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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源握紧了斧子。
不错,就好像一开始的车辙,还有对白玉堂的那一抓一放,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证据,都异常明显……不,不只是明显,简直根本就是故意印在那里的!
白玉堂和展昭握手一笑,道:“此案不管从何处而言,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明显地指向八贤王您。可问题就在于,太过明显,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了。”
“并非展昭恭维王爷,”展昭道,“但如果是您要灭口,恐怕最后连渣子都不会给我们剩下吧?”
八贤王做事从来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像这种忽东忽西、毫无章法的做事方式,可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造成如今漏洞百出,甚至连八贤王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为其抵罪的局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个人闯下了祸,八贤王一直跟在那个人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八贤王久久不语,仿佛根本懒得回答。
展昭向他抱拳,道:“若王爷不弃,展昭愿为王爷讲一下这出戏的另一种开始,如何?”
孙兆源大喝:“展昭!你好大的胆子!”
展昭盯着他,道:“孙统领,展昭还什么都没说,你何以如此紧张?”
孙兆源无言以对。
展昭又转向八贤王,道:“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展昭其实一直没有找到真凭实据,因此以下所说,全部都只是展昭的猜测,请王爷指教。”
八贤王不置可否。
“其实王爷所说,确是事情发展的真正经过,不过,展昭并不认为从刚一开始就是王爷计策的结果。因为从现在看来,此案从头至尾漏洞甚多,根本不像王爷所为。那么,究竟哪里是真,哪里又是假呢?——展昭斗胆猜测,王爷真正插手,应该是在玉堂被掳走的时候开始。”
八贤王半睁双目,淡笑:“展昭,你凭什么说,本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插手的呢?”
“因为除了您八贤王外,目前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可以用玉堂的安危牵制展昭。”
八贤王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道:“好,好,你继续说。”
“因此,从一开始就得到毒药的应该是另有其人,同样,用那一家七口试药的也正是那人——
“不,或者说,其实他刚开始并没有想杀那么多人,仅仅是想试试此药是否如此厉害,没想到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之后,县令因无法处理而将案情上报开封府,此举引起那人震怒,无奈之余下令转运使夫妇与我们纠缠,极力阻挠办案,当发现恶霸夫夫妇成为重要证人之时,下令让转运使或者是县令,将他们毒杀,后来更趁我等不在,将那一家人的尸首烧光。
“那人是从何时开始了解药性的,这一点倒是难以确定真正的时间,不过据推算,应该是在恶霸夫妇被杀前几天就成功了。我和玉堂回到黄梁县,此时,王爷开始插手此事,之后便与王爷所说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王爷,您其实一直都知道,那孩子不可能死,因为那时,您对药性已经十分了解,之所以把那孩子送去,又让他说那种一戳即破的谎言,其原因不只是为了让他扰乱开封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此案的开始实在太过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漏洞,如果后面突然严密,只会导致他人起疑,为了使此案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一人所做,那就要在后面也故意露出一些无关大局的破绽,让人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绪。
“其后,无论是春艳的逃脱,还是孙统领与展昭的一战,都是如此。表面看来好像是因思虑不周而泄漏天机,事实上却是一早已计划好的。”
“孙统领……”展昭突然抬头对孙兆源道,“你的朱砂掉了。”
孙兆源本能地想去摸脖子,然而刚抬起手就怔住了。
“孙兆源,”八贤王叹笑,“早告诉你不要上这只猫的当了……”
白老鼠毫不顾忌地纵声狂笑,展昭也笑得好像尝到了鱼鲜的猫。
“实在抱歉,孙统领,展昭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己。”
孙兆源气得用力握紧斧头……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八贤王只是抚着额头笑,就好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白玉堂笑道:“八贤王想为那人开脱罪行,所设计谋不可谓不精妙,甚至御前侍卫统领也调来做保镖,以表示那件事情确与那人无关,因为孙统领同时也归您八贤王所管。
“但是,这未免太造作了,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有问题,那个人手下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用御前侍卫统领去试药?而且还有如此醒目的特征,难道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么?
“而八贤王您更是不可能了,您要试药,只会让一个没有任何特征,并且和您毫无关系的人去,怎么会选中孙统领呢?在下所能想到的解释唯有一个,就是那人其实早已被杀,孙统领不过是替罪而已。
“那道密旨也同样大有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忽然要求开封府停查,以包大人的脾气,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只会让人疑心这件事,是不是和圣上或者您身边的人行什么关系。
“加上那圣旨并非皇上亲笔,而是盖了印之后才写上去的,说明那圣旨八成不是皇上所写,而是他将空白圣旨交给了某个他非常信任的人,比如八贤王您。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八贤王闭目养神,淡淡道:“是啊,为何要这么做呢?”
白玉堂道:“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您在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其实却不然,留下这么多的破绽,也不只为了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人所做。
“所以这一点才是我们想不明白的,你为何要一边将罪过揽下,甚至亲自到开封府,逼迫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将重要证物交给您,又一边用各种破绽告诉我们,其实此案与您无关,凶手另有其人?”
