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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容貌已毁,知道自己身上脸上那些突起的丑陋疤痕,就算是自己看见、自己摸见,也是浑身的恶心与颤栗!
要他纳妾,他也不肯,外人说他们鹣鲽情深、说他有情有义,可自己……可自己却得去承受他们心中千千万万的指责……
生不出……生不出……结缡将近两年,蹦不出个娃儿来!
死了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用去想他是不是在想着别人!
「我要留下来!」突然发难,柳练羽冲进了对面的书房,对着陷入回忆之中的华清雨尖声叫着。
「……夫人?」像是惊愕的,华清雨看向他这个婚后本是变得温厚敦婉的妻子。
「我要留下来,我决定了。」柳练羽冷冷说着。
「不是说好了,你带着大家去跟青城派会合?」讶异地说着,华清雨放下了剑。
「既然是夫妻,就让我跟你共生死。」
「不成,夫人。你留下也只是多损伤条人命,更何况青城掌门……」
「爹爹不会反对的。」柳练羽走了近,摘掉了面纱,露出了秃着头的,可怖的头脸。
虽然有些不忍的表情,不过华清雨没有转开视线。
「除非,我怀了你的孩子,不然我不走。」柳练羽走了近,恳求似地看向了华清雨。「既然你要去找他,至少留一个孩子陪我,好不好?华师兄!」
「胡说些什么。」华清雨收剑入鞘,别开了眼。
「你真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同床共枕两年,你真当我是个聋子不成?」
「师妹……」
「求求你了,华师兄……」
「妳……醉了。」华清雨走过了她的身旁,走出了屋。
屋外的天边挂着根月钩儿,浮云偶尔飘过了,这大地便是一片的漆黑。
等到柔柔的月光再度照上了华山顶的枯树,华清雨发现了自己又走到观霞居。
久无人居,阴森森的院子。
华清雨走了进去。
柳练羽说要留,华清雨竟然也由得她去。
等到最后一批人都走了之后,遥望西方,远处的草原上也有了点点的营火。
「真要等敌人上了山,只怕不敌。」华清雨淡淡说着。
「可不见得他就会攻上山。只要我们躲好,也许……」
「只可惜,华山派的名声,就算是胡人,也只怕是听过的。」轻轻笑着,华清雨驳回了一个小师弟的提议。
「那么,师兄的意思是趁着夜,杀入敌阵?」
「擒贼先擒王。」
穿上夜行衣,仗着轻功潜入了敌营。
迎面而来的,就是军人身上特有的汗臭。
柳练羽捂住了口鼻,感觉到一阵的厌恶。
「这胡人身上的骚味儿,可比我一年没洗澡的时候还臭哪。」一个师弟低声笑着。
「别说笑了,办正事要紧。」华清雨低声说着,继续往前轻轻走着。
可就是拿下了敌方将领的头颅,千军万马杀上前来,也可以将众人剁成肉酱!
柳练羽拉着华清雨的衣服,悲从中来。
「莫要怕,跟着我走就是了。」华清雨伸出了左手来拉,又是那种让旁人钦羡妒忌的温柔。然而,她晓得,打从小时相识开始,他便是如此地对待着自己了。
像个大哥,像个朋友,却从来就不曾像个丈夫。
主帐里甚至还是亮着的,帐外站着的士兵比想象中的还少。
众人齐身飞扑而上,在这些胡人还来不及张口呼救的时候,华清雨一行人就已经点倒了所有的人。
手到擒来!华清雨一刻也没有停留,跟着两个师弟旋风也似地窜身进了帐里。
三把宝剑用着雷霆万钧的威力扫了上,本来也没有想过全身而退,自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帐里还有五个兵士,一见到来敌便也挡在了主帅之前。
这时间刀剑交击的火花甚至比此时点在主帅桌上的巨灯还亮。
总算之前早有盘算,在两个师弟应敌的时候,华清雨一个纵身越过了众人,一招追星夺命便笔直刺了向前,要将这胡人将军立毙当场。
然而,眼前却是晃过了两条人影。
主帅桌前,竟然是坐着两人!
