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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轻声说,随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护教骑士队长正要转身,房门又一次打开了,枢机主教苍白的面孔出现在门后,语气强硬的不容置疑。
“你一定要确定在晚祷的钟声响起之后叫醒我,如果我没有开门,我特许你破门而入,明白吗?”
护教骑士队长的表情有些迷惑,但是他很清楚别里科夫枢机主教性格刚强固执,一旦做出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说而心生动摇。“当然明白,大人。”
他用铁手套敲击了一下胸甲,“我会不折不扣的遵照您的吩咐。”
房门再一次关上,将外界的喧嚣与杂乱隔绝。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静默良久,发出一声深沉而疲惫的叹息,始终挺拔的腰杆随后塌陷下去,整个人顿时显得苍老了许多。
“这真是……荒唐透顶。”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咕哝了一声,脚步蹒跚的走到自己堆满羊皮卷轴和宗教典籍的书桌旁边,挥手扫开了一堆羽毛笔、墨水瓶和其他杂物,从下面找到了这几天一直困扰着他的根源。
那是一张淡银色的薄纸,上面以华丽流畅的花体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足足几十行。末尾并没有署名,不过也完全不需要署名,圣·别里科夫完全能够看出这封信是出自何人之手,毕竟涅默克——前枢机主教——曾经与自己共事过十几年,彼此之间早已熟悉了对方的笔迹。
“满纸都是谎言,无耻编造,荒唐透顶!”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再次低声说,不过与其说是在批驳信上的内容,倒不如说是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什么预知之梦?什么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已经被黑暗所侵蚀?都是邪教徒的胡说八道,根本没有任何能够站得住脚的证据!”
房间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想要说服的当然就是自己。他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言辞也越来越锐利,然而双眼却始终注视着银色的信纸,仿佛上面每一个词都正在诡秘的蠕动着,想要爬进他的脑子里面去。
“涅默克……你这个该被金色圣火灼烧一千年的叛徒,竟然敢凭借着曾经担任枢机主教的机会,暗中观察教宗陛下的所作所为……即使是……哦,不行,这样的念头,哪怕是想一下都是对吾主佛兰达拉的亵渎,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当然不会受到黑暗的侵蚀,因为他是吾主佛兰达拉的凡间代言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光辉权能!”
一连串近似于咒骂的低语从圣·别里科夫的嘴里吐出,当他终于停下来,准备歇一口气的时候,一个细微而清晰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但是你没有信心断然否认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对不对?”
“不!我能!”
圣·别里科夫在心里怒吼,然而喉咙却像是被一把钢钳卡住,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算了吧,难道这段时间在圣山脚下就没有发生种种反常的事情?难道从尼古拉斯教宗陛下嘴里说出的谕令就没有值得怀疑之处?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那些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谕令真的出自于十年前那位仁慈宽厚的教宗陛下之口?还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曲解和利用?”
那个声音更大了一些,圣·别里科夫喘息了一下,他终于听出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是从他自己的心底。
无论对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有多么忠心耿耿,圣·别里科夫都是一位虔诚的光耀之主的信徒。在几个月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指示护教骑士团大举出动,抓捕隐居在圣山附近的亚瑟王国前任铁卫骑士之首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及其家人的时候,圣·别里科夫就曾经语气激烈的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认为无论亚瑟王国现在对光耀神殿造成了多大的威胁,都不应该用信徒的家人进行威胁,强行逼迫他为光耀神殿的利益而出卖祖国。
除了性格耿直的裁决之锤骑士团总团长让·雷顿之外,圣·别里科夫的意见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另一位枢机主教圣·博格丹一向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对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的谕令无条件的赞同,而坚贞之盾和圣洁之铠两大护教骑士团的总团长也是同一立场。
至于唯一能够在实力上与教宗陛下分庭抗礼的断罪之剑总团长英格拉姆,他几乎是从不关心除了祈祷、战斗和磨练剑术之外的事情,哪怕是教宗陛下交给他屠杀婴儿或者焚烧村落的任务,这位狂信者也不会稍稍皱一下眉头,更不会去询问任务的理由。
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是一位耿直的老骑士,但是他的雄心早已消磨殆尽,所以在亲人都被断罪之剑骑士团抓住之后,最终还是屈服于光耀神殿的威胁之下。这件事情让圣·别里科夫感到了深深的难过,他无法想象这居然是光耀之主的虔诚信徒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即使是最后勉强用“为了更崇高的利益”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枢机主教心中依然留下了一团怀疑的阴影。
更让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忧心忡忡的是,光耀神殿的神职者正在堕落,十年的崇高地位和优渥生活已经让他们背弃了坚守清贫的誓言,越来越多的地区主教和牧师都身穿奢华的衣服,追求醇酒美食的享受,而对教区之中贫穷信徒的生活不闻不问。甚至伙同残酷官吏、傲慢领主和擅长敲骨吸髓的高利贷商人去压迫这些人,从他们身上榨取带着血腥味道的宗教捐税。
类似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然而光耀神殿的高层却似乎乐见其成。哪一个教区送上更加丰厚的宗教捐税,哪一个教区的地区主教就受到嘉奖,而哪一个教区的捐税征收不力,负责此事的地区主教不是遭到严厉申斥,就是干脆被剥夺教职。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严厉抨击这种做法,然而在教宗陛下的默许之下,他的抨击总是起不到真正的效果,或者在一段时间让某些过分压榨信徒的地区主教稍有收敛,然而只要事态平息之后,那些人就变本加厉的盘剥信徒。
这样的地区主教……真的能够致力于传播光耀之主的福音?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疲惫的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自己对这些人的看法,光耀神殿的名声正在被他们的贪婪所败坏,光耀之主佛兰达拉的光芒正在被他们的无耻所侵蚀,只有根除这些已经染上不洁、而且无可救药的成员,光耀神殿才能够重获新生,再度成为那个富有活力、屹立于大陆巅峰的强大组织。
到那个时候,区区一个亚瑟王国又能带来多大的威胁呢?
