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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由是,要带我这新进京的乡巴佬,去见见世面。
抱着枕头想想,也对,来了七八日了,竟从未出过这座梅苑,若将来真的落了第,去过那结草为庐的生活了,估计是再没机会,来这京城了,所幸不如趁此机会出去转转。
于是下床,洗漱,找出崭新的酱红衣衫换了,迈出了房门。
那狐狸一见我的样子,竟惊得直咳,高着嗓门喊:“殊儿殊儿,说你乡巴佬,还真是没错,你看看你这身衣衫,简直简直就一新女婿出门嘛!”
逗得旁边的小明儿咯咯的笑,被我白了一眼,才勉强收住。
不由委曲的撅了嘴——我又没有出世过,又怎会知这世上,究竟有何风尚呢!
“依表兄,殊儿应该怎么穿着呢?”
那狐狸抿了嘴笑,也不理我,招了名叫连其的随身小厮过来,细细吩咐了,然后挥手遣去。
我也装作不理他,自顾自的和明儿一起,拿了碎银和一切随身物品,往身上装备。
正忙着,见那连其捧着个包裹进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套绣了淡墨清莲的月白长衫!
那狐狸拈着长衫招手:“殊儿,把这件换上,快些!”
我不觉迟疑——以我这皮囊,能配得这衣衫么?
狐狸着急了,竟亲自动手把我的衣衫和那些物件儿剖了个干干净净,里外只剩中衣后,才把这长衫套上,系了带子,束了腰身,再叫我坐下,拿一条同色丝带绑于发上。然后上下检查一番,拍手说:“好了,自己看看如何?”
站于镜前,我鼓足勇气看了,竟是一愣,这月白色么,虽把腰身与脸的肥嫩显了出来,但那清莲确实也把周身疏疏淡淡的清雅气息给逼了出来,效果真是好了许多!
这、这狐狸到还有些眼光嘛!不由看他一眼,那人,呲牙猛笑!
于是,摸着那比之从前消瘦了些的腰身,暗自高兴,这段时日的节食与锻炼还是蛮有成效滴!
明儿在旁边也转着圈子,拍手笑说:“少爷少爷,明儿发现您越来越好看了呢!”
不理他,又接了狐狸递过的折扇,拔腿出门!
7甘作平庸祸福兮
也许是科考将近,这街上么,着实热闹的很,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了!
而且人群中多为身着长衫的考生。与那次雨夜初到京城时所见一样,大家三五成群,边走边聊,而且两帮人马相互走个对面,也都老神在在的互不搭理、止高气扬,看了,不觉引人发笑。——这便是文人相轻么?
我弯了嘴角,紧跟在那狐狸后面,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才到了一间酒舍——
四檐横生飞翘,碧瓦灰墙鲜红窗阁,雕栏画柱红色长廊,古朴中又不失俏丽!感觉不错!
只是、只是,飘花酒舍?
这、这名字起的,也忒、忒什么了点吧?
我张着嘴看向狐狸。
狐狸笑道:“这酒舍,是我与朋友日常聚会之所,名字虽特别些,但一般人却是进不来的!而且,这里的老板,殊儿不可不见!”
我只得点头说,但凭表哥吩咐。那狐狸眉花眼笑的拉我度了进去。
“哦,允乾、允乾,该罚不是,可把我们等苦了呢!”好象还没到目的地,迎面一个人带着一股香气,姗姗地走了过来。
女人么?我不确定的打量此人:虽然颜色红艳了些,确实是男装打扮,可这桃花如面柳如眉、妩媚致极的样子,却又确实是个女子。
还真是……雄兔扑脚塑,雌兔眼迷离,双兔旁地走,安能辩我是雌雄?
不由又看向表哥。
那狐狸用扇子遮了嘴掩了笑,介绍道:“清阳来的正好,这便是我提过的表弟晏殊!殊儿,这位嘛,便是此间老板,大各鼎鼎的东方清阳。”
闻之,我不由一愣,据我所知,这东方乃是洛国国姓,那洛王便姓东方名禹,不知这东方清阳,是何来头!不过,这老板,到与这“飘花”二字,很相配呢!
想及此,我轻笑着拱手施礼,口叫一声:东方老板!
那人上下稍微打量了我一下,然后不乐意了,直直的倚上身来,点着我的肉脸说:“小晏殊么?早知道大名了呢。不许叫人家老板,要叫清阳哥哥,懂了么?”
我暗自打了个冷战,但表面上依旧轻笑着点头点头再点头,直盼他离我远点远点再远点!
到不是怕他那人,在前世作教授的时候,什么样子的学生没遇到过,甚至连人妖,也是亲手摸过的。比将起来,他这样子,只能算是小cose!其实说到底,是不喜他身上那过于浓艳的香气罢了!
那清阳哥哥扭了身子,嘟了嘴说:“无趣无趣,小晏殊竟不怕我,不好玩呢!”
狐狸哈哈的大笑,用扇子拍了一下那人的头,说:“我家殊儿可非一般人可比,你那一套还是收敛起来吧!”
东方清阳又笑着掐了掐我的脸,才抬手一指里面说:“好了,大家都等急了,进去吧!”
挑了一道纱帘进去!只见里面四五个人正堆在一起看一张白纸。见到我们,才都站起来,拱手,其中一位紫衫浓眉的少年说:“允乾哥,你再不来,我们饿得都要把这桌子也吃进肚子里了!”大家都笑了。
周允乾作了一圈揖道:“向诸位哥哥弟弟赔礼了,这顿,允乾作东!”
