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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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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道谢。说了一大通祝福的话。大家边走边谈,说都穷疯了。这妇女穷得惨淡。那收灯盏花的心黑是事实,但既然跟了几里,那说明也是穷极无聊了。
  天晚到了法喇村。天主家已煮好了饭。孙江才、安国林、罗昌兵,以及小学校长谢吉林全在这里。分外高兴。众人进屋见孙平玉鬓发已白,牙已掉光,问时四十岁。怜惜的拉的拉着他的手说:“我们早就从孙天主的诗《父亲》里认识你了。你养了个好儿子,值得了。”见他衣不蔽体,裤子已烂了。陈福英也是补丁相接,一家人惟天主穿的勉强过得去。再看呢!家中空有些农具,也可以说空荡荡。连床也只一张。别的都在楼上竹篾上睡。被子也又旧又黑。牛、马、羊无一,只有两条猪,五只鸡而已。就知一家人的经济全靠天主一人承担着。壬红民老师说:“难怪天主当时分工坚决要回家。我当时还怨怪。如今理解了。这选择是对的。孙天主已工作一年,家境尚是如此。就可知从前,是何等艰难了。”
  因天主家没有行李。村公所、学校找够了行李,在小学打扫了一间教室,就供老师们做了宿舍。第一天吃了饭,大家就分散,各去采访。天主带壬老师到冷云忠家。他惟有五女而无一子,如今老了。他是以编歌出名,可以说是法喇村的民间诗人。他唱“山又高,路又远,柬家湾是个光片片。心想去找背柴,又想晚上如何转得来。”“刺棵棵,十分戳,手中戳起几十棵。”后出来,走了赵国平家。宋老师说:“这家也不殷实,难道他这农科站长,就只顾他自己家种良种洋芋,薄膜包谷!别的不管了不成。”天主因说:“管什么!”经过赵国平的地,师生看了一遍,他那包谷长得像草一样。接着到吴光兆家,吴光兆高墙大院,水泥地板。刚买来的大汽车停在门口。天主和壬老师进去,他说:“欢迎!欢迎!难得地区的领导,第一次走进我家这门。我今天脸上也有光彩了。”坐下谈起来,听了一番他的经历,是老高中生,回家务农数年。后来大讲他的经营之道,米粮坝商业系统的黑暗。最后到王勋杰家。只王勋杰母亲在。谈了一阵,回来。壬老师说:“法喇村富的,也富起来了。穷的呢!愈穷下去了。”
  晚上回来,知孙江才带陈老师走了罗昌才、罗昌启及几家穷困人家。安国林带祁山老师走了罗正万、安正和等几家。罗昌兵带尉老师走了崔绍武、姜庆真、姜庆成等几家。谢吉林带罗老师走访了尖山社的几家。姜庆真带冯志昭老师走访了横梁子张家等,带艾灵老师去采访了岳英贤、吴明道家等。回来大谈收获。陈老师说:“说过去说过来,最感人的还是孙天主的故事。老百姓都伸大拇指称赞。”祁老师说:“要写小说,说是孙天主的故事最有写头。还有天主的父母。听群众讲下来,真叫是可歌可泣。”尉老师说:“贫穷的土地、艰难的人生、浪漫的理想、坚强的性格。而且是个大孝子。这个写出来太精彩了。”壬老师说:“单凭法喇这一地名。凭全中国的特困县的特困乡的特困村的特困社的特困户。而能自起孙天主之名。就大有文章可写。”
  随后谈起,陈老师说:“那个罗昌启,在县驻乌蒙转运组,专捣化肥卖。家已买了辆汽车,一辆客车,据说有四五十万家资,怕是第一了。”孙江才等全都说差不多。说起第二,又当推姜庆丰。接下来尉老师说:“其次可能就是那个在农科站的站长,这些年倒化肥,卖农药,说有八九万,该算第三位。”谢茹松老师说:“再就是艾老师说到支书罗昌兵,也有四五万。吴光兆有四五万。还有罗昌才,大家说不知他有多少,但少下这数来,人也就不信了。还有崔绍武,当局长这些年,肯定也不下这个数。”最后谈起朱万发来,都又说了得,使大家更有失落感。陈老师说:“几百万美元,可以做多少事了。我要出本书,出版社要我凑八千元我还凑不出来。有这笔钱,我可以出一千部书了!”尉老师说:“拿来我们这党人开笔会,也可以开上几百回了。一回一万美元。那就可以开到我们老死!”一时说:“哦哟!看不出这法喇村来,富翁还有一大群呢!我们虽说在个地区,倒成了穷光蛋了。”大家怃然。因为都觉乏钱用。尉老师更是妻子刚从绥江调上地委党校,现在夫妻俩电视机买不起一个,还欠了两千多元。陈老师稍好,家具全了,有三千元存款。壬老师也没存款。祁老师去北京读书,是贷款去的。罗老师去北大读作家班,现在刚把贷款还清。壬老师说:“原来只顾搞文学,现在稍省悟了。后悔啊!商品大潮,倒底把我们这群顽固死硬分子都冲翻了,还有什么冲不翻的呢!”
