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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史-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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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麦地里挖母子洋芋。时常连盒火柴都买不起。要笼火没有火柴,只得等别家笼火了,才捏着松毛去别家包火。许多人家都厌其家贫穷,不让包。孙家因陈福英随和,也不歧视其家,所以一直来孙家包。捏了松毛到孙家,孙家将火炭拈两个放入那松毛中。有时火炭又小又不红,崔家姑娘就要一路用口吹着那火炭走,否则就熄了,又只得回来重拈火炭。有时呢,火炭又大又红,这下不消口吹,崔家姑娘捏着就跑。它不久就将松毛引燃了,松毛烧着崔家姑娘的手,就只得扔了,重新来包。每顿要连续数次才包得去那火。后来崔家两个姑娘学奸了,两姊妹同时来,每人一把松毛捏着。火炭小时二人都包。火炭大时只一人包,路上燃了,火炭掉在地上,又拈起来放在另一把松毛里。再燃,又换一把松毛包。
  崔家长女与孙天主同岁,次女原与孙富才同岁。如今两女都出嫁了。长女所嫁的赵家,原来家富人强。自崔家长女嫁去后,赵家就穷了。丈夫死,成了寡妇。后其夫之母死,夫之父又死,夫之弟也死。人人说崔家长女犯扫把星,要把夫家克尽克绝。赵家更将其逐出门。崔家长女又嫁刘家,刘家原也很有。崔家长女嫁去,仍然一样,夫又死,夫父母也死,刘家又不要,从此没人敢要她了。她就嫁到四川去了。不知在四川情况如何。崔家次女命运稍好,嫁与葛家。葛家原也很富,从儿子讨了崔家次女后,葛家就变得历年不够吃,与崔绍云家一样。崔绍云嫁了两个姑娘,共得四千块钱。人人以为他可以发家了,然而仍是从前那样。其三女、四女仍同长女次女一样,要煮早晚饭先得看孙家冒火烟没有。孙家一冒火烟,就捏了松毛来包火。陈福英问:“你家才得了四千块钱,五分钱一盒的火柴都买不起?”两女说:“真是买不起!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有时陈福英买了多的火柴,就可怜她们,她们来包火时,就送她们两盒火柴。
  崔家三女许与海家。海家也很有。但自说了崔家三女,经济一年比一年困。人们说:“又跟崔家两个大的姑娘所嫁一样了!”海家听了这些传闻,不敢要这崔家三女了。原来说时,已来了一千块的东西,海家也宣布不要了,就与崔家退婚了。崔家四女许与和家。和家也一样,原来够吃,一说了崔家四女,又不够吃了,也听了传闻不好,也忙丢原与崔家的东西,也跟崔家退了婚。这些事例也吓着了孙平玉、陈福英,教育孙天主说:“说在你心头,以后你找媳妇,不单要看姑娘的人物耳眼,还要调查这家人历史上衣食如何!只要衣食可以,各方面也就勉强点!衣食不行,姑娘再好看都不能要!像陈家,历来衣食就好,子孙发达,就好!像孙家,也过得去。就是要会学着观察!”
  孙家连请崔家来吃两顿,崔家很感激。那媳妇与陈福英说起她那次女来:“都是些沙沙地,一点泥头都没有。我去帮她壅两天洋芋,每一锄挖下去都像挖在石沙上。那地一到冬春两季,地头干生生的,没有一丝潮气。一点不出种。我说:‘老二,你这地都种得出吃的来,真是哄鬼了。在空欢喜也混不走了,要搬家了。听说西双版纳那地方好得很,又不缺草,又不缺柴,瓜果小菜一年都是。她家想搬了,如果她家搬去好,我也想搬。苦了几十年,气都要苦脱了,肚子都填不饱,这日子咋整?”
