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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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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都被挖翻了。以前树砍光,挖树根。树根挖完,现在挖竹根。顶多明年,竹根被挖完,就只有挖草根了。”陈福英说:“现在哪家有烧柴?我们周围有这点林林,你爷爷、三爷爷、你大爸家眼红得要命。那天风吹反了,把你三爷爷大白杨树上的树叶吹到我们松林里来。你三爷爷急得要哭,跑来我们松林边,跳在空中去拦风吹来的树叶,又拦不到,急得连喊:‘可惜了可惜了。老天爷,你把风调过去吹嘛!’风还是朝这边吹,他就理起竹抓抓来我们松林里抓他的白杨树叶。哪有这种道理。以前风朝下吹,把我们的松毛全吹到他白杨树林中,我们就不去抓,那些松毛就全当送他了。他倒见风一起,就拍着手,喊老天把风使力吹,好把我们的松毛都吹到他白杨林中去。但他是个老的,既要厚起脸皮来抓,我们也不好说他,任他抓。他不单抓白杨树叶,连我们的松毛一起抓。你爸爸才不得了。你大爸大婶才出来说你三爷爷:‘以前风朝下吹,你尽拍着手叫风使力吹,好把孙富贵家的松毛吹到你白杨林中来。松毛吹到你林中来,孙富贵家来你林中抓没有?这下风朝上吹,你的几张树叶吹到他家林中,你怎么不拍手叫风使力吹了?你以前既要拍手,现在就不要到人家林中抓啊!你去人家林中抓,人家不说你就对你客气了,你还要把人家的松毛也抓来。你像不像话?’于是你二爸、三爸等全责怪你三爷爷,你三爷爷才不来抓他的白杨树叶了。”孙平玉说:“现在群众已极为可怜了,在烧占林子草了。”孙天主从不知什么叫占林子草。孙平玉说:“你认不得,只有一拃这么深。也只有松毛这么细。一棵占林子草,只等于一根松毛。而且不像松毛用抓抓一搂就是一把,那要用镰刀割。而且平地没有,都是长在悬崖上。要悬崖上才有。这怎么割?”孙天主说:“一天能不能割一背箩?”孙平玉说:“割什么一背箩!半背箩都割不到。而且割回来够怎么烧!我们今晚上烧掉的松毛,已是好几背箩了。就是说要去山上割十天,才够我们今晚上烧的。但割这种草的人家,全村都是几十家啊!有的人奸,见割占林子草不是办法,就发明了扳石头上的石包来烧。”孙天主又不懂,说:“什么是石包?”陈福英笑说:“你爸爸识宝,扳得有回来。”孙平玉就出门去抱了一块进来。孙天主见是石头上偶尔落点泥长的地衣、苔藓之类的东西。说:“这怎么能烧?”孙平玉说:“你还问这怎么能烧。现在山上已没有这东西了。一家才发现这东西能烧,全村就蜂拥而起抢这东西。成天山上的石头上,都巴满了人,都争这东西啊!我是见别的都去争,快要争完了,我才背起背箩,也去石头上扳。等我扳得这么一背箩回家,山上已被扳完了。现在你想看这东西,都看不到了。”孙富民说:“胆子小的,就只是去扳这种石包来烧。胆大的,就去荞麦山偷树,到大红山村子里面抢草皮。现在法喇村周围的人都怕法喇人了,都称法喇人为土匪。”孙天主说:“偷还好说,抢难道当地人不还手?”孙平玉说:“怎么敢还手?法喇人都是约好了才去啊!如去大红山村子抢草皮,一去就是几十张马车上百人。一进大红山村子,只管抱草皮上马车。大红山村的人要吵,吵不过法喇人。要打,打不过法喇人。怎么敢惹?解放前,法喇人到外地去抢姑娘,外地人都称法喇人为‘土匪’。共产党执政以后,法喇人才不去抢了,‘土匪’这一名声才没有了。现在法喇人没烧的,又开始到外地去抢了,外地人又称法喇人为土匪了。”陈福英说:“现在法喇人为土匪的名声太大了。荞麦山的人已不称法喇为法喇,而是称法喇为土匪窝。大红山那些妇女哄小娃儿睡觉,都是说:‘你再不睡,法喇人就来抢你了。’”
  孙天主听得直叹息。看看这个家,想想岳英贤说的翻身之喜,想王勋杰、岳英贤真是幸运,居然从这里逃走了。岳英贤说自己跳了一大步,孙天主如今也承认岳是跳了一大步了。就是他孙天主,考取师专,也跳了一大步,反正是逃脱法喇了。
  谈到半夜过后,全家倦了。陈福英理了毡子等,到楼上铺了铺。毡子就铺在松毛上。孙天主上楼一看,仿佛如猪窝一样。睡下时,看看周围的松毛,孙天主就想:“这睡觉方法,真跟牛马猪狗一样啊!”孙富民则夸这睡法可取,说:“我们这都是学来的。别家都是这种睡法。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睡。后来全村都这样睡了,我才试着睡,爸爸妈妈说我学猪睡一样。后来我睡了舒服,才允许我像这样睡。”孙天主听了一夜的风。那松毛果然暖和。
  天明起来,一地的霜。村里一片寂静。孙天主走到孙江成、孙江荣、孙江华家等屋前转了一转。见每家的火塘里,火都不旺。孙江成还好,火里烧的是柴。孙江荣家,烧的是孙江荣每天去山上挖来的竹根。孙江华家,只有一点松毛在火里,满屋的烟。孙天主想:这日子怎么过啊!
