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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与龙政泽见面之后,罗华几乎没有再来过这座别墅,留下岳怀仁,静静地过完一个夏天。
“老爷把罗华少爷叫去了。”丽莎曾经提到过罗华的行踪,得到的只是漠不关心的一挑眉——听说罗氏兄弟的父亲罗颂膺留居加拿大,近二十年不曾回国,而罗氏在国内的企业已是长子罗绚掌权,至于次子罗华,拥有自己的公司,且业务上与罗氏基本不掺,所以,除非是做了特别出格的事,否则不会被老爷子“紧急召见”。
“你是不是想他了?”丽莎一边整理房间,一边笑嘻嘻地逗他,岳怀仁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拎起樱桃的后颈,暖融融地贴在怀里,不屑道:“我想他坠机最好。”
丽莎咯咯笑了起来,完全当成情人间小小的赌气,岳怀仁也懒得澄清,起身拉开房门,樱桃嗖地一声蹿了出去,在走廊里喵喵直叫。
手指在细密的文字间滑动,天色渐渐暗下来,书上的字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岳怀仁揉揉眼睛,抱起趴在他膝上的樱桃,朝图书室走去。
没有开灯,少年单薄的身影融入那一片带着淡淡清香的书海中,凭着记忆,把手上的书放回原位。
樱桃蹿上他的肩膀,小脑袋不住地蹭着他的颈项,像是受不了这里的阴沉寂静,喵呜喵呜地催促着他快走,岳怀仁拍拍它的头,穿过幽暗的过道,推开尽头一扇窄门,来到罗华的书房。
这一间与图书室是相通的,整个夏天,他来得最多的地方,除了图书室,就是这里了,所有能翻的资料都翻过了,但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商务信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想来那个狡猾而心机深沉的男人也不会让他轻易地找到目标物,但他不死心,明知道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岳怀仁仍是想碰碰运气——或许搜捕到一些蛛丝马迹,揭开罗华与蛇牙的渊源。
拉开台灯,温暖明亮的光茫覆了一身,岳怀仁半趴在桌上,漫无目的地翻翻弄弄,小猫无聊地蹿上蹿下,小爪子一挠,桌角的电子台历被撞翻了下去,成功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岳怀仁捏捏小猫的耳朵,蹲下身捡起那东西,眼角余光却瞥到文件柜下面躺着一叠纸页,好像是不经意之间掉在那里的,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把那几页纸拈了出来,定睛一看,是关于一个名叫乔治亚娜·桑德拉的亚裔女人。
飞快地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岳怀仁神色凝重,捏紧了那份资料。
乔治亚娜·桑德拉,罗华的未婚妻,那天晚宴上阴差阳错地毙命于自己枪下的女人。
白皙秀气的面容有些扭曲——江湖恩怨,不可波及无辜。这条规矩,是他大哥亲手定下的。
虽然是意外,但乔治亚娜死在他手下是不争的事实,道上规矩,罗华有权惩治凶手,以命偿命是最公平的方式,但是,他没有。
也许他是想玩腻了再杀吧,自嘲地一笑,岳怀仁静下心来,认真翻阅着资料。
包括她的生平,养父母,详细的家庭社会背景,以及,最后的验尸报告。
在个人资料里,有半页被撕掉了,验尸报告里,也少了两页,岳怀仁皱起眉,手指滑过断茬,没多作思索——除了凶手与被害者,他与她之间不会再有别的交集。
正看得入神,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岳怀仁以为是丽莎来叫他吃饭,也没抬头,轻声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会儿过去。”
“是吗?”出乎他意料的是,随后响起的不是丽莎温柔甜美的声音,而是低沉优雅的男声,像来自地底的恶魔一般,震颤着他的心智,“小怀仁,你打算怎么迎接我呢?”
少年蓦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手中的纸张散了一地,樱桃从他的膝头跳下,像一道金色的闪电,朝门口冲去。
二、
岳怀仁身体僵直,靠在椅背上,双手紧抓扶手,挺直了背脊,冷冷地,充满戒备地看着立在门口的男人。
直到高大的身影罩住他的神线,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
罗华俯身拾起那几张纸,饶有兴味地看了岳怀仁一眼,问:“看到这些,会不会产生挫败感?”
少年清亮的眸子变得阴晦黯淡,抿紧了浅绯色的薄唇,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有她,死的应该是你,罗华。
可是,无论怎么做,错误已经铸成,没人补救得了,没人挽回得了。
“你是在报复我吗?”岳怀仁清清嗓子,低声问,“报复我害死了她,或是报复我想杀你?”
承认与否认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哪一种答案都不是他希望的。
内心深处曾有过短暂的沉迷,理智却命令他保持清醒。
罗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以为呢?”
岳怀仁揉揉额角,决定不陪他打太极,肚子有些饿了,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害他食欲不振。
将皮椅向后滑动了一步,岳怀仁站起身来,绕过罗华,朝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手臂被人猛地扯住,岳怀仁一翻手腕,一拳朝罗华门面招呼过去,被堪堪地躲过,男人眼底闪烁着捕捉猎物时的兴奋与残忍,一拉一按,将少年清瘦的身体压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总是一再地给我侵犯你的理由,怀仁。”
岳怀仁抬起头,柔媚惑人的一双猫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绽开淡淡的笑容,轻声问:“如果说……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呢?”
