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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我怎会让你这样的无名小子上台?今天可不要砸了我的牌子。”
南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听见了什么。他当然也听得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因
此很心平气和地说:“楼老师,你放心。我当尽我所能!”
镜子那边没有表情,没有回答。
开唱时间已到,首先出去暖场的当然是他。外面的观众人声鼎沸,疯狂地挥
舞着荧光棒。但等他一上台,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再待他一开口向大
家问好时,更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荧光也消失无踪。
这种轻蔑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尹南,大概依然是难以面对的。
但,今天的南已经不同。
他微笑着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尹南,是本市的一个新人,还没有推出
自己的专辑。今天非常高兴能担当燃烧乐队的嘉宾。在此送上一首我自己创作的
摇滚歌曲《Money 》,希望大家能喜欢。”
微笑随着舞台两边巨大的屏幕释放开去,温暖的,正直的,没有杂质。
他开始唱,用尽自己的能量唱,虽然不免因为紧张而颤抖,但仍然是真切的。
他一边回想着一个多月前在面馆的事情,一边痛心疾首于金钱物化了多少人的灵
魂。
他在呐喊,呼唤,恳求大家的觉醒和对他人的宽容和关怀。
这样动人,这样诚挚。
所有人都动容。
一曲唱毕,台下死寂一片。
南心不断地向下沉,心想:完了,处女秀完全失败了。
可这时,底下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疯狂的口哨声,还有荧光棒的挥舞。
南微笑,松了口气。然后笑道:“谢谢,谢谢大家。下面有请燃烧乐队!”
在和楼维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分明见到他惊诧的眼光。
后台的工作人员都是震惊,纷纷向他祝贺,说唱得实在太具有爆发力了,是
发自内心的音乐,很棒很棒。南听得高兴啊,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了,浑身激动
得都在发颤。他知道自己成功了第一步,那个站在舞台上为所有人演唱的梦想—
—终于,实现了。
他搬了个凳子做在后台边,仔细欣赏燃烧乐队无与伦比的音乐。他越听越是
佩服,晓得他们确实非浪得虚名,编曲、唱腔都是老练,一种深沉的领悟荡漾在
里面。岁月沧桑人易老,没有那样的底蕴,大概是无法做出这样曲子的吧。
大约唱了十多首后,伴奏乐队开始放大音量演奏。南知道是燃烧乐队中场休
息的时间。只见他们冲了进来,径直朝厕所跑去。他想,他们是去上厕所了吧!
可是,这一上就是五分钟。南觉得奇怪,就走进厕所看怎么回事。然后,他
看到了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事——乐队的五个成员都趴在盥洗台边,左手拿着
张白纸,上面有一小堆白色的粉末;右手则拿着一根吸管在吸食。
尹南再是无知,也知道他们是在吸毒,在吸海洛因!他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
话,看着他们如饥似渴的样子,只感到身体发冷。
那座宏伟的偶像丰碑轰然倒塌!
五个人好象根本不知道尹南在旁边,自顾自地继续吸。过了大约半分钟,他
们才吸完这点毒量。抬起头,那张张化着精彩妆容的脸掩不住那神色的虚弱,老
态尽现。但那眼睛,本有些萎靡不振的神采忽然又流转起来,显得那么精神。
南忽然了解,为什么他们五十岁却象六十多岁的人。
他非常非常冷,绝没有料到这就是摇滚乐队的幕后。
站在最外面的楼维冷漠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南更是如同被打了一棍般:他们怎能如此理直气壮?他抖着声音问:“你们
怎么会……?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楼维那双没有什么温度的瞳眸看着南,没有说话。
接着,就直起身,走出去。
四个团员也跟着出去。
最后一个人在走过他身边时,飘过一句:“你现在当然是不懂。”
7
尹南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哆嗦着问:“你什么意思?”
那个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还不明白吗?当你决定唱摇滚时,就要
做好准备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
“魔鬼?”尹南一个激灵,手在无意识中慢慢松了开来。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盯着他们远去,但实际上却连焦距都没有,不过是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前方。跌跌
撞撞中,他走回幕后通向前台的地方。
他很安静地坐着,看着燃烧乐队抖擞精神表演。楼维这时的嗓子又奇迹般地
恢复到刚开唱时的狂肆,迥非方才回到台下时的状态。这简直如同一个诅咒,不
过二十分钟的工夫,就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那不起眼的、罪恶根源的白色粉末当真这样神奇?
自己所以为的摇滚圈子难道揭开光鲜的表面后,实质上就是如此腐烂?
而人的意志力竟薄弱至此?
在那瞬间,他很悲凉地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那么天真。曾经以为自己在经历
了那么多之后,该是看透世事了。可事实上呢?
天真啊!愚蠢的天真!
听着外边燃烧撕心裂肺地唱,他猛然觉得自己也是撕心裂肺。他第一次强烈
地怀疑起自己进入这个圈子的决定到底正确与否?万一……有朝一日,轮到自己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时,又当如何自处?
