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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不出地独自站在一边。
那个人……就是楚若鸿。
殿外的秦旭飞,殿内的楚若鸿。楚国的苦难,还有他亲人的死亡,两个罪魁祸首,都在他的眼前。
可是,他却无法再单纯的恨。无法再当秦旭飞是一个杀人魔王,也无法再当楚若鸿是那该千刀万剐的昏君。
对了,还有……还有方轻尘……
既不平,又觉迷茫。他忽然抬头望向秦旭飞:“他为什么不悲伤?”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秦旭飞却似是完全听懂了他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
“因为,对有的人来说,宁肯去死,要让别人看到他的悲伤的话,他宁可去死。”
话音刚落,大殿深处,忽然传来疯狂的尖叫声。那声音凄厉刺耳到了极点。只是单纯的,野兽般的嗥叫。没有人的语言,只是一声又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般的狂吼。
一众太监宫女都有些惊惧。楚若鸿一向很好照顾,只要不犯他的禁忌,就是再薄待他,他也是绝对不会发火闹事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赵忘尘听到变故,本能的拔腿就想往殿里跑,却被一个沉定的声音喝止。
“不管他在做什么,总不会杀了那个人。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冲进去,你觉得被杀掉灭口的可能有多大?”
赵忘尘一怔,驻足回首。
秦旭飞却没有再看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如果有一天,柳恒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会杀了他。再把所有看见他不堪丑态的人全部杀了。”过了一会儿,再慢慢地说:“或许,那些看到了我的悲伤和软弱的人,我也会全部杀掉。”
赵忘尘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有再往大殿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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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没有做什么,他只不过是伸出了手,去替楚若鸿把脉。
他不是风劲节。不过对于医道,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秦旭飞同他讲过楚若鸿的病情,虽然据说那些病都已经治好了,可是看着楚若鸿这瘦小苍白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放心。
他已经尽力把动作放到最轻最柔,然而没有用。他的手一碰到楚若鸿的手腕,楚若鸿就大力抖手要把他甩开。
方轻尘微微皱眉。疯子的力气总是很大。可是他指间略一用力,楚若鸿也根本就甩不开他。
然而,楚若鸿完全察觉不到彼此力量的差距。一次甩不开,他就甩几次,手腕被巨力限制动弹而不能自由。他就全身挣扎扭动。
他疯狂的用着力,完全不明白过分的挣扎会弄伤自己。他因着失败而愤怒,大声尖叫嘶吼。
他所有的语言能力,只有在面对那一具枯骨的时候才不被忘却,此时此刻,他只会发出音节简单的叫声。
若是普通人,方轻尘只要在腕脉上用力就可以让对方全身瘫软。理智会自然而然地保护身体不要过度伤害自己。但是楚若鸿已经没有了这种理智的本能,他的身体,已经忘记了那种软弱代表的是什么。
最终,方轻尘只得松开了手。
一得自由,楚若鸿就紧紧抱着他的骨头,跳起来,远远跑到大殿的角落处,整个人缩作一团。
“轻尘……轻尘,别害怕,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能保护你了,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轻尘……”
他一声声颤抖着轻喊。无比专心,无限关心。
他曾经不信他。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可是,他最后的一点执念,却是要保护他。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他。
三生四世,除去父母,第一个想起来该保护方轻尘,试图要保护方轻尘的人,却是一个疯子。
方轻尘安静地看着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喊:“若鸿”
森森殿宇,无人应答。
方轻尘慢慢走近:“若鸿!”
“轻尘,轻尘……”
他声声呼叫,却不是为了回应他。
若鸿,轻尘……
他不是方侯,他不是陛下。多少远去的时光里,他们这样彼此呼唤。这样亲密的称呼,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他随口微笑问出的一句真心的话,系下了两人一生的缘。若鸿信着轻尘,轻尘保护着若鸿,曾经有多少年。
走到楚若鸿面前,方轻尘跪在楚若鸿的身边,低下头,额头几乎与那人相抵。
“若鸿……”
“轻尘,你醒一醒,轻尘,你乖,醒一醒,好不好?”
现在,他伸手想要碰触他,得到的,却是他疯狂的反抗。
现在,他想要照料他,他却避他如蛇蝎。
他喊他,他已不懂应答,他的轻尘,只是手中的白骨,而不是眼前的真人。
方轻尘呆呆地看着他。看他对白骨展露温柔地笑容,看他凝视枯骨的期待眼神,然后,再也不能忍受!他一伸手,一把将那具枯骨强行夺了过来!
楚若鸿双眼倏然大睁,苍白文静地脸上。忽然露出野兽般狰狞至极的面容,他咆哮着跃起来,向方轻尘扑过去!
方轻尘在他额上轻轻一点,少年飞扑的势子一沉,立时晕厥过去。
方轻尘右手及时一揽,把他扶住,对于自己曾经的皮囊,则没有半点怜惜,他随手把枯骨往地上一扔,抱了楚若鸿就向内殿而去。
诺大的寝宫,华床重幔,富贵堂皇。没有人迹。
他把楚若鸿向床上一掷,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直接伸手一撕,里外七层的“皇服”被他一手撕开,露出少年瘦削而赤裸的胸膛。16:53 2008…6…15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五十章 天意弄人
殿内的尖叫声起而复止,秦军的领袖,大楚的议政王,却依然站立在殿外吹冷风。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呆,自己这算是在干什么?
