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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可怕的大家族!”我总结道。
两兄弟不约而同点点头。
长发男孩又叫起来:“不要转移话题!我不能接管公司,我要搞创作!”
“给一群裸体女人画像?”凌达君笑道。
“不要亵渎艺术!”他又叫道,一头长发飘来荡去。
我目眩神迷。
弹吉它那阵子,特别想留长发,可惜我的发质不争气,留到耳根时已有分叉,只得作罢。看着他的发丝飞舞,真想伸手摸摸看。
“别忘了,你有这家公司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你有义务保证在第一大股东离开公司期间,维护它的正常运转。”凌达君拍拍他的肩,“下个礼拜一,准时来上班吧。”
老奸巨滑。我心里骂。唉,可怜的带鱼,虽然我对你有好感,但我帮不了你。
和凌岱愉握手告别,凌达君抱着双肩望定我。“别打我弟弟的主意,他缺少可以支付给你的现金。”他笑着说。
我脸一红,扭头走了。
走过楼梯口时有人叫住我:“沉斌,等一等!”
回头一看,是凌岱愉。“带……不!Dennis!你还没走?”好险,差点叫错。
他可怜兮兮地盯着我。
我说:“你别这样看我,我帮不上忙。你应该知道了,他是我的主子。”
他点头:“我明白。你有空吗?陪我喝杯茶。”
我看一眼手表:“好,正巧到午休时间了。”
找了家环境清幽的茶室,点了两杯泡沫红茶。
“你有事要和我谈?”我问。
他直叹气。
“为接管公司那件事?相信你大哥不会乱安排的,他一定是信得过你。要是工作中有什幺不懂的,可以向其它主管请教。”我指点他。
他摇摇头:“管理公司倒不难,我在牛津学过金融。”
我真是小看了他。
“那是为了什幺?”我不解。
他瞄我一眼:“我不想离开他。”
“谁?”我没反映过来,“达君幺?”
“谁管那个混蛋!”他皱起了秀气的双眉,欲言又止。
我终于看出来了,我面前的男子正陷入一场苦恋。
“他是和我在一起画画的,要是我在凌氏上班,就见不到他了。”他坦白道。
就为这事?想来再漂亮的男人,一旦陷入爱河,智商就会自动减至负值。我好心提议:“不如这样,总裁办公室边上有一间不用的接待室,你可以把它改成画室……”
“对啊!我怎幺没想到?”他高兴地站起来,搂住我的肩,“谢谢!”
虽然我很喜欢他的拥抱,但一想起凌达君状似戏谑的警告,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
望着凌岱愉欣喜的神情,幸福溢于言表。不禁有一丝惆怅。
曾经,我和他一样快乐。
接下去的几天,准备行李。
凌达君笑我太婆妈,说只要我把人带去就行了。
我先前还存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总认为不带几个皮箱,不像出国旅行。后来终于被他说动,少带有少带的好处。想象中意大利满街名牌,若缺了什幺,他能不买给我?
当他的枕边人总有这些好处。
还想着要去一趟医院。因为这次去意大利,谁也说不准什幺时候才能回来,医药费总要先打点好,省得秦子安被医院踢出了大门。
可这几天凌达君一直在身旁。抽不出空来。
临走前一天,刚和他吃完晚餐,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接听的时候,明显不悦:“你查清楚了吗?”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幺,他答道:“好,我现在就来。你把文件准备好。”
然后转过身来:“沉斌,我不能送你回家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正合我意。
我说:“没关系。怎幺,有大生意?”
他苦笑:“不。你说得真对,我们是个‘可怕的大家族’。”
大约是凌家的家事。我只认识他和他弟弟,不方便再多问。
我只问:“今晚你还来吗?”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颊:“不一定,看情况吧。你想为我等门?”
“想得到美!我累死了,回家睡觉去,明天还要赶飞机呢。”我拍开他的手,招了一辆出租。
远远见他开车往公司去了,忙让司机调转车头,直奔医院。
秦子安的精神不太好,嘴里长了许多溃疡,说起话来像含着一颗石子。
他朝我虚弱地笑笑,很是惊喜:“小斌,你从没这幺晚来看过我!”
我把路上买的水果和蛋糕递给他:“我明天去意大利,近期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愣了愣,以为我是出公差:“你一定在公司干得不错吧!”
“不是公事。”我说,“我老板请我去度假。”
他吃了一惊,看着我:“你……你老板……”
忽然灼痛似得一抖,他猜到了!
我很痛快,不禁翘起了嘴角:“你现在脑中所猜想的,是对的!”
“小斌,你——”他痛苦地抱住头,“那我的住院费,我的药费……都是……”
“对。”我冷漠地说。
他跳下床,趔趄着向我走来:“小斌,你是为了我吗?为了我出卖你自己……”
“住口!”我大喝一声。
他扶住我的肩,呜呜地哭起来:“你是为了我……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我太……”
“我说,住口。”我一个一个字说道。
他抬起头,满面泪水。
我依稀想起自己从前的样子。面对他,常常哭断心肠。想不到如今我和他已对调了身份!
我递给他一迭面纸:“秦子安,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
他怔怔地望着我。
“因为,那不值得。”我说。
他痛苦地闭上眼:“你终不肯原谅我!”
我不语,把他扶上了床。
他没再看我,只呆呆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你好好休息。我回国后再来看你。”我说,关上了房门。
回到住处,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有人坐在黑暗中看着我。
“谁?”我大惊,脚步退出门外。
“是我。”凌达君。
我开了灯:“吓死人了!”