尹南笔挺地坐着,俊朗的脸庞比雕塑还刚硬。任是心中起伏不定,也是保持
这个姿势。
直到最后一首歌,前台的楼维出人意料地对观众说:“下面是最后一曲,我
很荣幸地邀请尹南上台和我同唱,以此为今天的演唱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下面的观众哄然叫好,有了南前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表演,现在当然是没
人反对了。
南愕然,万没料到楼维会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撞见了他们违法的勾当,这
个五十岁的男人仍能坦然到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站在那里,楞住。
直到后面的工作人员焦急地催促,他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走上前台,紧闭着唇。
他们唱的是燃烧乐队最经典之作——《谁是真实的?》,一首极为喧嚣、愤
怒的重金属作品,被乐评认为是当今国内启蒙后现代乐潮的开山之作,影响深远,
说在吼叫的背后,是痛苦、挣扎的心。而楼维的演唱,尤其是现场的表现也向来
被称为完美无缺。
今天,尹南终于知道,完美和挣扎是从何而来了?
而到底谁又是真实的?他想,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
在暴躁的音乐中,他的情绪逐渐混乱起来,就好象是一堆被扰乱的炸药引线,
急于找到出口却永远达不到那个点。
他记得,在最后的高潮中,他,还是叫了出来。
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因为自己。
那天演唱会一结束,尹南就走了,连庆功会都没参加。借口是,第二天还要
去录制专辑。
确实,第二天是他进入录音室进行录制工作的第一天。由于首先准备灌录的
是首支主打曲《Money 》,因此需要的伴奏乐队并不庞大,大部分都可以在后期
再加上去;更何况,在开头和结尾各有一段尹南个人吉他solo。 显然,这才是重
中之重。
一切就绪,高敏度麦克风已架在南的面前,身手的伴奏乐手也已坐定。随着
“开始”声,南正式开始录制。
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南惊人的才华就凸显出来。开头处那段长达四十秒的solo
可谓是气势磅礴,不可一世。中间的刷弦清新而饱满,淋漓尽致。“铮铮”几声
拨弦也是爆发力十足,一举把音色推到及至。
这个录音室的录制人员,包括伴奏乐手,都是常年和顶尖摇滚乐队合作的行
家里手。但究其一生,也未曾听过如此惊人的独奏,简直可以说是难以想象。以
至于他们都忘了要进行调控和伴奏,当四十秒的solo结束后,都只是楞楞地看着
他,脑子里唯一转悠的念头就是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地球人?
南看着他们痴呆的样子,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众人惊醒,手忙脚乱地回到自己的岗位。心中却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毛头小伙
子。他们已经认识到,这很可能是国内不世出的摇滚奇才。
接下来的时间更是让他们再次大吃一惊。等尹南开始第二遍的弹奏时,虽然
曲调不变,但弹法、音色、节奏都已经大不相同。其中即兴成分太过浓重,害得
习惯了循规蹈矩的乐手们顿时不知所措。第二次的录制也以失败告终。
第三遍、第四遍……每一遍的弹奏,尹南把玩吉他的技巧都大不一样,甚至
于到了后来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连曲调都有了很大变化,编曲方式也在不断更
替中。伴奏乐手终于了解尹南在做音乐时是怎样一个人了:
他的音乐、曲调、歌词与编曲,完全不受限制。和他合作的乐手,很难知道
今天要录什么歌、什么和弦与歌词,只能盯着他的手与吉他,不停地在后面跟。
所以许多他的作品常常都有那种树头鲜的味道,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带
着野气,有着粗砺的毛边。
这在后来被称做“尹式作风”,成为尹南名垂摇滚史的经典作曲方式。
一首《Money 》,他们从上午录到下午。但所有人都是沉醉其中,和天才一
起享受音乐是何等快乐的事啊!即使南的要求几近于苛刻,却没有人觉得厌烦。
不过半天工夫,从来是工整演奏的乐手们,完全放了开来,迸发出可能一辈子都
不会再有的辉煌。
等楼维来到录音室探班时,他见到的就是那样一幅高度和谐激烈、沉浸在摇
滚伟大思想中的一群人。
虽然他是这样大牌,但在这里,没有人注意他,也没人来得及注意他。
楼维就隔着玻璃在外间听他们录《Money 》。被震动得几乎不能自抑:他在
这个圈子里游荡了数十年,真的从没听到过这样伟大、史诗性的作品。他昨天在
台下听到尹南的声音和他那悲壮性的壮丽作品后,就知道这个年轻男子单薄身躯
里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力量和深沉思想。
虽然他还天真着。
本来今天应该上飞机回去了,但在听说是他录制专辑的第一天时,竟鬼使神
差般地跑过来,想看看他到底能创造出怎样的音乐。不想,听到的是这样让人心
魂皆颤的摇滚。
他在来之前,还曾考虑过要助其一臂之力,帮他做些吉他的solo。
现在,他知道不用了。他在看到尹南弹吉他架势的第一眼,就晓得没搞头了。
但总不能白来吧?
他大声敲着玻璃。
总算有人注意这里了。然后,尹南也转头,呆住。
他以为自己在发白日梦,于是使劲掐了掐大腿。
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连忙跑过去开门,边看着楼维悠闲地走进来,
边结结巴巴地问:“楼老师,你怎么会来?”
楼维没有回答。
他总是不回答。
只是淡淡地环顾四周,在瞥到角落边的一架电子键盘时,眼睛突地一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