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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又撑下了几次砍劈,他的短剑品质相当不错,但是和城堡之心出品的骑士剑相比还差一些,而且两把武器也不属于同一个重量级。随着一声格外刺耳的交鸣声,短剑应声碎裂,崩飞的碎片擦过那个家伙的身体,带起几点触目的猩红。
对于那个家伙来说,短剑的碎裂也就意味着失败。“你输了,投降吧。”
李维用剑指着他的脖子,大声宣布,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那个家伙似乎根本听不懂李维的话,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剑锋,而是双手抱着肚子缓缓坐下,嘴里含糊的嘟囔着什么。
“光耀之主在上,这是什么味道?”
巴布鲁帕的尖叫声从门外响起,“这里也有地精杂烩?不,这味道比地精杂烩还要可怕!”
然后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探了进来,“李维老爷,你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应该,是个人吧。”
李维不很确定的回答说,“可能是个从极北冰原上跑过来的野蛮人。”
他手中的骑士剑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个家伙的脖颈,即使是那个家伙现在是一副虚弱颤抖的样子,也没有让年轻的领主放松警惕——刚才那迅捷的一扑实在令李维记忆深刻。
现在可以更加仔细的打量那个家伙了,李维的判断没错,那个家伙确实像个极北冰原上某个部落的野蛮人,身上裹着一块老旧破烂、满是腥膻的毛皮,脏到看不出原本究竟是属于熊还是长毛羊。里面穿着的衣服简直脏到看不出本色,袖口和裤管都磨得稀烂,然后用麻线马马虎虎的缝补起来。不过从式样上看,居然是一身贵族的礼服,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从哪个不幸的家伙身上扒下来的。
“哎,诸神在上,他能不能听懂我们的话?”
看到野蛮人已经失去了威胁,巴布鲁帕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好奇的端详着那张须发乱成一团的脸,“李维老爷,我是不是看错了什么?这张脸我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
“虔诚的巴布鲁帕先生,连极北冰原都留下过你布道的足迹吗?”
李维有些不相信的讥讽了一句,然后仔细打量着野蛮人的脸,一开始他没有认出来,但是被巴布鲁帕这么一说,李维发现如果给野蛮人好好洗一个澡的话,他的这张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英俊……如果再去掉那一脸乱糟糟的胡须……
“父神保佑,你是……休斯男爵?”
李维的叫声如同一道闪电劈在野蛮人的头上,他全身剧烈颤抖几下,然后放下抱住脑袋的双手,用没有焦距的目光看了回来,仿佛是刚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的样子。
“我是……休斯?男爵……什么,我好渴,喝的有没有?”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而且语无伦次,像是很久都没有开口和人交谈过,已经有些遗忘了怎么说话。李维只听懂了他最后的一句话,于是从腰间解下来一个羊皮酒囊,递给落魄到如此悲惨境地的城堡主人。
休斯男爵几乎是用抢的夺过酒囊,迫不及待的凑近嘴边,差点忘记拧开塞子。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他的喉咙也一鼓一鼓的,里面的烈酒犹如液体的火焰一样烧灼着他的喉咙和胃,但是他什么都不顾,直到一口气喝干了羊皮酒囊,才颓然放下手。
“我的这副狼狈样子让你看到了,李维男爵。”
那些烧酒仿佛带有魔力,休斯男爵找回了他的声音,“曾经的对手变成这样,你的心情很愉快吧,是不是?”
他的嘴角抽搐着,语气愤懑而恶毒。
“一点也不。”
李维蹲下身子,平视着休斯男爵,“休斯男爵阁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在你的城堡外面看到了许多你手下护卫的尸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休斯男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李维,李维与他对视,眼神平静而坦诚,里面没有任何慌乱。落魄男爵目光中的怀疑和愤懑一点一滴的褪去,然后他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李维没有听到哭声,但是休斯男爵的指缝中溢出清澈液体,滴下脸颊之前就化为浑浊的棕黑色。
“你离开的时候,拿走了所有能够拿走的东西,还拆了城堡的大门。”
休斯男爵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指责,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开始的时候我气的全身颤抖,恨不得带着护卫追上去和你拼命。但是艾尼克斯伯爵劝我冷静,因为你拿走的东西从王国法律上说,的确属于你,亚瑟王陛下的命令只给了我领地和城堡,并不包括城堡中原有的财富。”
李维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因为他很清楚,从王国法律上讲他的确没有做错,但是一般贵族在交付城堡的时候,也不会连一点东西都不留下。
“不管怎么说,我当时还是有几分窃喜的。因为从那天起,我就是一位手握领地的实权男爵了,艾尼克斯伯爵在离开前也尽量为我留下了一些财富和粮食。”
休斯男爵继续说下去,眼神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领地上的大部分佃户也都离开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因为艾尼克斯伯爵留下的粮食并不太多,如果这些佃户留下来,我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度过这个最艰难的冬天。”
李维点头同意,魔灾导致整个莱恩子爵领当年颗粒无收,如果没有城堡之心出产的那些具有大地神力的麦种,可以在降雪前抢种一次的话,现在他所要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大。王国使团居然携带粮食,这说明艾尼克斯伯爵显然早有准备,想要支持休斯男爵在北境郡站稳脚跟。
“既然你有所准备,那怎么还会变成这副样子?”
李维有些奇怪的问,“艾尼克斯伯爵应该还承诺了后续支持吧?”