他自失地一笑。冲赵忘尘又略做警示地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去,耳旁却听得四周一干人齐声唤:“方侯。”
秦旭飞愣了一下,转头望去。却见方轻尘正自徐徐下阶而来,眉目却出奇地平静,月色下,带来一阵清冷。
他居然出来的话这么快?
秦旭飞尚自惊疑,方轻尘已经从容走到他面前,开口道:“国事艰难,太上皇居处,一切奢华都可免了,人手也不必这么多。”
秦旭飞点头。这话,本来就必须是方轻尘来说。任何对楚若鸿有一丝真心关怀的人,都不会愿意他似一只猴子般,随时展览给几十个人看,更不要说那些琐碎规制了。可是作为秦人,他要是敢下这样的命令,便是有心之人借为攻击的把柄。
方轻尘也不看四周下拜的诸人,只是随手招了一招,旁边的主事太监赶紧躬身上前。
“你叫什么?”
“奴才李得意!”
“以后这甘宁宫中的事情,就要李公公多多费心了,太上皇身有重疾,那些个礼仪规矩,服饰仪仗,能免则免。衣裳怎么方便舒服就怎么穿。平时尽量多带太上皇出来。晒晒太阳,四下走动,多多活动手脚……”
说这些的时候,方轻尘的话语里还是有些温和的,只是这点微微的温度,很快便消失了。
“太上皇身边用不到这么多服侍的人。你挑六个细心周到的。三班轮换,跟在太上皇身边不要离开,另选二十人,两班轮换,做甘宁宫内外的洒扫打理,粗重活计。殿内上皇身边,若有变故需要帮忙,这些人要随喊随到。厨房药房的人一切照旧。其他的人,都裁减了吧。”
他说一句,李得意就应一句,说到最后,四周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已经在哆嗦了。
裁减,不是裁撤。一字之差,方轻尘这一句话,便是要赶他们出宫了。已经有年轻的宫女因着惊恐。低低抽泣起来,能被选到宫里当差,不但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还能省下俸禄出去。养活爹娘兄弟。外面百业萧条,多少人饭也吃不饱。现在忽然要被赶出宫,这已经是要逼死了她们。
方轻尘连看也懒得多看这些人一眼。
方才来探望楚若鸿,因为有秦旭飞开路,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到了甘宁殿外。进门前,他很迅速地扫视了一下殿内情形。殿内将近二十人守在四周,个个东倒西歪,毫无恭谨勤勉之态。除了一两个太监守在楚若鸿身前。很专心的想要给他喂食,想要照看他,其他人的神色大多是不耐烦的,甚至都懒到不愿往那边看一眼,完全是在混着时间,等待交班。
人心便是如此。不会想着自己已经得到了多少。而是总是惦念着自己还可以得到更多。离开了监督和赏罚,再好的待遇。也会被麻木不仁地忽略。再轻松的活计,也仍然会不耐不满。宫外多少人一天做到晚。还是保不住一日的口粮,包吃包住包四季衣服,外加从八品到四品不等的俸禄,却还是不懂得知足。
方轻尘可没有那个耐性来赏罚调教这些人。嫌累嫌差事不够好,就都给我滚。
他冷冰冰地神色让所有人惊惧万分,没有一个敢出口哀告。可是秦旭飞却看不得女人哭,咳嗽一声才道:“既然这样,李得意。用谁不用谁,你来挑吧。那些不得用之人,就发到尚衣局和大厨房去。等有了合适职位再安置。以后在这甘宁宫当差的,也都小心在意些,若再有人不用心,下头自然有大把的人等着替换。”
这话交待完了,一地伏拜的人,差不多也都瘫那儿了。去尚衣局,每天要给宫里所有的下人洗衣服。去大厨房,就是要做宫中所有下人的饭菜。新去的,难免要干那些跳水劈柴之类的累活粗活,但是……怎么也比被赶出宫要强了。
方轻尘对于秦旭飞的好心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也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只是问:“我在宫中的住处可安排了?”
皇宫内外有分,机要重臣留宿宫禁,只要不入内宫,都不算违礼背法。方轻尘以前受楚若鸿倚重至深,入宿宫中原是常事。现在楚国大事,基本上都决于秦旭飞和方轻尘两人,为了处理政务,相互探讨(谈判)的方便。他们两个都需要在外宫有合适的住所。
秦旭飞点头:“就在你以前常住的摘星阁。”
方轻尘再问李得意:“太上皇这边有太医日夜照看?”
“是,杨太医就住在侧殿,天色已晚。太医已经睡了。方才议政王与方侯驾临,并无侍卫唱喝,所以杨太医并不知道。才未能觐见。”
“等会儿你去叫醒他。叫他准备好太上皇的所有医案,去摘星阁见我。”
李得意低眉敛目:“是!”
方轻尘这才复对秦旭飞道:“今晚我要宿在宫中。”
秦旭飞自是知道他若要细问楚若鸿的病情和一直以来的身体恢复状况,必然耗时良久,笑道:“其实你可以常住宫中,处理政务和探看上皇,都方便许多。”
方轻尘回答的干净利落:“不必。我自有侯府可以安顿,无事长宿宫中,与礼不合,上皇这边,有空我自会前来探望。”
秦旭飞眨了下眼。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联合死敌共同执政这样的事。他都脸不红心不跳的做了。这会儿却来遵礼守法了?
真是让人不习惯。
“打扰议政王太久,先告辞了。”方轻尘说完了话,转身就走,将秦旭飞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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