罗华也笑了,低沉的声音添了几分磁哑:“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最后一个字才溜出唇瓣,罗华猛地擒住岳怀仁的右腕,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少年痛叫一声,一把锋利的裁纸刀脱手飞了出去,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樱桃跳开一步,抗议地喵呜了一声,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看着贴合在桌上、状似亲密的两个人。
“方法不错,只是——”罗华摩挲着他柔软微凉的脸蛋,“要对付我,你还太嫩。”
虚迷的笑容瞬间敛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屑,岳怀仁用力挣动着,却被死死地压制住,动弹不得,看他气恼不已的样子,罗华笑意更深:“不乖的宠物,应该受到惩罚。”
说罢,拳头已挟着劲风朝对方煞白的面容落下,少年咬住牙,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无法抑止地颤抖着。
意想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半晌,岳怀仁睁开眼,对上罗华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里面盛满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分明是在嘲笑他:有胆子暗算,却没勇气承担后果。
孤注一掷的行为,虽然不值得提倡,但是只要有一次成功,死都能瞑目了。
然而对上罗华幽深的双眸,他心里明白,成功,是最遥不可及的妄想。
“没有实力与对手抗衡时,不顾一切的‘勇敢’,是非常愚蠢的。”罗华凝视着他的脸,平静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归纳总结,“只要有你大哥一半明智,你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怀仁。”
岳怀仁盯着他慢慢凑近的嘴唇,偏过脸去,冷冷地说:“你放开我。”
罗华啧啧地摇头,很遗憾地说:“这态度让人不爽,重来。”
岳怀仁额角青筋直爆,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请你放开我。”
罗华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紧绷的面容与僵直的身体,再次摇头:“我亲爱的小猫,人有的时候需要学着妥协与付出代价,明白吗?”
岳怀仁眼中怒火翻腾,拼命压着脾气,低声问:“你想怎么样?”
“吻我。”罗华很干脆地提出要求,暧昧地指指自己的嘴唇,“要舌吻,就像我们在床上做的那样。”
家教甚严、修养极佳的少年几乎忍不住狂骂脏话的冲动,但是罗华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让他明白这个人正等着他失控,好进行下一步的戏弄与羞辱。
强忍住冲得头脑发晕的怒火,吸气再吸气,岳怀仁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抬起脸来,凑上对方优雅性感的薄唇,轻轻吮抿着,一边回忆曾有过的激烈亲吻,一边生涩而迟缓地探出舌尖,挑开罗华的唇,慢慢地厮磨纠缠,强悍的男性气息漫延唇齿,几乎淹没了他,恍惚中,发现对方的呼吸开始紊乱,惊觉到危险的前兆,他慌忙退后,然而唇瓣才分,男人厚实的手掌已经垫在他的脑后,火热的唇结结实实地吻了下来,灵活的舌尖侵入口腔,肆意挑动游移,仿佛在抗议他方才的笨拙似地,吮吸啃咬,技巧高超地逗弄着他不知所措的唇舌,身体在不知不觉间早已酥软,罗华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下腹中,狂野而热情地抚吻着他,青涩的菜鸟很快神志迷糊了起来,鼻腔中逸出细细的哼鸣,显然正沉溺其中。
被忽略在一边的小樱桃跳上桌子,也过来凑热闹,前爪抓挠着桌面,小脑袋在岳怀仁耳侧蹭来蹭去。
微微麻痒的感觉唤回几分清醒,岳怀仁猛地推开罗华,急促地喘息着,低头一看,早已衣衫零乱,前襟半敞,而对方眼中,正燃起不容错辨的欲望之火——岳怀仁想起他们之间两次糟糕至极的性事,不禁皱起眉头,哑声问:“罗华,你究竟想做什么?”
报复也好仇恨也罢,他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是受够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无聊戏弄。
罗华挑挑眉,看着岳怀仁满脸的戒备与抵触,他勾起唇角,给了一个让对方吐血的答案——
“我只是来叫你去吃饭而已。”
三、
被亲密地揽着肩膀带到餐厅,发现头顶造型传统的枝型吊灯被插满房间的各色蜡烛抢了风头,暖暖的光晕映照着岳怀仁惊愕的面容,特别是看到餐桌上围了一圈蜡烛的、香气扑鼻的水果蛋糕,更是一脸撞鬼的表情。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罗华捏捏他的脸蛋,搂着他在桌前坐下,少年拧着眉,迷茫了片刻,眼中有丝了悟,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不解。
九月十五号,他十八岁的生日,可是,罗华这是在搞什么?怀柔政策吗?
对上那双疑惑的猫瞳,罗华开了一瓶陈年波特,倒了一杯递给他,意有所指:“过了今夜,你就成人了。”
岳怀仁接过酒杯,在手中转动把玩,弄不清罗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许个愿,吹蜡烛吧。”罗华饶有兴致地摆好了杯盘,拉过他的手合在一起,岳怀仁瞪大了一双眼,忍不住崩出一句:“你吃错药了?”
“你真不可爱。”罗华笑着摇头,朝他举举杯,“如果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呢?”
重新开始?开始什么?怎么开始?岳怀仁眼中冒出串串问号,戒备地看着他。
罗华轻啜了一口酒,笑吟吟地转向他,柔声说:“我很喜欢你,希望摒弃先前的恩怨,和你从头来过。”
岳怀仁嘴角抽动了几下,不凉不烫地回了一句:“罗华,你真有幽默感。”
摒弃先前的恩怨,哪有一句话那么轻松?他欠他一条人命,他对他几番羞辱,想要清空重来,该需要多么粗的神经以及多么小强的恢复力?
罗华挑起一块草莓放入口中,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我不喜欢在蛋糕上插蜡烛,会吃到蜡,所以点在周围,小怀仁,过来吹了蜡烛切蛋糕。”
岳怀仁怔了一下,有些跟不上对方跳来跳去的思绪,就像刚做好剑拔弩张的防守,敌人却在谈笑间撤了攻势,留下他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