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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工资。天主寄了五十元给李劢高老师,五十元给庞绍周老师,五十元给秦光朝老师,五十元给区文光老师。剩下两百元,寄给富华一百元,寄给家里一百元。他只好向单位借钱用了。又挨饿了几顿饭,才盼到下月的工资了。
天主对父亲写来要他留心婚事的信,也置之不理。他已看够看透了,有什么价值呢!刘备何等英雄,演出了三顾茅庐。刘禅又何等狗熊,又出个典故乐不思蜀。这是刘备无奈何!他天主也无奈何!天主的心已渐冷了。再兼此番回去,深受李老师、区老师言语的刺激,天主已感立德、立功、立言,乃是立德为天下要务。立功立言逊之多矣。人之立功,怎么可比天地造化之大功?而人立德,则可比于天地至公之大德?有感而发。这一夜天主从办公室出来,见天上一轮圆月,因咏:
欲将人生写成功,师范最是月色光。
八荒千里无私色,清辉万古云茫茫。
天主悲哀的回忆往事。想起晏明星,直到梁楠,他对她们的热爱,最终全是靠时光的流逝来洗刷这回忆。种种的热恋终归于消灭。马局长、薛司长关注天主的婚事,天主只好坦言:“还没有成家,当家的滋味早已尝够了。”他们忙说:“快别这样说,你才二十零头的人呢!我们都不敢说当家当怕了。”尤其天主平日,不禁的豁然长叹。那一日是湖北两位同志到京,天主去接,一路“唉呀”难受,二人面红,天主才明白自己叹息了,只能摇头。
天主的工作是令人满意的。领导的评价也好。他终日忙着写。不及整理旧作。有几位出版社的同志叫天主快把《孙子操》整理好了,他们马上出版。天主笑笑。不能答言。他最怕的就是整理旧作之类的无用功了。
家里不断地来信,富华毕业了。学校不包分工。回米粮坝县了。孙平元在景洪,打死人家一只鸡被敲诈了二百元。陈福达在勐腊,被抓了。陈福英写信来,说:“是你个亲二舅,你能救的话,救他一救。不能救,也无办法。那是他自讨的。”
刚好这一日厅里抽人到西藏出差。马局长知天主的难处。说:“那就你去吧!出了差,也就将到春节了。你家未在这里,一年了,也有探亲假,再加你有五天的公休。这段时间你去办。春节一过,就得回来,不得超过探亲的假期。新年有赴美国、日本的机会,局里也决定让给你。让你去见识见识,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明年可能派你去内蒙古挂职扶贫。你回去这一段时间,也稍作作准备。”
飞机直飞拉萨。天主首次坐飞机。升入云中,一看,天主不由自愧。做一附于土地生活到永远的人,那有何意思呢!飞机越过太行山,入山西上空,下面就是广袤的三晋大地。过黄河,入陕北高原。天主想南面是八百里秦川,北面是万里长城、河套平原、内蒙古,然后飞机掠过宁夏南境,入甘肃,就上了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再过黄河,越喀拉昆仑山脉,过金沙江,过唐古拉山脉,进入西藏。天主一直心绪激动。这是一次意义非常的祖国之旅,历史之旅,文化之旅。他深深地爱着这片中央大陆上最倾斜不平的土地,爱这里五千年峥嵘光辉的历史,爱这仍在以独特的魅力与西方相抗衡的华夏文明。过太行山,天主就在心里吟起了《在太行山上》,过秦晋相界的黄河,天主就吟起《保卫黄河》,刚过甘肃,将临青海,他又咏起:“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在中华大地上,他最渴望飞行的线路,就是这一条了。他意趣未尽,心绪还在热烈,作诗:
中华祖先千年间,一寸灵血一寸山。
生因恋沉把锄犁,死为爱酷将弓弯!
