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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而我,为了这段尘缘,已在佛前跪求了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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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二月二,夜。
冷月无声,寂静夜空绽放阵阵花香,中人欲醉。
昔年神农造百花历,二月正是“桃夭,梨花溶,杏花饰靥,紫荆繁”的时节。
楚家的大宅里子,传来一阵产妇撕心裂肺般的哀厉。
这天也正是我,楚家大少爷——楚月诞生的日子。
娘说,我自生下来便会说话。
族人认为不吉,请来巫师作法,强灌我饮下黑狗血后,污秽充喉,终至失声。
当时,婴儿那小小的黑瞳中竟显出了无限的愤慨,直骇得道士手中法器坠地龟裂,惶惶而走。
后得一高僧路过,闻此异象合掌纳罕。进府将供于佛前的灵珠轻抚我顶,方自平息了那恍如痛失所忆般的怨愤,安然睡去。
自此,合府称奇。
亦有人说,这小小婴孩甫一落地便有如此戾气,恐应舍入空门,方可修得造化。
但父母怜惜老年得子,自是百般不舍,只悄悄托人将我寄名于金山寺空明大师门下,算是方外之缘,收做个俗门弟子。
只是不知为何,从那以后我便不言不语,终日睁着一双清冷的瞳求索于熙攘尘世,似有所寻。
自我长到七岁,仍语不成声,父母急白了头发。
四处求医无效后,举家迁往杭州,在金山寺旁另置一宅,以求得空明大师佛力庇佑。
三叩九拜,虔诚进香。
大师盘膝于莲花台上,端庄法像隐于袅袅青烟之后,俨然活佛现世,普渡芸芸众生。
见我虽随父母礼于佛前,却无畏大张双瞳四下打量后,哈哈大笑,召我近前戏谑云:“咄!痴儿,何是不悟?五百年前信誓旦旦,如今却被区区污血蒙蔽心智,张惶失措,岂不饴笑大方!也罢,待我助你一臂之力,还你灵台空明罢!”
言罢,伸掌击顶,三下过后,一笑曰“去”。
父母大惑不解,亦不敢有拂大师法旨,纳闷而走。
将我带回家后,至夜突然喉管哽塞,呕出黑血数团,自此后灵台清明,神色间不再黯暗晦涩,行动言语也灵活起来。
至八岁从师于塾,竟可过目成咏,十岁做成《牡丹赋》后,“神童”楚月名动苏杭。
Ⅱ
雪落无声。
于空寂中,清冷的气息充盈苍茫大地。
水上楼阁,飘渺于未冻结的碧波西湖上,如梦境般的真。
“楚月兄,得闻秋季两县同乡会又是你三甲高中了,正可谓少年得志。既是如此快事,何不赋歌一首,让我们一聆清音呢?”
带了三分的醉意,踱过来的是塾里的一个同年,李砚。
“李兄,何苦为难小弟?催请的伶人就快到了。”
有些厌恶地避开那沾了油污的手指,我只是淡淡地笑着,不愿自贱与名伶歌妓为伍。
“楚月兄,你老是在找什么呢?莫非你那魂牵梦萦的仙子已被谪人间?”
醉酒的人总是很难对付的,这回半含酸意的口吻来自腮旁有一大瘤的刘若廑。
只因他心仪的名妓花解语曾赠帛书与我,所以总是不忘在语言中带几分冷讽。
叹了口气,自窗边回过头来,我收回了若有所寻的眸。
他们总是拿我这一点来嘲笑,询问无果,几经猜测后,竟擅自定下我是在寻梦中情人的妄论,并在同学间传为笑谈。
我虽觉得未免无稽,却也无伤大雅,便一笑任他人说去。
其实,我自己也在纳闷着,我从出世以来一直在寻着什么呢?心底总觉得有一处空落落的,似乎失落了很重要的什么。
只是为何我总也想不起来呢?