  他走下河坝来,就见一老妈妈在地里咒:“贼杂种!贼砍头的!你偷了老子这蔓菁去,吃一嘴就当吃你那嫩儿嫩女一嘴。老娘爬着跪着地栽出来,你偷去献汤饭,献了屙血!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报!大年三十要来了,你吃了我的蔓菁,三十晚上你死在供桌面前!大年初一早上你的婆娘儿女全死在十字路上、九字路头!你全家吃了关门绝种、断子绝孙!死了扔在露天坝头猪拉狗扯,让野猫拖!让豹子啃!吃了也像我的蔓菁一样,也挨大刀小刀剁!”孙天主问:“那是谁在咒?”王元宽说:“不知是谁偷了老杜长长的蔓菁了。这些老年人也可怜,贼见她老了,只有一人,就专门偷她。前天才听说她的东西被偷。前天她咒一天。昨晚上贼又偷她了。不是只有咒一通出气了?法喇是名副其实的土匪窝了。”孙天主去横梁子陈明贺家。未上横梁子,就听一年轻妇女又咒起来:“天收的!天暴的!拖尸弄骨的!贼儿子!贼孙子!贼大叫花子日出来的!贼老母猪一窝一拖带出来的!咋会这样伤心呀!偷一回两回老子不说也罢了,又偷在老子头上来了!你偷老子的东西去,一刀一刀地砍,就是朝你爹你妈的脚杆上一刀一刀地砍!你吃了老子的东西,要摔岩跌坎死!要死在你爹你妈之前!要死在你那些儿啊女啊之前!你吃了老子的东西,肠子要烂血水!肚子要烂成粪汤汤!”孙天主听出是冷树芳的声音。
  陈明贺正带着四女陈福梅、幼女陈福秀挖粪。丁家芬正在煮早饭。见孙天主来了,丁家芬就叫陈明贺等不要挖了,洗手洗脚吃饭了。陈明贺父女洗了手脚,早饭刚熟。陈明贺家烧的是煤,比孙江成、孙江荣家等好多了。因煮的是洋芋。丁家芬提下来,叫孙天主吃着,又去淘米、割肉。孙天主忙说不要费力了。丁家芬只叫莫管。陈明贺和孙天主吃着洋芋,丁家芬、陈福梅、陈福秀洗肉等。煤炭火不好烧肉,丁家芬另笼火烧。但没有柴。用松毛烧呢,忽地一下就没有了。孙天主朝火塘里边抓,抓到的就是昨晚孙平玉所说的“石包”。丁家芬眼睛被火烟围住,直淌眼泪,就骂陈明贺:“这个老庙老者,过于做得出来得很!火也不笼一下,好像硬舍不得把这点肉给富贵吃。”陈明贺说:“咋能说舍得舍不得。”忙吹火,吹不燃。丁家芬说:,“舍得你还会不笼火?”陈明贺上楼,找到一块柴下来,划了放入火塘,火还是不燃,说:“干脆今早上就吃洋芋了。富贵今天就在这里玩。晚上才煮肉吃。”丁家芬又骂陈明贺。于是把柴放在炭火上,才把肉烧了。半天才把米煮好肉炒好吃了。
  冷树芳一直在咒,已是好几个钟头,听她的声音都咒哑了。陈明贺说:“这个冷树芳,好大的精神!咒个不歇气!干秀,你去叫她不要咒了。这样拖声咽气的咒碜人得很。”丁家芬就道:“要叫你自己去叫!她东西被偷,不咒还行?她咒不咒,与你有什么相干?她东西被偷,不是去偷人,有什么碜的?”陈福梅也说:“你竟管得宽得很!正因为一次偷了三嫂不咒,二次偷了三嫂也不咒,贼偷着便宜了,专门来偷。这下狠狠地咒,贼也会想划不来,看还来不来偷。”
