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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声点靠前,声音还有点沙哑,就是咱们老百姓常说的小公鸭嗓子。我给你们学几句,你们听听像不像。”说着,张忠学起厂长的姿势:左手叉腰,挥舞着右手,作起了报告:“同志们呀,嗯,咱们金城炼油厂如今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啊,嗯,设备老化,原油涨价,产品合格率低,能耗降不下来,这些都是严重的问题呀……”张忠这番表演,逗得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七嘴八舌地吵吵着。有的说,这不是吴厂长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的讲话吗?这小子怎么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有的说,你要站在门外听,真还以为是吴厂长在咱们车间作大报告呢。
张忠一看表演效果这么好,更来劲了。他“噌”地跳上一个破木箱子,学着港台歌星的腔调:“谢谢,谢谢,大家这样开心,我好喜欢啦,来一点掌声好不好啦?下面,我再给大家模仿一段……”突然,他发现工人们的笑声、掌声戛然而止,并且纷纷站立起来。张忠回头一看,只见厂长吴天成、厂办主任王永康,以及车间支部书记老李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后。
厂长吴天成,五十上下,个儿不高,精瘦精瘦的,毫无山东大汉的气宇,但他双眼射出的光,让人见了不寒而栗。此时,他板着脸,目光四下一扫,然后落在张忠的身上,冷冷地问:“这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老李头忙上前答道:“这是我们车间的工人,叫张忠。”“老李啊,你这劳动纪律是怎么抓的?车间里嘻嘻哈哈,瞎胡闹么!还像个国有大企业的样子吗?这样的害群之马一定要严肃处理!王主任,这个工人立即下岗!”王永康连忙点头哈腰说:“好,我这就去办手续。”说罢,屁颠颠地跟在吴厂长后面出了车间。
三位领导走了,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张忠,此刻就像劈头浇了一桶凉水,被这从天而降的厄运打懵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醒过神来。
模仿厂长说了几句话就让下岗,张忠说什么也想不通。下午全车间的工友们围着老李头,一起给张忠说情,说小张平时工作踏实肯干,不就是午休时开了个玩笑么,吴厂长也太小题大作了。一伙人七嘴八舌,把本来对此事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老李头逼急了,冲大家吼道:“你们都给我嚷什么呀?是我叫他下岗的吗?”他颤抖着手指着张忠说,“张忠你小子也太大胆了,别人谁不好学,单单学厂长,你这不是找死吗?现在挽救的办法只有一条,你立马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找吴厂长赔礼道歉,嘴要甜一点,好听的话多说一点,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吴厂长一松口,我就豁上这张老脸去保你。”
张忠回到家,一夜没睡,写了一份十页长的检查,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表示要痛改前非,脱胎换骨。第二天早上,张忠拿着检查,来到厂部大楼,忐忑不安地走进吴天成的办公室。吴天成一见张忠,脸立马拉了二尺长。张忠努力在脸上挤出悔恨交加的表情,低声下气地说:“吴厂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过错吧。我这个人,就是平时爱开个玩笑,爱出个洋相,嘻嘻哈哈惯了,其实我对您是非常尊重的,不信您可以问一问我们车间的李书记……”“好了,好了,”吴天成打断张忠的话说,“你不要扯这些了,改革人事制度是企业发展的方向,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我们厂有这么多下岗工人,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接着,他再也不听张忠苦苦哀求,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这里很忙,没有时间跟你嗦,你赶快回去吧,到市劳动再就业中心报个名,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你说到天开了也没用,快走快走。”说着就昂首迈步,出门走了。张忠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见吴天成走远了,又不甘心地转身进了厂长室,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他想不能走,走了可就彻底告别金城炼油厂了。
坐了一会儿,写字台上的电话响起来,他不敢接,可那电话催命似的响个不停,听得叫人心烦意乱。张忠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拿起了电话。“喂,吴厂长吗?”张忠不敢出声,电话那边连续不断地问着:“喂,喂,你是吴厂长吗?”张忠听出对方是青海口音。也叫鬼使神差,这时他那喜好模仿的天性不知怎么忽然发作了,他用吴天成的山东口音回答道:“我是吴天成,你是哪位?”“吴厂长,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是马生海呀,我想问一问,那笔款子你怎么还没给我汇过来呀?”“哪笔款子?”“就是那两车原油的款子呗。”张忠知道金城炼油厂加工的原油是从新疆、青海几个油田用火车运过来的。所以他随口回答:“这事你找财务科嘛。”“吴厂长,你怎么打起官腔来了?这笔款子怎么能找财务科?你的那笔钱,我可是照你的吩咐汇到你外甥的账上了,不信你可以到银行查一查,咱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了,我老马可是守信用的……”张忠听得一头雾水,心里犯起嘀咕:买原油的款子不找财务科找谁?一笔什么钱,还要汇到厂长外甥的账上?就在这时,张忠听到走廊那一头传来脚步声,他灵机一动,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很忙,等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说完就挂了电话,并看了电话上来电显示出来的手机号码,他默默地记下了。
吴天成推门进来,看见张忠,脸一板:“你怎么还没有走?”“吴厂长,您听我解释一下,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让我重新做人……”“我没工夫听你说废话,你赶快走吧,哎,刚才我怎么听见你在我办公室里说话?”“是的,是的,”张忠又开始发挥他即兴表演的天赋,“我看这墙上的条幅,书法特别漂亮,就读了读上面的字,”说着,就拿腔作调地念了起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吴天成发火了,手指着张忠的鼻子吼道:“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给我出去,赶快回家念你的诗去,别在我这里捣乱了!”