“我到卧室见不到人才可怕呢。”他的眼光滑过我全身,“我记得某人说要回来睡觉的。”
我在他犀利的眼神下,心虚莫名:“本来想回来的,可在路上突然想起有个朋友生病住院,于是,我就去看看他。”
“很合理。”他挑挑眉,“可是你忘了,现在早就过了探视时间,难道你是偷跑进去的?”
他不信我。
“他住在深切治疗部,那里可以随时探望。”我说。
论到他惊讶了:“深切治疗部?”
我把手握成拳,指甲掐进肉中:“他的病很重。”
“OK,我相信你。”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洗个澡,早点睡吧。”
我望着他:“你不问我他是谁?生的是什幺病?他和我有什幺关系?”
他笑了:“沉斌,我不是要限制你的交际圈,而是你老这幺不声不响的,我很担心你。”
我点点头,转身去卧室。
“我等着那一天。”他在我身后说,“等着你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我停住脚步,半晌,又继续往前走。
那一天,或许会到来。
或许,永不。
我只要赚够钱,赚够足以把秦子安送到美国去治疗的费用,我就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离开他。
第四章
班机直达马尔彭萨机场。
米兰的天空还蒙蒙亮。朝远处的阿尔卑斯山望了一眼。红日初升,白雪皑皑。
我被晃了一下眼,直觉拉住凌达君的衣袖。
他回过头来:“怎幺了?”
我说:“真奇怪,仿佛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一天。若是在家,我们该吃晚饭了。”
他微笑起来:“现在,我们去吃早餐。”
他母亲派来的车已停在机场外,有个高个子的意大利男人过来帮我们搬行李。自我介绍说是德诺萨尔先生的司机。
德诺萨尔先生是他母亲现在的丈夫。
司机叫保罗,很是活泼。一路上,只闻他用极不灵光的英文向我们介绍米兰城里的风土和景点。我听得一知半解,直朝凌达君眨眼睛。
他但笑不语。看得出他很愉快。
穿过市中心时,保罗忽然大叫起来。我好不容易辨出“cathedral”一词,瞥向窗外,一座雄伟的大教堂巍然矗立在面前。
我一惊,激动地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什幺?”我大喊,紧抓住凌达君的手。
“米兰主教大教堂。”他说,“你喜欢?”
我不住点头:“真大,真美!”
请原谅我当时尽乎白痴的表达方式,对于我这种生活在都市罅缝中的人来说,这里简直是个天堂。
他叫保罗停车:“我和沈先生要进去逛逛。”
“可太太在等您。”保罗说。
他耸耸肩,用中文说:“她都等了八年了,也不怕再多等几个小时。”随及拉了我下车。
不得不承认,凌达君虽然做起生意来十分老辣,可当面对他的亲人时,依旧任性得像个孩子。
不过,这不是我该管的。我随他的意。
我们来得巧,大教堂七点刚开放,游人很少,也无甚约束。他搂着我的肩,在教堂内缓缓踱步。细数屋顶的尖塔,观赏镀金的圣母像,聆听神甫诉说每个浮雕背后的故事。
饿了,就在门外买两个热狗。边走边啃。
万分惬意。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与他的身份,忘记了我们的关系,甚至忘记了我背后还有一个人……
总是不能长久。一出大门,立刻醒觉。
米兰大街上已是人声嘈杂,不比刚才的景像。我恍惚了一阵,对他说:“达君,我们该走了。”
保罗急吼吼地上前来告诉我们,太太已打了好些电话给他,催我们快去。
多奇怪,不直接打给儿子,反倒是催起司机来了。
我们继续上路,望着大教堂在后镜中渐渐倒退去,有些莫名地动情。
达君轻轻地把我的头按在他胸口,说:“她住在郊外,还有不少路。你可以先打个盹。”
我注意到保罗时常偷看我们,想来对我们的关系很是好奇。
意大利人多信天主教,同性恋人大概很难得到祝福。真是可怜,此国男性大多自由张狂,若是当情人必为世间极品——
我东想西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终于抵不住旅途劳顿和他的温暖怀抱,沉沉睡去。
车子穿越了整个城市,凌达君把我叫醒时已是日上三杆。
我睁眼。虽然早已有思想准备,待真见到时,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大庄园!
进了大铁门,又顺着笔直的大路行进约摸一刻钟,才从密集的树丛间见到房子。建筑通体雪白,但因年代久远,显不出高洁,反是富丽和荒蘼。靠阴一面的墙上爬满了青藤,铺天盖地的葱翠掩去了些许古老的痕迹。
厅里只有德诺萨尔先生一人。
一头银发,仪表堂堂。见到我们起身相迎。他用流利的英文问好,与达君握手,称他为“凌”。
达君面含微笑,但始终很淡然。问他:“她呢?”
德诺萨尔先生努努嘴:“上楼去了,等你不到,有些埋怨。”又看看我,“他是——”
凌达君正要介绍,忽听楼上有人叫起来:“小君,你到啦!”
高跟皮鞋哒哒哒地响,德诺萨尔先生脸色一变,冲上楼去,片刻,扶下一位美貌妇人来。
正是凌达君的母亲。
用手绢抹着眼泪,上前抱住达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君却道:“母亲。”
当面称她母亲,已是生疏。
她也晓得,忙控制住情绪。立定了,细细端详他:“你高了,也瘦了。”
“八年了,一切早变了样。”达君道。
她喃喃:“是啊。”
达君笑了笑:“可你没变,和当年一样,美艳绝伦。”
是不是挖苦,她已不顾:“怎会?脸上起了折子,面霜也掩不住。”
达君又笑:“也是。你肚子也大了。”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