“这顿该我,允乾不可争!”几之中个子最高的一个抢了话说。
周允乾点头称是,然后给我们相互介绍。
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位灰衣大哥,名为车居天,官居兵部二品侍郎。
而那要请客且惜字如金的高个儿,乃刑部三品员外郎杨博。
紫衫少年,则为工部尚书王建韶之子,亦是与我同科考生的王怀远。
其余几个,狐狸稍带而过,想来也是这京城高衙内一般的人物了!
这古代的礼节还真是麻烦,一圈礼毕,竟累得我这牛腰都快折了,不觉怀念起前世那见面只握手的好处来,暗自慨叹。
紫衣少年王怀远与我年纪相仿,欺过来,挑了浓眉问我:“晏殊,听说你来自洛北晏家,在京城可住的习惯?”
“有表哥照应,很好!”我不觉看了那狐狸一眼,心想,这晏家很出名吗?竟连这远在京城的王衙内都知道。
“晏茶香满京城,眼下大家喝的,几乎都是你晏家的茶呢!”那狐狸竟似我肚里的蛔虫,边端了茶杯喝茶,边为我解惑。
我低头嗅那茶香,心道:这、这晏家我都还没回去过,自是不知道了。
王怀远“扑噗”一声笑了,问道:“晏殊,你都是用鼻子喝茶吗?”大家也都满含笑意的看着我,连狐狸都摇头苦笑,可是笑我此举过傻?
我拧眉问他们:“怎么,难道这茶,你们从来不闻么?”
大家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车居天首先开口道:“晏家世代茶商,对这茶肯定比我们更精通,愿听晏公子为我等解惑!”
我不觉心内苦笑,这、这干那晏家何事,我懂茶艺,乃前世之缘罢了!不过,这说与不说,到真让我犯难了,一则茶艺讲究过多,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的。二则……二则,我实在不愿在这众多陌生人面前侃侃而谈,所谓,平庸是福嘛!
想及此,手抚了鼻子说道:“只是以前常见家父如此,便也成了习惯,具体有何讲究,晏殊也不知,等以后问了家父,再与各位兄长细说端详!”
旁边一道锐利的目光咻的一声刺了过来,我一看,是那狐狸正眯着眼睛盯我!赶紧把手指藏于身后,闪烁其词地说道:“怀远公子不是饿了么,不知什么时候开饭呀?”
大家见我如此说,也便没有深纠,张罗着那舍里伙计,把酒食端了上来。
只那王怀远,眨巴眨巴眼睛,颇不甘心的瞄了我数眼!
席间,周允乾笑着问车居天:“车大哥,刚才进来时,见你们在看什么东西,不知是何希奇物件让大家如此感兴趣呀?”
车居天从杨博手里拿过一张纸,递于那狐狸,道:“近日,民间流传了一首东西,便是这个,以前从没见过,既可附了乐曲来唱,又可当诗来吟,也不知为何体,但实在是妙不可言!”
那狐狸看了,也不说话,只是递给正埋头闷吃的我。
我一愣,看他狐狸眼睛里又闪金光,不敢不接,赶紧拿过来就读:
岁月如梭,又一弯新月,泄入如纱。
轻风初惊蝉起,寂寂船家。
孤灯难灭,照无眠、对影横斜。
嗟往事,凭琴怎寄?岸前无处新花……
这、这不是我在某津渡随口作的那首汉宫春么?我差点没把嘴里的芙蓉蛋羹给吐出来。
拈着这纸,我不悦的皱了眉头,即兴之作,怎会、怎会流传入什么民间呢?谁如此多事?还是、还是与那幽兰美人儿有关?
正想着,一只细白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那词。
回头望了,竟是那酒舍老板东方清阳!
那人一支胳膊撑在我肩上,斜眸问:“这物件虽希奇,也不致于让我们的小晏殊皱了这么一大团子的眉头呀?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我扫了那狐狸一眼,又看看这近在咫尺的花容,不觉,又想摸鼻子了!
8明来暗去几回合
那狐狸放了手里的羹碗,伸手说:“给我吧,拿回去给父亲看看,也许他更感兴趣些。殊儿么,还小,应是没见识过这东西,所以才会奇怪的,对么,殊儿?”
我赶紧很真诚的点了点头,且把一张肉脸表现的更老实呆板些!
而暗中,悄悄吁了一口气——狐狸,今天让我少摸一次鼻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回到家里,辞了那摆了一路长脸的周狐狸,埋头进房睡觉。
可在床上展转反侧着,心里着实不安——只一首汉宫春罢了,竟引起大家如此的注意,这、这诗词文章的影响还真是不容忽视。可我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遮遮掩掩,作一愚钝木讷的晏殊?
还是坦坦荡荡,作回那才华横溢的杜今大教授?
作那晏殊吧,一辈子活在众人的眼眸下面,实在让这自尊不好受!
作那杜今吧,一辈子活在众人的赞叹里,不仅麻烦多多,肯定烦恼也会接踵而至!而自己初定的那伟大计划,恐怕也会尽数夭折!
真真的叫我为难呀!
如此想着,竟、竟抱着枕头睡着了……
次日一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那狐狸便顶着一张大便脸闯了进来。
直接把一桶茶叶,啪的往桌上一敦,道:“说吧,这茶,到底是如何闻的!”
我苦笑,这狐狸真是成了精了,一缠就会往死里缠!
把那茶叶桶往他跟前推了推,刚想说话,那狐狸又抽出一枚戒尺,啪的一声放于桌上!
我吓意识的藏起了手指头,然后、然后和他商量道:“这茶的讲究么,也称之为茶道,是一门极深的学问。若真的说起这茶道来,恐怕非一日之功,表兄可否容我科考后,再予你细说?”
“真的?”
“真的!”
“说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