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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的伤势还没好哪!怎么能跑!”
年轻人臂膀一张,展昭恰恰倒在了他的怀里。
“喂!壮士?”
展昭听不见年轻人的呼喊,因为他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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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本来不叫做小白,他爹也不叫做老白,可是由于村里的外姓只有他们爷儿俩,大家也便懒得再叫他们名字,直接以老白、小白称呼,他们在这叫伍家村的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渐渐地连自己的大名也不记得了,向外人自称时,也是叫做老白与小白。
三年前,老白病死了。原本为了给爹治病,小白已经卖掉了家中所有的东西,又不愿老白死后还被丢在乱坟岗,便卖掉了里面已是空空如也的屋子,给老白买了一个体面的棺材入殓。
他自己因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之所,只有到这个据说几十年前就被人舍弃的房子里暂时栖身。
展昭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然而在问了几乎所有的村人却只得到同样的答案之后,终于完全死心了。
白玉堂已经死了,而救了他的这个人只有一副与白玉堂相似的皮囊。
他不是白玉堂。
所以展昭应该走了。他所抓的那个钦犯已经被他杀死在树林中,现在这种天气很快就会腐烂,他必须在尸体腐烂之前,割下他的头带回开封府去复命。可是他想了好几次要走,却每每在踏出伍家村地界时,又悄悄地转了回来。
即使是假的也好,他想多看看玉堂的脸,做一做他还活在人世间的美梦。
小白以砍柴为生,可是一天努力下来砍的柴却只能勉强管得住他自己的温饱。多了展昭一个,他的生活便显得更为捉襟见肘了。
展昭便想帮他做点什么,可是身上的银两已经全部用完了,那个钦犯的钱他不会拿,也不屑于去拿。
他想和小白一起去砍柴,帮他做点事情,但小白却不许,理由是展昭的手一看便不是干粗活的料,他一个人干,也不过是多做几个时辰而已。
展昭硬是抢了他的斧头去砍,却没想这斧头和剑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不知道砍柴时需要用力的方向,一斧头下去便震裂了他的虎口,鲜血直流。
“啊啊啊啊啊!”他没出声,小白却惨叫得比他还像受伤的,“我就说你不行嘛!快包起来快包起来!我都说了你是大侠!要行侠仗义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展昭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唇,眼前闪过每次自己受伤时,那个与这个人有着同样脸庞的人几乎同样唠叨的模样,唇边不由掠过了一丝笑容。
玉堂……
小白为他包扎完毕之后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脸庞竟唰地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暧昧到了什么程度,根本就和……在看自己的情人没有区别。
是,他是在看自己的情人,可是那是在“情人”活着时他从未用过的眼神。只有在他死了以后,他才学会用眼睛表达。
小白只是个粗人,可粗人也是人,那种眼神他不太明白,却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它的意思。他讷讷地退了两步,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斧头,快速逃走。
毒舌却温柔的玉堂,故作冷淡却最关心的玉堂,总是吵架却永远最亲密的玉堂……
其实当时我该告诉你那句话的,若当时告诉了你,我便没有遗憾了。可是为什么呢?每一次每一次,都必须失去了,才想得到?
展昭看着小白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空洞而茫然。
我以为还有时间,我以为还有机会告诉你的。可是你连这一点点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死在了冲宵楼里面。
(玉堂……已经……死了……)
被另外四鼠拼死抢出来的尸体上满是铁箭,看来就好像沾了血的死刺猬一样可笑。
你为何就甘心如此死去,玉堂?
你为何就甘心死得如此难看,玉堂?
你为何连最后的机会也不曾留给我,玉堂?
你独自死去了,在冲宵楼。你完成了你的忠义侠情,完美地死了,玉堂。
我呢?
你死去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呢?有没有想过我会为你痛苦多久,多深?玉堂?
你死了,死得好痛快。
“玉堂……玉常……玉堂……”展昭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透出来,滑落到了手肘上。
可是你落下了我!
你没有连我一起带上!
你把我置于何地!
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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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站在稍远的地方抚摸着斧头,呆愣愣地看着那个莫名其妙便哭起来的男人,一会儿,自嘲地笑了起来。
“原来不是为我啊……”
他想一想,又狠狠拍头,“当然不是为我了!我在想什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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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晚上,展昭带着钦犯的头颅不告而别,小白等了他一夜,在天亮时才真正确定他是不会回来了。
“至少说一声嘛……”小白空落落地看着平白大了许多的破房子,悄悄地说。
展昭不是不想说,而是害怕再看到他的脸。他没有自信再去面对那张脸,他一定会再度被纠缠住步伐,无法离开。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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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开封府向包大人复命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蒙头大睡。
他想睡个灯觉,这五年来玉堂总是搅得他睡不好,只有在小白身边的几天里,他才很少梦见那个像血刺猬一样可笑的白玉堂。
可是他失望了,离开了小白他依然睡不好,他的梦中依然满是各种各样的白玉堂。
微笑的、生气的、温柔的、蛮不讲理的、疾恶如仇的、小心眼儿的……当然,还有那个血刺猬一样的。
玉堂……
玉堂……
玉堂……
已经死了……
玉堂……
一次一次,反复地梦着他其实并未看见的玉堂死去的情景,梦见他被网抓住,被万箭穿心的惨状。梦中的玉堂最后总是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和血液一起喷涌出来,听不清楚。
一次也好,是梦也好,假的也好……能不能让他听清楚,玉堂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不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最后吐出来的词句,是不是在呼唤“展昭”?
