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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墓也只是尽人事,既然人已死,怎么做都没差了。
孩提时的情感能剩下多少?十几年下来什么亲情友情也淡得差不多了,若非那是记忆中唯一的平静生活,偶尔浮上心头的怀念又哪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挂呢?
白彦海眯起眼,打量着席君逸在火光中漠然的表情。
「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听起来好象很一般,但是……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没有任何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呢?!
是什么样的因素造成君逸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一点兴趣的……
「真的什么事也不想去做吗?」白彦海轻问,他是第一次接触到席君逸的内心。
「嗯!」
「连去江南江北看看不同风景、到大漠看看一望无际的黄沙,或者其它什么的……一点也没有想要完成的事情?」知道席君逸的个性对物质享受没兴趣,白彦海举的例子都是较有关人文风情的。
「等我再没事一点,也许会去吧!」在四年前捡到重伤的罗煞之前,他就已经把江南的风光看得差不多了,等白彦海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往北边走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彦海内心的震惊直接反应在脸上,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听见这种答案。
这样……简直像是消极的……等待生命尽头……
席君逸停下用餐的动作,因为白彦海的脸色让他有些讶异和疑惑。
那担心和哀伤的眼神,是因为他吗……?
「海?」低声询问的语气总算让白彦海回神。
「君逸,你这样不行,不可以继续这样做。」白彦海非常严肃的说着,心情激动下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跨过火堆,坐到席君逸身边,甚至抓住了席君逸的手腕。
席君逸在一瞬间有种冲动将白彦海撂倒,那是出于本能的反击,却在听见他的话语以后,身体僵了一下,选择放松。
不可以、不准、不太好……他似乎常从这小子嘴巴里听到这些话,是长年以来大师兄的身分使然吗?他似乎很容易说出命令句,但其中的关切又让人说不上讨厌。
只是……他说不可以怎样做来着?!
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白彦海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赶忙放开手。
「对不起,我忘了。」
君逸曾经说过,不要随便触碰他脉门附近的身躯,不然会引起他反射性的「御敌」,他刚才一时激动,差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事,你刚刚想说什么?」
静漠的目光停在刚才被白彦海触碰到的手腕,眼底的思绪有些复杂。
他……其实不讨厌让海碰他……只是,身体的直觉反应很容易伤到人……
「我刚刚想说……喔!就是……」白彦海发现自己还是搞不懂席君逸的想法,只好结结巴巴的转回原话题,「你不可以放任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人生就是因为有目标才显得弥足珍贵!」
目标?席君逸轻敛眉,思索了片刻,回答:「活下来……算吗?」
对,他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却也不想死,所以「活着」成为他唯一的「渴望」——尽管他自己知道,活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那不算!」白彦海错愕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他背后飘来荡去似的。
「……你的目标是什么?」席君逸淡淡的反问。
白彦海一怔,然后笑了笑。
「我小时候想好好习武,让师父师娘高兴;大了一点,想要铲奸除恶,行侠仗义……」他眼中先是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开始有些迷蒙,「……这几年下来,我又只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好……」
这样真的就算有目标吗?不跟他同样是武林喋血的牺牲品?!席君逸直觉想着,嘲讽的话语还在口中,来不及说出口就注意到白彦海的双手有些无意识的摩擦,仿佛想抹去什么。
这种感觉他知道,在他习惯杀人前,总是觉得身上的血腥味还有手上的血迹怎么也洗不干净……
放下手里的酒瓶,用指尖和手背轻触白彦海的手。
「咦?」白彦海怔楞的看着什么也没说,仍是面对火光的席君逸的侧脸。
他……是在安慰他吗?