“比如?”
“比如春艳。”白玉堂道。
“虽然她的计策够卑鄙够管用,但我绝不相信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能够逃得过那些人的追捕。毕竟他们的手段我白玉堂亲眼见过,他们想制住她,只要抬抬手就可以,怎么可能让她顺利逃走?
“所以答案很简单,他们是故意放她走的。然后是今天……”他看一眼展昭。
展昭续道:“今天,开封府大牢中那几名盗贼已死,但那叫春艳的女子却还活着。这实在很奇怪,一个能一剑斩下男人头颅的凶手,怎会杀不了一个女人?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想砍她头的时候却以那种手法砍到她的背上,那砍在她身上的一剑,分明只是要让她受伤,而不是想要她的命。”
白玉堂道:“或许那春艳的确是真的春艳,或许她所说的话也全都是真话,她本人对八贤王您的计谋也全不了解,但她确实帮了您的忙,所以您在下令杀死那群盗贼的时候,并没有准备杀她,她的受伤是为了不要让我们起疑。
“但是,您为什么要杀那群盗贼呢?有了他们,不是更容易确定那毒药的主人是八贤王您吗?所以我们猜想,他们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让您不得不杀人灭口。”
展昭道:“今天玉堂昏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昨夜包大人他们连夜审问的时候,其中一名盗贼所说的一句话……‘我们逃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大喊,贡品被偷了……’
“当时我们以为是要进贡给皇上的东西,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就算全天下的人需要进贡,八贤王您也是根本不必的。那么,究竟是什么的贡品呢?恐怕是别人献给皇上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顿了一下,好像在等八贤王的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是,八贤王根本就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反而同样饶有兴趣地道:“你继续说,怎么停下来了?”
展昭的眼神一闪:“王爷,您真的希望展昭说出来?”
八贤王道:“本王就是在等你说。”
听他这么说,展昭反而难以开口了。他有些为难地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不耐烦地道:“猫儿快跟他说!他不是想听吗?告诉他啊!以为我们怕了吗?”
展昭苦笑:“不是怕了……”
八贤王动动眼皮,锐利的目光刺向那对青年:“这就对了,他不是怕,而是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当然锦毛鼠白玉堂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不如你说说看?”
白玉堂当然不会服输,紧走几步正欲开口,展昭却忽然拦住了他:“玉堂!等一下!”
白玉堂怒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本来就是那人做得不对!我们破了案为何还要藏着掖着,好像犯案的是我们!”
展昭的眼中露出一丝祈求的意味:“玉堂……”
白玉堂想再说些什么,看看他的表情,又把下面的话吞下去了。
展昭向八贤王拱手道:“王爷,如果我们永不说出答案,是不是就行了?”
白玉堂大惊:“猫儿!你在说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到现在是为了什么?难道那一家七口,在城门口死掉的那个人,还有大牢里的人,你都忘了吗!”
展昭不理他,执意问道:“王爷,这样是否可以?”
八贤王笑了,眼睛细细地眯起来,就像一只狐狸在笑。
“在这件事上,”他说,“展昭,算你选对了。兆源,去叫我们的医女,将残留在白玉堂身体里的金针全部起出来。”
孙兆源出门,跟外面吩咐了一句什么,又回来站在八贤王身后。
白玉堂目瞪口呆,一把抓住了展昭,怒吼:“展昭!你这个混蛋!我不是说过了没事吗!这一两根小小金针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也能看得见了!你还怕什么!怎么能用那些人的冤情为代价救我!你以为我会高兴吗!混蛋!”
展昭也不回答,忽地一抬手,竟一掌劈在了白玉堂的脖子上,看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慢慢倒下。
展昭托住他,将他抱在怀里,头也不抬地道:“王爷,这回您满意了?”
八贤王唔了一声:“何以见得?”
展昭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开封府要猜出幕后主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您趁此机会弄走了所有证据,即使开封府查到最后,也只能因为证据不全而全盘失败。不过玉堂不一样,他根本不管什么官家的规矩,如果被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您只是因为‘那个人’这件事做得太过分,所以想给他一点教训,根本就没有要让他失去皇家威严的意思,如果被玉堂闹开,反而搅乱了您最开始的意图。
“所以,您让人趁玉堂落单的时候打伤他,让他痛苦难耐,让我不得不来找您,即使恨得恨不能吃了你还要求你,用最后的真相做为交换……”
八贤王向孙兆源做了一个手势,孙兆源跪下,小心地搀扶他坐起身来。
“很好,”八贤王道:“那你一定知道本王接下来还要你干什么了?”
展昭道:“是。”
一名女子推门而入,向八贤王躬身施礼后走到展昭身边,一翻手,一根牛毛般的细针出现在她的指缝间。
八贤王道:“展护卫,你是不是想清楚了?中了这根针后,你说不定就会成为本王的傀儡,今后本王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