儿女捍之岂不武,寇头常祭贺兰山。
黄河三万六千年,怒涛每每裂长天。
只渴望飞机永远飞行不要歇下时,已到拉萨了。
在拉萨、日喀则、那曲、林芝几处办完公务。大家就回北京。自治区有车到芒康县,天主随行。第一日到林芝,第二日到了芒康。大家帮天主买了到云南迪庆州府中甸的车票。天主辞行,次日到了中甸。在中甸买上赴昆明的客车,两天后到了昆明。
天主到凉亭村来,才知陈志贵、陈志伟均已跑来了。陈志贵来到昆明,因勐腊那里要抓他,不敢回去。来打工又苦不到吃的,陈福华等几位做叔叔的可怜他,见他铺盖毡子都卖完吃掉了。就收留他,给他饭吃。这几人要回家过年了,存得几百元钱,都去取了出来,就要回家。邵家数人侦知,约了陈志贵。陈志贵开了门,邵家的进去撬了箱子,把一千多元钱偷走了。陈家几叔侄回来,邵家的就跑光,单捉了陈志贵。就要去派出所报案。陈福超出来发话:“都是一家人,你们去报案,陈志贵要被判两三年的刑,且一千多元钱也追不回来。这样自己的钱丢了,自己的人也挨了,从哪头划得来?如果我大哥、陈志贵家爸爸在这里,那无我的事,你们横报直报只管去报就是了。但现在不在这里,就得管了!这样解决:陈志贵,带你几个叔叔去,叫你舅舅他们把一千八百元还来就无事了!”于是都赞成,就由陈福华跟陈志贵去要。二人走着。陈志贵瞅陈福华不防,两拳打了,抢在火车前面冲过铁道去。陈福华被火车拦住。等火车过去,还哪里去找陈志贵的影。大家估计,陈志贵西双版纳不敢回,回法喇村,陈家也要向他要钱。在昆明也不敢露面。不知流浪到何方去了。陈福超大骂:“这个小杂种,老子抓住他非把他打死不可。”陈家几叔侄火绿,发个电报去给陈福全,说陈志贵死了,来处理后事,好向陈福全要钱。天主来听了,只能摇头而不可思议。
陈志伟来了,一见天主,忙说:“老表,糟了!我爸爸肯定被人家打死了!我妈、我、干莲、干超、干波都挨打。公安的说还要抓我爷爷,抓我大爹,要把我们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把我们全赶回来!只有请你去,才救得出我爸爸来了。”除了这几句,别的情况一概说不出。天主看他比自己还高了,一无知识,心中难过,说:“不要说了,我去就是了。”
天主买了到勐满的车,就去了。循着三年前的道路,又到了版纳。而天主的记忆早已模糊。到了勐满,已是下午。遍地找不到车。刚好有两个老挝国人,开了拖拉机来进货,装好了火柴、洗衣粉、酒诸物,就走。天主坐上拖拉机,又循那条道路走,心中涌起了悲愁。到那河边,那文山人家还在,那老妈妈也在。但已早不认得天主了。听天主问,说:“那陈福达么,打了人,被抓去,要判刑了。”天主沿那河边走上去,一看小河边,仍是三年前一样。而他家修的那房子,早就不在了。天主上去,见外婆、外公家的房子仍在一个茅棚下,有外婆说话的声音,就叫:“外婆!”丁家芬忙看,说:“是富贵来了。”就出来,然已路都走不动了。另有一人问。丁家芬说:“是我外孙来了。”那人说:“是不是说中央那个。”丁家芬说:“是。”天主一见,眼眶红了。上去扶了外婆。就走过去。丁家芬说:“天天就盼你来。你外公天天说,要是他眼睛好的,就是去北京也要去找你了。”走过去,廖安秀在坡上,忙跑来。就叫陈志超:“快去叫你三爸来。”天主一问,距此有四公里远。天主进屋。陈明贺站起来,说:“富贵来了吗!”天主一见,泪即倾下。见外公已瘦极。眼又看不见了。陈明贺就摸天主:“好了,好了!可惜外公看不见你了。”眼眶不断地动,泪就流下来。陈福全也来了。吩咐小的:“不要说你老表来了。”丁家芬、廖安秀也急忙交代。