“无论这封信上所叙述的东西真实与否,我都应该有所行动。”
圣·别里科夫语气严厉的告诉自己,然后将银色的信纸团成一团,塞进枢机主教长袍胸口内侧的暗袋里面。这封信出自光耀神殿最大的叛徒之手,而且上面写满了未经证实的揣测之词,绝对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这不是因为信里的内容动摇了我的心,而是身为一名光耀之主的谦卑信徒,我必须搞清楚是什么让尼古拉斯教宗陛下的性格发生了如此巨大地改变。”
“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先休息好,精力必须恢复饱满,信念必须得到坚定,才能有把握成功施展出那个不能出现一丝差错的神术。”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脚步蹒跚的走到床边。他原本以为心绪纷杂会让自己难以入眠,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过劳累,已经决定好如何去做的枢机主教几乎是脑袋刚刚挨上枕头,就陷入了黑甜的安眠当中。
等到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透过窗户射入房间里面的光线已经相当黯淡了。他以一位老人所能做到的最快动作起身,快步来到窗边,随后松了一口气——映入眼帘的是西方天际燃烧着宛如火海的晚霞。
“还好,没有睡过头,从天色看,距离晚祷还有一段不太短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施展这个神术。”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照明,然后在书桌下方拉开一个十分隐秘的抽屉。
这个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精巧的宗教器具,而且从外观上看,并不全都属于敬奉光耀之主的东西。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从抽屉里面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羊皮袋,袋口以细绳紧紧捆绑,下方绘有一颗活灵活现的血红色眼睛。
“莫提之眼……某个疯狂的炼金术士制造出来的邪物,能够无视一切魔法、异能和神术的阻隔,看到任何被刻意隐藏的东西。”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看,他犹豫了好几分钟,才用最轻微的动作解开了袋口,然后将里面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红宝石倒了出来。
这颗红宝石纯净无暇,价值连城,被工匠巧手打磨出数千个剖面,即使是镶嵌在一国之主的王冠上面,也堪称奢华绝伦。然而材质的价值只是莫提之眼的诸多价值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种,这颗炼金宝石具有极其强大的干扰精神的力量,光是看一下,就会让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被无数红色剖面分割吞噬的错觉。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用手指轻触莫提之眼的表面,红宝石在他的掌心微微动摇了一下,顿时闪烁出一片虹彩光芒,让那种吞噬心灵的异样感觉加强了数十倍。这片光芒让圣·别里科夫都出现了几秒钟的失神,随后这位枢机主教清醒过来,有些骇然的吸了一口冷气,差一点就将莫提之眼扔在地上。
“光耀之主佛兰达拉在上,这真是一件邪恶的炼金造物!”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对自己说,“不过想要施展出佛兰达拉的注视这个第九能级的神术,没有莫提之眼的配合可就要事倍功半……我必须再次使用一次,确定教宗陛下是否……”
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痛苦的哽咽了一下,他难以想象如果那张银色信纸上面所写的东西都是事实,他应该如何去做……或许涅默克之所以脱离光耀神殿,另立光耀新教的理由就是如此?圣·别里科夫不由自主的双手掩面,这些想法是如此可怕,简直快要让他泫然欲泣。
西方天际的红色光芒正在缓缓褪去,傍晚已经来临,再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是光耀神殿晚祷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了。想到曾经吩咐过护教骑士队长到那个时候叫醒自己,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知道不能继续耽误时间,他最后看了一眼桌面。桌面上摊开一张绘有无数复杂神符的羊皮,五根蜡烛在青铜烛台上燃烧着,宝石碎屑沿着烛台和羊皮洒出正六芒星的线条,莫提之眼放在手边——施展神术的准备已经全部做好了。
再也没有拖延下去的借口。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默默的想着,然后缓缓抬起双手,合抱胸前。
房间里面响起了一阵虔诚的宗教祷言。
就在圣·别里科夫枢机主教施展神术,准备寻找出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性格大变的原因的时候,在圣山的山巅之上,光耀教宗尼古拉斯·圣·怀渊陛下霍然从他那把毫无雕饰的白色圣座上站起,表情僵硬,双眼之中闪动着黑红色的光芒。
“有人……正在窥视我们……”
教宗陛下的嘴唇微微掀开,从牙缝之中挤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是源自光明神术的力量……强度超过了第九能级……在光耀神殿的高阶神职者当中,只有两个人能够做到……那么……是别里科夫?还是博格丹?”
教宗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