  夜里又谈起法喇村穷的人家来。方辉老师说:“尖山社安应科,是个瞎子,他外出乞讨,得一星半点,再带回赡养八十一岁高龄的老母。营盘社的吕章朝,又哑又聋又瘫痪,也全靠八十岁的老母耕种帮助他,养活他。刘学文家一无所有,几个儿子都没讨到媳妇,嚷着要走了。”尚国富老师说:“羊棚社的刘保柱,穷到住岩洞,口号:‘倒懒不懒,国家不管;要懒懒到注,国家有照顾。’我问了这懒到注之意为‘懒到极点’,意思是懒到极点,纯粹无吃的,国家就来救活他了。妻子已跑出去两个月了。”壬老师说:“就是孙天主那个大爷爷,名叫孙江富的,穷到分家,老两口度日。门南向不行,改了东向;东向不够吃,又改了西向;西向难以为继,而改北向;四面八方向了均无法。去请个四川老板来烧瓦,瓦又烧败了。今天我们见去向他讨账的,络绎不绝。”蔡世鸿老师说:“这支书就是他的亲兄弟呢!看看这支书,比他兄弟,就富多了。”陈老师说:“法喇真是个太典型了的社会环境!我看可以看尽整个社会现实。贫富差距这么大,愚智区别这么远,不可思议。”壬老师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注意到:这些所谓有几万、几十万的,全是从村里走出去在单位上工作的干部。真正法喇村的农民,一年到头口粮够吃的,估约也只百分之十五左右,其余百分之八十五是粮都不够吃的。”大家商议定,回去就以《法喇照》为名,集体创作一部中篇小说。当晚大体侃了些故事情节,乃休息了。
  第二天就集体一路,边构思、边谈,路上遇到鲁成民,早听天主说鲁家是文王、周公之后了。同到鲁家拿了家谱看了,叹息一回。又到谢吉林家,谢老师家用红糖煮了鸡蛋,大家吃了。听他说:“我家谢家在这村里四代人,共四百二十口。读到大学的,一个没有。中专生连我有五个。高中生三个。初中生有二十六个。小学生一百零七个。有近三百人,全是文盲。‘谢’字都不会写的,也有一百多人。”壬老师说:“这比拖鸡村,也了不得了。有五个中专生,我们昨天在拖鸡村,全村一千多人,仅一个高中生。”谢老师说:“怎么能这样呢!我也不是说嫉妒的话。四百多人的大族,没一个大学生,是悲哀的。全村已有七名大学生。都出在小族。最小的家族是孙家,也出个孙天主。而且到现在,我谢家未发表过一个字的东西。而孙天主发表的东西,够编一本书了。”陈老师说:“这不怕,慢慢来!认识到悲哀,认识到落后,就已不得了。日后的发展就可知了。”谢老师这时已取了些他写的诗出来,竟有数十公斤。是他三十年中写的。大家也只好拿起来看。见他的兴致,是想有可观的,大约想发表两首。大家看过,实在是不能发表,但为折中,壬老师与陈老师谈了,说:“我们两位写篇《法喇诗人谢吉林老师》,介绍一下你教书授业、艰苦写作的精神。”谢老师大喜过望,急忙感谢。说:“太谢谢老师们了。能够如此,我家几代人的生存,到这里也就发生一个质的飞跃,更上一层楼,境界又不同了。”于是每人把看过的诗,选一首可供写介绍文章的出来,共有十来首。谢老师恭敬地抄了。由陈老师带着。