“那只老狐狸承诺的东西可不少。”
休斯男爵恨恨的说,“他说最多半个月后就会有人送来大批物资,粮食、美酒、珠宝和女人应有尽有,足够我再多雇佣几百个冒险者。我等了整整一个月,那些冒险者也等了同样长的时间,但是别说物资,就连一个送信的人都没见过……”
他握紧拳头捶打了一下地面,“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足够丰厚的报酬,有谁会跟着我来到这个苦寒之地?一个月后冒险者开始离开,他们拿走了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没到月底,城堡中就只剩下30多人。”
“就是死在外面的那些人吗?”
李维想起了广场上的那场屠杀。
“没错,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最后保持忠诚的人,而且还屡次前往各处庄园农场,为我从领民手中征集赋税。”
休斯男爵说到那些人的时候,眼睛里依然燃烧着痛恨的火焰,“没想到他们用刀剑和烈火来征收,将领地上所有的农场都付之一炬,领民不是逃走,就是被践踏在马蹄下面。”
“这些家伙简直全都该死!”
李维挑起双眉,口气愤怒的说。
“没错,所以他们都死了,我亲手杀掉的。”
休斯男爵回答。
李维默然,他能够感觉出休斯男爵并不是一个邪恶的领主,但是由于完全不懂政务,更没有识人之明,带给领地上的民众只有一片灾难。
“然后你就一直呆在这里?”
“是的,呆在这里,不然我能去哪儿呢?”
休斯男爵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迷茫,“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都菲尔梅耶,整个北境郡,除了你这位邻居之外,我也不认识其他领主。在这里呆着我还有个破城堡可以遮风挡寒,离开这里我连方向都分不清……”
李维同情的看了看这位已经落魄到了极点的男爵,联想到两个月前,他还一副衣着体面、风流潇洒的贵族少爷模样,俊美的相貌足以让不知世事的小女生尖叫。而现在同样可以让那些人尖叫出声,不过应该不是兴奋而是厌恶吧?即使是流浪汉和乞丐也很少混成这副邋遢模样,看上去这位男爵阁下既不会缝补洗涤,也不会捡柴做饭,亏他这些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休斯男爵阁下,虽然没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但是我还是很同情你的处境。我没法帮你太多,至少可以给你一些钱和粮食……”
一面说着,李维一面在身上摸了摸,然后转头问巴布鲁帕,“巴布鲁帕,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父神在上!”
巴布鲁帕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着警惕的表情,“李维老爷,我身上的钱可不能动,那些都是贫苦信徒对于诸神的捐献,我只是代替诸神保管而已。”
“你的那副样子的确很虔诚,不过还是做给别人看比较好。”
李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又不是拿去不还,只是向你借一些,回到车队就可以还给你。”
“既然是这样,李维老爷,您可不要辜负我对您的信任哦。”
巴布鲁帕迟疑了一下,很显然李维一向以来塑造的形象诚实可信,于是他咬了咬牙,很肉痛的脱下左脚上的靴子,从散发着几乎不输于休斯男爵多少的酸臭臭气的靴筒里面摸出几枚金币。“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了,李维老爷,您可一定要还我啊……”
巴布鲁帕手上的金币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臭钱,李维几乎不知道该直接接过来,还是用什么东西包裹一下才好。好在休斯男爵很快让他不需要继续苦恼。这位男爵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爬起来,单膝跪地。
“李维·史顿男爵……阁下,我不要你的钱,因为现在这里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烟,根本就花不出去。”
休斯男爵语气涩涩的说,“我会的不多,没学过如何处理政务,更不知道怎么带兵打仗,认识的王都贵族也大多是浪荡公子哥儿,但至少剑耍的不错,你能否接受我的效忠呢?”
“接受你的效忠?”
李维给吓了一跳,“休斯男爵阁下,你弄错了什么吧,我和你同为王国男爵,而且都是实权领主,身份相当,我怎么能够接受你的效忠呢?”
“实权领主?”
休斯男爵语气里饱含着浓浓的自嘲,他抖了抖身上的破烂兽皮,那股令人掩鼻的酸败味道当即浓烈起来。“这种样子的实权领主吗?那么不当也罢。”
“但是王国法律有规定……”
“去他的王国法律!”
休斯男爵叫喊起来,“王国法律规定贵族之间的决斗,输掉的一方应该向胜利的一方付出赎金吧?”
他指着被李维挥落一边的短剑,“刚才输掉的是我,我现在除了这块熊皮之外一无所有,所以把这块领地当做赎金付给你——李维·史顿男爵,现在我失去了领地,不再是王国男爵,你可以接受我的效忠了吗?”
李维没有从休斯男爵的眼睛里看到任何迟疑的味道,探查术的视野中,面前的人身上泛起的意味着敌对的淡红色光芒,也已经变为意味着有限忠诚的黄绿色。“既然如此,巴布鲁帕,你作为神职者作见证。”
李维吩咐说,然后将手中的骑士剑放在休斯男爵的肩头。
“莱因哈特?休斯,你是否愿意在诸神面前发誓,遵守骑士箴言,服从封君和国王的命令,效忠于我,无论前途如何艰险,也将始终如一的尽忠职守,永不畏惧?”
李维的声音显得十分庄严响亮,在房间中回荡不已。
“我愿意,我将立誓效忠,用手中的剑保护您的利益,至死不渝。”
休斯男爵毫不犹豫的回答说。
年轻领主把剑换到休斯男爵的另一侧肩头,“跪下的时候你还是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