张忠横了吴天成一眼,不情愿地出了厂长办公室,心情沉重地朝大街上走去。
2。发现蛀虫 张忠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遛着,心想,看样子下岗是无可挽回了,今后靠什么生活,体弱多病的妈妈怎么办?这些现实问题摆在他面前。他耷拉个脑袋想着心思,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奇怪的电话,是不是吴天成在捣什么鬼,赚什么黑心钱?他又联想到近几年厂里情况越来越糟,下岗人员越来越多,小伙子来火了,他决心顺藤摸瓜,揭揭吴天成的底。张忠脑子里构思好一个方案,就朝街旁的公用电话走去。他拨通了那个手机号,操起了吴天成的山东话:“喂,马生海吗?我是吴天成。”“哎呀,是吴厂长,你的电话终于过来了,手机一响,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你在哪里打电话呀?”“这你就别问了。”“哈哈,是不是最近又挂了一个小娘儿们呀?有个陈晓燕还不过瘾……”
听着电话那边粗俗的笑声,张忠真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吴天成还有这一手!他学着吴天成训人的口气斥道:“你少开这种低级庸俗的玩笑!”“好,好,吴大厂长千 万不要生气,咱们说正经事情,希望你把那两车油钱尽快给我汇过来,咱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我希望一如既往地合作下去。”“钱,我会给你的,我考虑这件事由我外甥去和你面谈好一点。你见过我外甥没有?”“吴厂长真会开玩笑,我上哪儿去见你外甥呀?我就知道你给了个账号,户名叫刘玉刚,你外甥是这名字吧?”“是这名字。这样吧,你定个时间和地点,我让玉刚去见你。”“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我看还是老办法好,账上走钱,安全可靠。”“你懂什么?我这是要培养我的外甥,今后打算让他帮我干。”“好吧,就听你的。今天晚上八点整,芳华歌舞厅,八号包厢,不见不散。”
张忠挂了电话,立马去理了发,吹了头,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还特意买了一包中华烟装在身上。晚上八点,他准时来到芳华歌舞厅八号包厢。抬眼望去,只见包厢里坐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黑胖子,尽管是西装革履,但也掩盖不住他满身的俗气。包厢里烛光摇曳,光线昏暗,茶几上摆了一些饮料、啤酒、水果之类的东西,还额外放着一瓶开了盖的名牌白酒和几碟下酒菜。黑胖子正在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张忠上前,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招呼道:“您是马生海老板吗?我叫刘玉刚。”
马生海放下酒盅,“噌”地立起,眯起眼睛把张忠上上下下打量个够,然后伸出双手紧攥住张忠的胳膊,使劲摇着,哈哈笑道:“你好,你好,尕小伙子,是你舅舅叫你来的吧?”他打了个酒嗝,说,“尕小伙子,精神得很么,难怪你舅舅要培养你。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缘分、缘分哟。”张忠照着事先打好的腹稿开始说道:“我们老家原来在山东农村,家里穷得很,我舅舅上石油大学四年,全靠我母亲供养,所以舅舅对我也特别关照……马老板,我年轻,懂得少,请你多多指教。”说到这儿,他见马生海又贪婪地端起酒盅,就决定灌醉这酒鬼,再套出他的真言。主意一定,他先对马生海奉承一番,接着连连劝酒,直到马生海说话舌头发硬时,就单刀直入问道:“这买原油的款子,为什么要从好几个渠道走呢?”
马老板喝了一大口酒,拍着张忠的肩膀嘟嘟哝哝地说:“小伙子,你,你还外行得厉害呢,你看我像个大款吧?可说得难听一点,其实也就是附在大油田上的寄生虫,唔,寄生虫。我雇上几个民工,把那河坝里、沟槽里的废油、渣油、沥青收拾收拾,再掺上些河、河水,装在油罐车里,卖、卖给你舅舅的炼油厂,得的钱三七分成。你舅舅三,我七。因为我得雇人,雇车皮,还得上上下下打点,成本可不低,所以得七。你舅舅坐在办公室里动动嘴皮子,干捞钱,得三。可你舅舅还尽给我出难题,两车油钱拖到现在都不给……”说到这,他自顾一口一口喝起酒来。
张忠肺都气炸了:难怪这么好的企业,效益就是上不去,原来厂长是个大蛀虫!用这样的原料炼油,能有好么?他忍住气,又问:“你们这么干,就不怕被人发现吗?就不怕把设备搞坏了?”“傻孩子,十车原油里掺一两车假的,谁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要把关键人物收买好,该办的手续办齐全,这就是坐着收钱的买卖。至于说设备,你舅舅就是专家,他说搞不坏,那就搞不坏。再说了,搞坏搞不坏,那是公家的事,我一个油贩子,也管不了那么多。”
马生海说到这,眯起醉眼,朝张忠笑笑,说:“怎么样?尕小伙子,要不要给你找个小姐玩一玩?”张忠摇摇头,不屑地说:“没兴趣,我得马上回去见我舅舅呢。”马生海语无伦次地叮咛道:“给你舅舅好好说一说,别太黑了……咱们买卖还要做……尽快把那笔钱给我汇过来……”
3。妥协求安 第二天,吴天成突然接到马生海的电话:“吴厂长,你外甥昨天回去向你汇报了没有?昨晚我跟他在芳华歌舞厅谈得很不错,尕小伙子聪明得很,前途无量啊……”
吴天成一听就火了:“你说什么鬼话?我外甥在哈尔滨上大学,几千公里之外呢,你见着鬼了吧?是不是又喝醉了?”马生海一听也慌了:“不是你让我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