仿佛自虐一般反复温习着剧烈的痛感,只求那一句即使真的听见也挽回不了什么的语言。醒来时,胸腔内满满地都是失落,眼泪沾湿了枕头却无法弥补那伤心虚无的空洞。
是后悔?不,是惩罚吧。
惩罚自己失去的痛苦。
包大人或许也看出了他有心事,但却也明白展昭不会向自己说什么,便只暗示了公孙先生去劝劝他,至少让他说出胸中的抑闷。否则再这样下去,展昭要么郁郁而终,要么劳心而死。
公孙先生静静听完了展昭的讲述。在展昭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没有丝毫移动。
“展护卫……”听完之后,公孙先生缓缓地开口了,“你要记住,白义士……已经去世了。”
好像一个惊雷打到了展昭身上,他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我知道……”
“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就算再像,也不是他。”
“我明白……”
“你不明白。”公孙先生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好像如水的月光一般,冷静得没有温度。
展昭打起了寒颤。
“你心中还在希望着他没有死。”公孙先生道,“你希望他还活着,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所以在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出现时,你便把他当成了他。可他不是。这世上白玉堂只有一个,就是牺牲在冲宵楼的那个。”
万箭穿心……
血染白衣……
“展护卫,你尽可以骗自己,说他还活着,说那个叫小白的年轻人就是他,我们也可以帮你,甚至可以让陷空岛的人来帮你。可是那是假的,展护卫。”
喷薄而出的血液,你的口中,在呼唤着淮?
“他不是真的白玉堂,你心中的白玉堂也只有一个,就是死去的那个。若你一定要将那年轻人当作白义士也未尝不可,可是这样……对死去的白义土,对那个年轻人,都不公平。”
你爱的人只有一个,无论谁来代替,原本在那里的人也只有那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白玉堂,已经以他的方式留在了你心里,你用那个年轻人来代替,是对白玉堂的亵渎,也是对那个年轻人的亵渎。
“莫要再错下去了,展护卫。白义士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了……”
展昭抱住头,呜咽声从臂弯中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这是梦……在梦中,你死了,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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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知道自己不该回去,可是不知为何,在为包大人执行新的任务时,脚步却渐渐地偏离了方向,等他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惊醒,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小白的那所破房子里。
破房子里还是那么干净,还是那么一无所有,屋角仍是那堆破烂的稻草,小白又在破盆里生起了一堆火,破烂的房中弥漫着烤地瓜的香味。
展昭悄然走到他身后,见他正想把地瓜拨拉出来,忍不住开口道:“你又吃这个?”
小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手中正在翻挑地瓜的木棍挑起一点火星,飞溅到他的脸上。
“啊呀!烫烫烫烫烫烫烫死了!”手一甩,带火的木棍飞出,竟向屋角的稻草飞去。那可是一点即燃的东西,他不由更加大声地惨嚎起来:啊!完蛋了!我的床!”
那些稻草一燃,他今晚可就没地方睡了!
展昭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将尚在半空飞行的木棍捞在了手中。
“啊……你……”小白呆呆地看着这个不告而别,又对他这个恩人毫不礼貌的家伙,心中却隐隐地升起了一丝欣喜。
“你没事吧?”多么温柔的嗓音,多么奇怪的感觉。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嘿……嘿嘿……”这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话语而感觉到幸福,不由自主地傻笑了出来。
在这村子里,他家是外姓,就算村里的人对他们父子很和气,那也是有一层隔阂的。他爹死后,他便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人陪伴,甚至连可以说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个叫展昭的人就是在那时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短短几天便填补了这间三年来都如此孤单寂寞的破房子。他不是负担,是上天派下来的神。所以他舍不得让他干活,也舍不得看他弄伤自己。
可是他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声不响便离开了。
他并不怨恨,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是属于这个破落的小村,不是属于这个樵夫的。可是心中还是难免失望,就好像爬到了树顶,又不小心掉下来一样。
一切只是回到了先前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曾经得到了某样东西,又被偷走了。
“那个……”头端有火的木棍还在展昭手里,他指了指它,“我拿来当柴禾……”今晚也许可以把藏了好几天的三个地瓜全烤了吧?就当作是庆祝!庆祝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