天主才问其故,丁家芬说:“这村子的人谁还见得你二舅,巴不得把他害死。”陈福全说:“富贵,除了我家这爷儿父子,我们是不敢与任何人说话了。包括你二舅的亲姑爷王明聪那小杂种,都与别的纽成一股绳,整你二舅!”然后就谈起来,“原因很简单:你二舅去大黑山喝酒回来。见路下边有条牛,认得是谢吉安家的。就拉了牛回来。叫人去叫谢家来拉牛。牛是王昌敏向谢吉安家借来犁地的。大黑山社长廖邦福、王昌敏、谢吉安等正想整你二舅,苦于无方可生。这下就不来拉牛,直接去派出所报案,说你二舅偷了牛,见吃不下了,才去说的。派出所的早被廖邦福那一伙天天喂活了。就来拉了你二舅去派出所,罚他五百元的款,还要写保证以后不犯,否则就从这里赶走。你二舅不服。但半夜三更,谁能说明不是他偷的!而且全部人出来作证,都说他偷了!被罚了五百元,你二舅出来了。那天在家里喝些闷酒,我们谁都不在家,据说他就去找王昌敏、廖邦福算帐!听说是那几个人正在喝酒。他一去,又被拉了喝。送他一坛酒,他抱回大黑山这丫口来,才想起要去找了问他偷牛这回事的,又折回去。怎么打怎么闹我们一概不知。到下午才听说在那边打起来,县公安局、县法院、县检察院、县林场的全来了。你二舅母、大舅跑去看,又听说要连我、你外公、陈志贵、陈志伟全部抓。我们赶紧跑了躲。天天躲在这原始老林里!哪里敢出来!这几天才稍稍敢回家来了。再是派出所那些问了法喇搬来这些人,说你的确在中央,才很不来拿了。但是口头上还在说要来拿的。”
廖安秀说:“富贵,打得太肉麻了。我们去时你二舅全身是血。你想他一人,喝酒的是廖邦福、吴传义、王昌敏、谢吉安四个。我们猜想打起来肯定是四个打他一个人。后来公安的来了,又打。他不会说话了,那些人说他装死,用水泼醒,又用皮鞋踢。后来就带走了。现在已二十五天了。我们就盼你来了。只要他出来,我们逃东逃西各自逃别处去了。现在害了老的小的,全在这里流眼抹泪的。这还有什么活头!”
陈福全说:“富贵,我才来就后悔了。我与你外公说过多少次!我说哪一天我们定要被陈福达害死!如今应了!天天喝酒,走到哪里都是个酒瓶提着!吹他很!一天要喝三斤酒!我们提醒他,恨他的人多得很,都在打他的主意。他倒说:‘谁敢打我的主意,我陈家已四代人在此了,陈志伟、陈志贵这些人喊出来,打得遍大黑山!而且廖邦福这些人与我好得很,比亲弟奶兄还亲!’我们说关系是好了!人家的主意打到哪一步你还蒙头不知!后来是我不敢说了!一说就要挨吼。亲弟兄也是这样,反正自己家境也没人家好,钱也没人家多,说句话也自然硬气不起来!你二舅母、陈志伟这些,被他打得鸡飞狗跳,哪敢在家!你外公外婆,被他像吼儿女一样,哪天不被吼了哭几十场!我是家也卖光了,房子连一堵墙、一片瓦都没有了。不然我是早就要搬离这是非之地了。现在钱没一分,粮没一粒,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陈明贺说:“你二舅是喝那点酒把脑筋喝坏了。一点都不会考虑问题了,说话没高没矮,做事不分黑白!想起一桩事来,就哈哈大笑;再想起一桩事来,就眼泪婆娑的。全家人已不把他当人看,就当个疯子看了!前几年说话,还分高落矮的,现在说话,哪里还像人说的!他说人家张牛儿:‘你这牛还喂他些水,你那爸爸怎么一口水都不得喝?’张牛儿一句话不说,难道不恨他?见人家吴明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