只这一顿之间,就已够高手对招出入生死十来回。
华清雨的剑锋才偏向了胡人的将军,将军身旁的汉人便已出招!
不晓得是如何拔刀,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面。
沉重而巨雷也似的刀击落在剑上,招招都让自己甚至无法持剑!
震耳的巨响惊动了帐外的人,然而当他们脱身窜进帐里之时,华清雨便已与那汉人交上了十二招。
不,说得精确些,是堪堪挡过了十二招。
然而,眼前只见到对方衣衫的边角,甚至还不能看出对方招式之时,手中的剑便已被震离了手。
「不要!」柳练羽尖声哭喊着。
然而,华清雨却只见得到对方的刀了。
如此的艳红,如此的诡丽,甚至让自己移不开眼睛了。
然而,不能说是毫无遗憾的……
他到现在,甚至还不晓得他的名字……
咚咚咚。
箭矢深深射入遮箭牌的声音,即使是在山岭上,似乎也能听得清晰。
数百枝弓箭整齐划一地从武威关城墙上射下,磅礡如大雨。
面对着高耸的城墙,盾牌手护卫着轩车,从一开始一步步的逼近,到了约莫百丈远,便再也无法向前。
强弓劲弩,这东边的大国似乎真是有着雄厚的兵力,一点都不像是已然两面受敌的窘境。
「已经十天了,这武威关可还像是大石一般的硬。」胡人的将军一字一字慢慢说着。
「传闻中的飞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身旁的另一个将军,用着流利的汉语说着。
「这样下去根本无法攻城。」胡人的将军继续一字一字说着。「两旁都是大山,根本绕不过。我想就是鹏鸟,只怕也飞不去。」
「再等一段时日,会有人来帮。将军休急。」
「这句话十天前便已说过了,姜将军。」
「那位自有乾坤妙计,先锋将军只须捺下性子好好与这飞将军周旋即可。」
「……冷公子的意思,我自是不会有二话。可这时日若是拖得太长,我等得住,但是这些弟兄可要心急。」
「不会太久的。」
「可冷公子如今却似乎还在营里,真要有何妙计是不是……」
「我说的那位,不是冷公子。」
「……此话怎说?」
「冷公子确是人中龙凤,可是……也始终只是一个传话之人。」
「我不信。」胡人的将军皱起了眉。
「等你真正见着了那位,就会信了。」这位汉人的将军突然朗声笑了。「就连姜某也一直到死过了一次之后,才也信了。」
「你前世莫非就已遇上了那位?」胡人的将军问着。「那位莫非已然百岁?」
「真要说,可要整整说上了一天一夜。」汉人的将军悠悠说着。「不过,我比那位虚长了几岁倒是真的。」
「我不信。难不成你是恶魂投体的不是?」
「唔……应该说是被阎王爷送了回的,还没来得及过奈何桥。」
「……还是不信。」
「好好,念你没见过,就不再苛求了。不过,就算你咬着牙说不信,事实就是事实。再者,就算你不信他,冷公子你信得吧?」
「自然。」
「这不就成了?」
「可是……」
「放一百个心吧,一定破得了。」
「你为何如此的肯定?」
「因为……我不晓得还有谁比我更清楚武威关的。」这位汉人的将军冷笑着。
鹏鸟飞不过关,信鸽自也是的。
不过,倒也不需了。
想是对于这破关已然有了十分的把握,如今副帅帐里的冷雁智研究的并不是武威关了。
只见他对着京师周围的山岭城墙沉吟着,红绿黑三色的小旗部署在了每一道关口。手里还捏着不少红旗绿旗的冷雁智,在反复地推演之后,便心烦气燥地将手中的纸旗搁在了一旁,对着地图发起呆了。
尤其是,那极为南方的山岭。
蝴蝶山庄只剩下了一副空壳,里头的人不知去向,甚至就连坟墓也迁了。
对于这战祸,倒是用了明哲保身的好法子。
不像是那华山……冷雁智冷冷笑了。螳臂挡车。
可就是山庄通风报信,也多不了多少的阻力。察唯尔一路北上也堪称顺遂,只卡在江南。
……会在江南吗?那儿明媚的风光与这山庄是有些像,要是我也会选江南……江南久攻不下会是因为他们在吗?