「只想保护重要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吧?」看着跳跃的金红色火焰,席君逸用一贯的口气道。
没理会白彦海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激动的神情,席君逸低着头,拉起白彦海的双手,不意外看见他的双手因为一直摩擦和搓洗而有些破皮和裂伤。
这样子还使剑……真的是……无奈的叹息,从怀里翻出伤药,替他上药包扎。
「不用麻烦……」白彦海回神,伤口清凉的药膏散发着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上等良药,用在他自己弄出来的小伤上面也太浪费了。
「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染上的血迹,让你那么难受吗?」
「不,我只是……」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白彦海索性闭嘴了。
「海,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保护重要的人,才有资格谈往后人生的目标梦想,若是为了信念和想保护的人,能将敌人斩杀,你该感到骄傲,而不是自责。」
听着席君逸平淡中却带有一丝细不可察的温柔的语调,白彦海迟疑的说出了在面对师门根本不可能讲出口的真心话。
「这么久了……有些争斗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就算打着维护武林道统的名号,做的却是跟邪道同样的事情……都只是想报复而已……我却只能看着善良的师弟们什么也不懂就被仇恨蒙蔽双眼……很难受……」
曾几何时,让自己自豪无比的荣耀,已经成为让他窒息的负担……
「也许我……对于这些年和邪道人士血斗到有点累了。」白彦海像是想掩饰话语中的丧气般扯扯唇角,「我喜欢习武却不喜欢杀人,这样也许太天真了吧?我苦练一方面是自己兴趣,另一方面是想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我是弃儿,若非师父救了我,这条小命早没了……可是这几年杀了那么多人,让我觉得好累。」
这些话藏在心底说不出口,对师父师娘说不出口,对师弟妹更说不出口,而现在为什么愿意对君逸说呢?他眼底浮现迷惑。
果然是稀有动物啊!竟然因为这样而哀伤……看着白彦海难掩的沮丧,席君逸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看不惯白彦海一个人苦撑压力的样子,每个人个性不同,而白彦海的个性根本不适合担负太多压力,他很容易事事反求诸己,把责任归到自己身上,心太软又想太多,比罗煞那个生性温柔的师父更糟糕。
好歹柳煜扬知道什么时候该狠下心,并且有绝对的韧性撑起所有期待。
只是……白彦海的情绪跟他又没关系,他想东想西做什么?席君逸注意到自己的反应,直觉的收敛表情,带开话题。
他不习惯内心的情绪被注意到。
「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还是没把我的内力练化?」
这一提他才想到,白彦海留着他的内力十天半个月做什么?虽说他的内力较温和,没有绝魂的强悍或是血魄的诡谲,但是也不适合一直放在那里不管啊!
「啊……我一直找不到时间……所以就……」白彦海尴尬的低语。
他还真的拿了君逸不少内力,虽说只有在危急关头能够借用,但半年多了都还没用完……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耶?」
「我会守着,你趁这机会一次处理完比较好。」席君逸说完,没给白彦海推拒的机会,身影一晃就消失在树林间。
「啊……原本还想问问看能不能还给他的……」白彦海嘀咕,然后突然低叫,「糟糕,话题被他带开了!」
他原本不是应该在劝导君逸不要这么消极的等着生命结束吗……怎么反而变成君逸在开导他了……
每次一不想谈就把话题带开吗……
瞪了席君逸消失的空地一眼,似乎有些惆怅他拒绝让自己接触到他真正的想法,白彦海安静了一会儿,才盘腿准备调理内息。
……
席君逸藏身树丛,远远看着白彦海。
他不懂,为什么他愿意信任他……那是无条件的信任,没有一丝一毫怀疑。
虽说幸亏如此,他得以在用某种不光荣的手段救了他以后,还不被怀疑,甚者还能跟他这样谈话……但是……为什么呢?
在白彦海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
答案不用问也知道,他看的是席君逸,而不是袭风。
知道他的身分以后,还愿意……用真心待他的人吗……
隐约中,巫之力的预感又起。
但这一次,席君逸皱紧了眉。
第二章
「大师兄,你昨晚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踏入客栈,白彦海就看见自己师门跟嵩山派的人已经全部聚在几张桌子用早膳了。
「师父、师娘、师伯,抱歉回来晚了,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化内伤去了。」恭敬的先向长辈解释,然后才在师弟帮自己留的位子坐了下来。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没说什么,毕竟练内力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扰,他这么也没错。
只是华山派掌门夫人还是忍不住开口责备:「下回要出去也跟师娘讲一声,早上找不到你时,还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
「是徒儿浅虑了。」白彦海低头道歉。
他原本没打算弄这么久的,想说如果只陪君逸喝酒聊天,定能在天亮前回到客栈,谁知练化君逸留在体内的内力真的花了他不少功夫,好不容易调理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收功,说要帮他戒备的君逸又突然出现,挥掌灌了不少功力到他体内,害他平白无故多了好几年的内息……在他匆匆赶回来的现在,君逸八成得找个地方好好弥补损失的内力了。
「好了,夫人,他也不小了,怎么还把他当个孩子在责备的,这样他在师弟们面前的颜面何在?」华山派掌门打圆场。
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微孤,只因为白彦海一脸无辜和掌门夫人满脸恍然。
「没办法啊!谁叫大师兄总是少根筋。」吴曲恩低笑,也只有她能够在掌门人说话的时候还揶揄取笑。
笑意隐藏不住了,善意的笑声阵阵传出,连吴掌门也面露笑容。
白彦海苦笑,他也知道自己在除了与人交手以外的时间都很容易出些小状况,虽然无伤大雅,却与迷糊两个字脱不了关系。
好在这个性没带来什么大麻烦,只是有时候有些埋怨自己不灵光的脑子,不然就可以知道君逸冷漠双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是什么情绪了。
用餐时间慢慢继续着,等到早餐后,众人纷纷回房收拾行李,准备继续赶路去跟衡山派会合。
「彦海,你过来一下。」吴掌门突然阻止白彦海回房,反而把他叫回自己房间。
「是,师父。」
跟着吴掌门进了房间,发现师娘也在,他微微一怔。
行礼以后依师父的指示坐下,白彦海静静等待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