔着玻璃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只是轻轻抿嘴,心里却泛起一种微热的情绪。
我去了教堂边上我们家的老房子——很简单的两层楼的公寓,一楼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卖给了一家银行做分理处,二楼在父亲去世之后曾经被Karl霸占了一阵子,后来又被拿来抵他在赛马场欠下的债。
我回来之前,东把钥匙和地契交给了我,地契上写着我的名字,端端正正的“Jack Jang”,是一年前刚刚过的户。
马路旁边有一条楼梯从房子的外侧直通二楼,公寓的大门与我从前的卧室之间有一条大约五米左右的走廊。房子在我来之前东就已经请人打扫过,地面和墙壁都很干净,大门上的铜质把手还能看得出清洁剂擦拭过的痕迹。
我打开大门,直接走进父亲从前的书房,皮箱丢在门边的拐角,自己则窝进窗边包着皮面的大靠背椅。窗户正对着街口,一眼看过去基本上可以一览整条街的全貌;大磨房的风车几乎就是在头顶转动着,左下方的对面就是酒吧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火车,我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居然开始犯困;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大磨房的风车支支呀呀的声音,似乎……还有钢质的鞋钉磕在小石板上的脆响。
唤醒我的是那声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梦境中的枪响。我陡然惊坐起来,额上渗出了凉凉的汗珠,眼前的景象像是在剧烈的晃动之后突然定格;再一定神,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酒吧的霓虹灯又重新亮起来,在漆黑夜空下闪烁出一种迷乱的光芒。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那种光芒,尤其是在父亲刚刚去世的那阵——午夜梦回,总被那迷幻的光芒和脑海中乎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