  出来遇到孔二双,他正割了一背草背回。天主和谢吉林老师说:“他们都是孔子的后代。”陈老师问:“你们是孔子的后人?”孔二双高兴地答道:“我们是孔圣人的后代。孔圣人是我们的老祖宗。”大家于是想请他谈谈孔家在此的状况。后孙江才、谢吉林等帮忙与他计算了,共是九十二人。一个中师生,一个高中生,九个读过初中,其余三十个小学生。别的都是文盲。
  尉老师说:“干脆我们那小说《法喇照》就改为以孔、鲁二族为主,意义深刻。”大家说这样对,主题更揭示的深刻。陈老师说:“这村里哪一族不深刻:万一支书、孙天主家是孙武、孙权的后代呢?万一李家是李世民的后代呢?万一刘家是刘邦的后代呢!万一陈家是春秋时陈国君主的后代呢!都深刻呀!”天主说:“我们是不是无所谓。这里李家是否老子、李世民等后代也无所谓。但可以断言,云南是定有孙武、李耳、刘邦诸人的后代的。那么也如同这里孔家、鲁家一样,孔子的后代不知儒,文王的后代不知易,李耳的后代不知道,孙武之后不知谋,司马迁之后不知文,姜尚之后不知兵,刘邦、李世民之后不知汉唐盛世的恢弘气概。”宋老师说:“好,这就是我们这《法喇照》的主题了。”
  谢吉林老师说:“各位老师要写小说,我还可以提供一点。就是我们三大爹的儿子,名叫谢吉安。小时被抱到四川凉山州去。被彝家养大,他家已不是汉族,是彝族了。一九七八年前回来抄谱书。他现在有三个儿子,十一个孙子孙女。三代人都是彝族了。”孙江才等都说是。说法喇村陈家、吴家都有迁过凉山州去的,同化进彝族去了。大家说:“这更好,也写进去。”陈老师问:“他们承认自己的祖先吗?”谢吉林说:“谁敢不承认!天下最大的就是这个。十恶大罪,欺师是第一恶,蔑祖是第一罪!”壬老师听完,高兴地说:“难得难得!这话太难得了!在北京、昆明,听得到这话么?果然在这深山之中,有最令人神往的古中原文明仍在传续,仅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临走前,大家硬要拿三百元钱给天主父母,说操劳了,以表感谢。天主家死活不要,也如前拖鸡李家。陈老师拉住天主:“你莫傻,这五千元用得完吗?最后剩的我们也要把它私分了。快收下。”天主家收下了。
  当天下午法喇村架了两辆马车,送了他们到荞麦山村。路上,邵运学和崔牛儿才向一行人讲起村干部和小学老师的劣迹来:“这村里谁都不管事。孙江才、安国林、罗昌兵都想外调。我们前些年种草籽、搞围栏牧场。十五万元一个卖了两个给畜牧局,三十万元钱至今三年未见一分。不知去向。村里原有个畜牧配种站,八百元钱卖了,也是不知去向。”陈老师骇然道:“法喇村这么多在外工作的人,且大多素质也不低,竟无人过问?”邵运学说:“集体的事,谁耐烦管?挨了大家挨,争来又没谁多得一文。倒反自己一人与别人结怨。”陈老师说:“那几个村干部,我看在村里也不是势力最强的。别人也并不用怕他们的。”邵运学说:“怕并没人怕他们。倒是他们现在怕群众,怕领导。法喇村非法结婚、非法生育的现象严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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