轻轻画着纸上的江南,冷雁智低声念着。「等到大事定了,我再亲自去寻你。不然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可要错过了……」
「将军,粮车已经到城下了。」
来人轻拍房门,低声说着。
「终于!」窗上的男子翻身而起,顺手拎起一旁的外衣,大踏步走出了房门。
两道剑眉倒竖,虽说没有一把好胡子,不过生得倒也端正。
「开城门了吗?」
「没将军的亲谕,副将军不敢开。」
「好,我去看看。」
披上战甲,男子从城墙上俯视东城门。门外护送粮草剑弩的兵士正不住擦着汗。
可敬他们千里仆仆而来。
「廖将军在吗?」男子朗声说着,声大如雷。
「廖将军半途受了风寒,一病不起。」一个副将摇着手令。「有劳飞将军派人出城点收,我们就不进城了。」
飞将军握着拳。这路途并不远,也没生什么瘴气,就只是冷了些。难不成就这么时运不济?
「将军,若不收,粮仓可要见底了。」
「……西城门现下如何?」
「依旧是不温不火地拖着呢。」副将低声说着。
「……等来人走后,让人送信回京,请圣上再遣。」
「……将军,这一往一来只怕又要耽搁上半月。缓不济急啊。」
「军令在身,只怕不得不如此。」
是也想过停下这弓箭的防御,然而一旦减缓,这狡猾的胡人就又大胆逼近,有一次甚至就要让轩车到了城门。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除此之外,敌方总是在日间进击,夜里总是无声无息。
臆测着可能是敌方故意设下的陷阱,夜里这位飞将军可也是没得安稳睡过一整晚。
相对的,敌营中却是夜夜笙歌。接着的深夜时分,除了几个拿着火把巡营的军士,也似乎是每个人都能睡着好觉。
这边是日夜提心吊胆,那处是好整以暇。除了每日的进逼,也没有太大的场面出现。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眼见仓库里的粮草跟箭枝都要见了底,每个人也都是面容憔悴。可胡人却是不晓得是否因为吃好睡好,这士气看来是一点萎靡都没有。
再过了十日,便是人人面有菜色。
拿捏着利害,飞将军俯视着敌方的阵容,愁眉不解。
「探子回报,敌军中坚只怕在月内就会到。」副将在将军耳边低声说着。
「粮草呢?」
「前两日理应就要到了……」副将的声音有些颓丧。「希望只是因为大雪,拖累了一些行程……」
「这雪……才刚开始下……」飞将军负着手,看着天空。有如棉絮般的、冰凉凉的雪片贴在了飞将军满布着胡渣的脸上,融了化,沿着脸颊缓缓滑了下来。
「粮草再不到,大伙儿只怕就要捱饿了。」飞将军缓缓说着。
「……将军,月前的补给,那副将还在城外守着呢……」
「什么?」
「就在城外十里处候着……说是外患当前,也晓得将军的难处,在下批粮运抵之前,就先扎在城外,等着将军差遣。」
「……难为他们了。不过,延后了行期,只怕圣上怪罪下来……」
「圣上宽厚,定不会为难,大伙儿可也不是想替圣上分忧吗?」
「……定清,我总觉得你像是叫我犯军令啊。」飞将军苦笑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就是让将军应变处置。更何况圣上少有苛罚……」
「不能因圣上仁心就枉顾军令。军纪不严,是要如何带兵?」
「所以,定清才不敢明说啊……」副将也叹了气。
「存粮还剩几日?」
「不多了,至多再撑个六日。」
「……上苍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