哄笑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想来我是不能在这玉树琼枝的琉璃世界里求得一个清静的了。
正欲回斥越闹越过分的醉鬼们,不经意间一回首,但见烟波袅袅的水间荡来了一叶轻舟。
船头俏生生立着一个清清雅雅的人儿。
细竹编就的斗笠,白色大氅上轻纱覆面。身后随待的一个垂绦童子手上捧着古雅瑶琴——想来这便是他们所邀,揽月楼中来自京城来伶人了。
为摆脱这闹哄哄的气氛,我自告奋勇前去迎他上来。
走出雪舱,朔风扑面。呼一口气,立时化为白烟。白烟未散,那人已近在眼前。
纤秀修长的手除下了覆面斗纱,轻轻拍落积满竹笠的雪花,白纱拂动,露出一张俊濯的容颜。
那一双清澈的眼眸,静如止水。
心念一动,我如遭雷挚。这样一双清瞳,可不是我梦里寻求了几百回的那抹清痕。
五百年的牵挂,重回眼前。
曾经,在那虚无飘渺的菩提之界,他是我奉师命呵护的那一泓湘江碧水,无尘无垢,是以修成仙形。
后因娥皇、女英寻夫哭江,泪洒斑竹,这才被贬下界,转世历劫。
自他下凡后,我惘然若失,不知不觉间已动了心魔,无法割舍。
只为求得与他结一尘缘,我不眠不休,直在佛前跪求了五百年。
方得石佛点头,赐我了此心愿。
可,在天界如此空灵洁净的他,怎会转世成了烟视媚行的名伶优娼?
狂喜、疑惑,百般滋味杂上心头……
我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把那睽违了五百年的容颜看了又看,只怕一眨眼,眼前空余一个影痕。
“公子,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含嗔的语气带了三分的轻佻,不过倒是撒娇的成份比较大。半呶起的小嘴在风中被冻得有些发白。
“呃……”
我愣愣地侧身让他挑帘而入,分明听得他身后的小童吃吃地轻笑着向他耳语——“听说那人便是从十岁起名振苏杭的‘神童’楚月,怎么见了咱们水湘公子就成一副呆头鹅的样儿了?”
“谁知道?”
轻脆的语音消失在细厚的软帘内。
片刻后,叮咚的琴声自舱内响起。一个穿云裂石般的嗓音和琴而歌——
“黄金陌,茫茫十里春云。春云白,迷离满眼,江南江北。来时无奈珠帘隔,去时着尽东风力。东风力,留他如梦,送他如客!算飘零尽了,何人解,当花看。正风避重帘,雨回深暮,云护轻幡。
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夕阳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还。疏狂情性,算凄凉奈得到春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轻寒。收将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任泪痕点点斑斑,懒拂拭……”
高亢的琴曲把我魂魄带上九霄再重返地面——诚如空明大师所说,只要我找到我要寻找的那个人,一切的因果自会不问而明。
五百年的青灯古佛,五百年的晨钟暮鼓,为的,不过是今天的相遇。
而,我终于找到他了!
按捺不下心中的狂喜,我大跨步地冲回了雪舱,舍不得让眼光离开他半刻。
那一夜……
醉了,湘江的水,
痴了,楚天的月。
Ⅲ
花落无声。
水阁的后院种有数株梅树,现下正开了满树白梅。风雪消散了那晶莹柔嫩的花瓣,雪枝微颤间,清香荡漾满室。
厚厚的积雪掩映绯日,幽雅的梅花疏影横斜,更显清淡。
我痴痴地倚着可窥见他窗口的梅树,浑然不顾别人指指点点的眼色。
我知道同进们在背地里取笑我断袖龙阳,枉读圣贤书。
我也知道父母因为一向值得骄傲的儿子迷恋上了一个优伶,正忧心如焚,日夜不安。
可是可是,那有什么要紧呢?
重要的是,我求了五百年的尘缘已近在眼前!