  孙天主走到陈福宽家来,冷树芳仍坐在麦草上咒。脖子已沙哑了。见了孙天主,止住咒,叫孙天主回家,说:“富贵,我收在院窝上的板板,昨晚上也被贼偷去了。我的东西,这一个月来,被贼连偷四回了。这些大贼就是看着你三舅没有在家,以为我只是个妇女,放心大胆地来偷。我怎么防也防不住!我咒了一早上,脖子都咒疼了,早饭都还没有吃。”进屋就叫陈志琴舀饭舀肉来给孙天主吃。孙天主说吃了。冷树芳硬叫吃,陈志琴硬端饭塞给孙天主,孙天主只好又吃。吃好,冷树芳叫陈志琴找笔来,请孙天主写信,说:“富贵,你帮我写封信给你三舅!叫他回来算了!他在昆明苦,贼来家里偷!白帮这些贼苦!昨晚上我家三娘母守了一晚上,半夜过了,想贼不会来了,才睡下。后来听到响,我一起来看,三四个人来。我忙追,哪里追得上。追下园坎去,人就不在了。这些贼因为你三舅不在家,恨不能要来屋里抢了。你就把这些写上,叫你三舅回来。他如不回来,就说我也要去昆明了。板板都是小事,我生怕这些骡子、马被偷去。像这匹骡子,你三舅两千块钱买来的啊!万一被贼偷去,就折了两千块!哪家有几个两千块?”孙天主写了,才回家去。冷树芳因这一打岔,不骂了。而那杜长长,一直骂到天黑。
  盗贼太炽,法喇人无法了。于是有人建议组织起来,晚上轮流站岗放哨。但孙江才不管这些事,也就组织不起来。孙家几家,尤数孙江成家被偷的次数多,肉、钱等多次被盗。孙江成家断定是孙江荣家孙国勇、孙国军偷的。陈福英、孙平玉也说:“黑梁子单村,外面的贼来偷不去。总共只有几家人。东西丢了,肯定是内部的人偷的。”也认为是孙江荣家偷的。但孙平玉家与孙江成家矛的,也就不管此事。孙平玉家呢,单独在林中。贼怕孙平玉,孙平玉家从来未被偷过。但孙平玉家周围的树林,是全村子中最大的一片树林。既然都去荞麦山偷了,岂能没有贼看上孙平玉的树林。所以孙平玉担心的是他的树林。白天倒不怕,晚上就担心了。孙平玉经常睡到半夜,一是起来看天上的星宿,二是起来吓贼盗。时常捡了石头,朝林中乱打,口里大喊:“烂贼你往哪里跑?”“富民,贼朝你那里来了,砍两刀给他吃下去。石头翻飞,即使有贼,也要被吓住。起先他一打一骂,孙江成、孙江荣、孙江华家等都以为有贼,起来看动静。后孙平玉经常如此,就知这是孙平玉的防贼之法,就无所谓了。只是孙平玉的树林,也从没被偷过。陈福英则认为不必,说:“贼同样是看人的。平时你不惹他们,他们会来惹你?”孙江成的树林,就连着孙平玉家的。孙平玉家的一棵树未被动着,而孙江成家的被偷光了。无论孙江成家还是孙平玉家都明白就是孙江荣家和孙平文家偷的,孙平玉不管,认为只要不偷我的就行了。孙江成是明知而不敢惹,所以他那树林不久就偷光了。
  如今法喇人都朝昆明跑了。年关一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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