骄纵任性、宜喜宜嗔。
转世后他的顽劣倒是有增无减,在听了我的来意后,只笑弯了腰,把我当成疯子逐出门外。并嘱鸨母不许放我进来。
少艾成名,一向为各家歌楼妓馆奉为座上宾的风流才子。
现在我却不得不抖着双肩候于树下,只盼他偶尔会探脸朝这边张望,或可感于我的痴心。
即便,我无法得见他一面,只要能聆听得他在房内弹琴练曲的声音,便觉满足。
五百年来萦绕于心的笑貌音容,岂是那么容易放下心头?
更何况,他转世后已完全没有了前世的记忆,自会把我的据实以告当成了痴人疯语。
一日一日,他总拒我于门外千里。
一日一日,我苦候他敞开门扉,不觉已立了一寒一暑。
全苏杭的人都笑我傻了。
对花上几个钱便能狎玩的伶娼,我却要把他当仙子般的高贵,偏偏别人还不领情!
为了一个贬自京城的落难伶人,堂堂两县解元竟落魄至此,实是有辱斯文,败坏门风。
我对种种流言不闻不看不听不言,只是风雨无阻,守候于他的窗下,徘徊辗转,流连忘返。
终于,在这样沉默的对峙进行了一年又三个月后。
在一个春雨连绵的日里,服侍他的小童锦瑟悄悄出门来招手唤我。
我心中狂喜,终于踏上了汉白玉雕的扶栏,叩开那扇深锁的门。
“你种种做为,不过为了引我注意,却是为何?公子才高名盛,何苦这般做贱自己。”
燃着细细檀香的屋里,他斜依着湘竹绣榻,细长的眸滑向不知名的空寂处,轻声问我。
“我出世来,就是为了寻你!”
盛名非我所愿,亲情非我所恋。我之所以甘愿忍受轮回之苦,往这俗世中走上一遭儿,只是为了寻他。
于人潮人海中,众里已寻他千百度。一朝相逢,岂能轻易让尘缘断送?
“咳……”
水湘听得这句与一年前未改的痴言,正似笑未笑,不料气岔了道儿,一径狂咳起来。
“你病了?”
我一怔,此时才注意到室内清幽的檀香中混杂有更为浓郁的药草香气,屋角一个小鼎正沸煮着褐色药汤。
难怪,近几日未曾见他出游,也不在屋中练嗓。
“无妨。”
他好不容易平了咳喘,伏于榻上的玉面飞红,别有一番妩媚。
“倒是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呢。虽然我不是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但……”
他眼波流转,如碧潭漾波,映着我的身影。
“你的痴情感动了我。若你他日无事,直接上门寻我吧。”
“你是说……?”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如此轻易就接纳了我?
曾在天界,他为灵修一事怨我,足足有一百年对我不理不睬。
而今转世后,他那倔犟的性子,也变了么?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貌,但却完全陌生的性子,我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呆子!”
微凉的指尖点上我的额,忡怔间我对上的是他促狭的眸子,嘴边两个小小酒窝,荡漾开浓浓柔情。
“我病了,别人都不来看我,只有你还老是把我当宝。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石头人呀?”
他委身于怀,羞喜嗔笑,化作一泓春水。
我挽住怀里娇柔无力的身子,却有几分疑虑。
无心的病中探望,成就了他与我结缘的楔机。
适才,那狂呼娇啼、熟练地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人儿,真是的我的水儿吗?
记忆中的他,是那么的空灵洁净,不染纤尘。
“你在想什么呢?才刚跟我好上,就想你的旧情人!我可不饶你喔!”
耍懒使泼的性子在欢爱厣足后展露无遗,他重重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手指轻轻划拨着我的胸肌。
看着身边紧偎的绮花玉容,我嘲笑自己的多疑。
是的,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他明明就是他的转世,我祈求了五百年才得到的尘缘呀!
春雨绵绵,延垣了半个多月方止。
他病好了后,不时乔装与我一同出游。
西湖翠堤上,湘水伴月。
共赏映月三潭,断桥残荷,内外西湖游遍。
提及我是金山寺空明大师的挂名弟子时,他嗔笑看我,怀疑当年法海将多情善良的白娘子永镇雷锋塔时我是帮凶。
不然怎可如此心坚如石,一意孤行。
年前初遇他时,即对生身父母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