  孙家无牛马犁地。崔绍云说:“拉我的马来犁一天嘛!”第二天崔就拉了马来帮孙家犁地。孙平玉撮了一盆荞子出来喂马,崔绍云惊讶:“拿这个喂啊?可惜了嘛!”孙平玉说:“要望它出力,咋会可惜?”崔绍云说:“也是你们有的人家,才喂得起!我喂这马六七年,从未喂过它一粒粮食。”那马得了荞子,拼命地吃。一盆吃完,孙平玉见那马可怜,拿了盆又欲上楼去撮。陈福英说:“你省着点!他那马从没喂过粮食,胀死怎么办?”孙平玉说:“牛羊才会胀着。从来没有马被胀着。”但是终于小心了些,只撮了半盆下来,让马吃光了。因马太羸弱,犁了半亩地,就大汗淋漓。早上犁了回来,孙平玉见马太弱,不敢大喂粮食,拌以草了。崔绍云则早上见喂荞子,胃口开了,见孙平玉荞子撮来少了,很不满意。孙平玉见他不满,说:“干脆这样,你的马你有数!你来喂。荞子都在楼上皮箩里,你自己去撮。”崔绍云拿了盆子上楼撮荞子,下楼就惊叹:“嗬嗬!你家这粮食太多了嘛!”又一盆荞子被马吃完,崔绍云又上楼去撮了。孙平玉、陈福英都不好说,孙富民说:“这马膘力不及我家原来喂那些马啊!那些马一天顶多吃三盆荞子!我舅舅他们的大骡子,都只吃得掉四盆!这马吃掉四盆了,要注意。”崔绍云说:“不怕,马的肠胃与牛羊不同。牛羊吃多了,会胀着。马是一根肠子通屁眼,边吃边屙,胀不着。”又撮了两盆来,也喂下去了。孙平玉慌了,就不敢犁这马了。崔绍云说:“怕什么?走!趁喂饱了好犁。”孙平玉坚决不犁,崔绍云就拉了马,扛上犁具,孙平玉只得跟着去犁。犁到下午回来,崔提了盆子,又欲撮荞子来喂马。陈福英忙说:“富民,你撮两盆荞子送在你大娘家去,把马拉上去,晚上好喂。”崔绍云听得大喜,那这两盆荞子就赚着了。他回家哪舍得再喂荞子呢!崔绍云吃了晚饭,喝了两杯茶水,回去了。就不用那两盆荞子喂马。而与婆娘吹今天这马享了福,吃了多少盆荞子等。
  崔绍云一生只喝白水,从没喝过茶水,被茶刺激了,一夜睡不着觉。失眠已久,看看要天明了,都睡不着,他就爬起来,到房外来转。听见马圈里响,忙开了圈看。马已倒地,还在挣扎。他惊慌失措,忙叫起媳妇来:“快,马胀着了。”媳妇来看了,急得骂:“憨孤寡!憨和尚!这马从没喂过粮食,你不省着点!还跟老娘侃你喂了几盆几盆荞子!”因忙来叫孙家。孙家睡得正香,一听崔家叫,就叫糟糕:“定是马胀着了。”孙平玉跑来看时,马已不会动了。崔绍云坐在粪上,正在抹眼泪。婆娘又骂:“憨杂种,只会淌你那点尸水,你滚出去淌!”孙平玉坐在那粪上,束手无策。陈福英来,心里叫苦:经济正困,又雪上加霜。咋办?按一般规矩,只要牲口帮别家种地,不是因人为因素而死,是两家运气都不好,一家折一半。但这马不是累死、病死,也不是孙家喂了胀死的,而全出于崔的贪婪无知。陈福英想只有一家折一半了,但口里说:“不怕,马是帮我家犁地死的,我家要赔,才对得住你家。”那婆娘道:“哪块脸敢要你家赔?不是病死累死,也不是你家喂了胀死的,是这老孤寡喂了胀死的!全怪这老孤寡!哪块脸敢接你家一分钱?我只恨前世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这一世瞎了眼,嫁这个憨猪都日不出来的。你看他现在只会抹脸上那点尸汤了!”孙平玉也说要全赔,崔绍云就说不要赔。最后陈福英转弯说:“我是个直人,说直话:马帮我家犁地死了,不赔我家对不住你家!既然你家不让全赔,那就赔一半。以后我家再在各方面帮补你家,最终要对得住你家!”那婆娘说:“哪块脸好要你家赔一半?你们问问这老孤寡,哪块脸好接你家的钱?”孙平玉说:“就这样定了!”婆娘说:“赔什么!这马要是被贼偷去,或者病死累死,难道不过了?法喇那么多大牲口被贼偷去,查出几个来?横竖就当这马被贼偷去了。”陈福英说:“被贼偷去是一回事,这是一回事。就这么定了。你家配一下马的价钱!”婆娘仍说:“赔什么?”但口已松了。孙平玉说:“配配价钱!”婆娘说:“这是匹瘦马!能管几文钱?莫赔了!”孙平玉请崔绍云配价。崔请孙平玉:“你说一句算了!”陈福英又请崔妻配,崔妻说:“咋个好配?你家说一句就算了。”推让已久,事情不决。陈福英就配了:“那就把这马同朱家刚卖那马打比!两匹马样子、膘力都差不多。人们都说朱家那马卖得不吃亏也不占便宜!卖方不觉吃亏,买方也不说赚了。我先提这点详头。你们又评!”崔妻说:“差不多,我家这马也仅比得上朱家那马!”崔说:“差不多!那马卖四百三,我这马也顶多能卖四百三。”孙平玉说:“差不多!”于是陈福英说:“就这么定了,看在二百一十五元的基础上,你家要我家添多少?”崔妻说:“还敢要你家添?这马死,不是你家的错!我的看法是你家在二百一十五元的基础上降一点。”陈说:“怎么还降?你家考虑添一点!”崔妻说:“还添什么!”于是就这么定了。崔妻说:“那我们两家就剐这马去卖!卖了差多少,你家补我家所差的一半就行了。”孙家推辞,说马归崔家了。崔家不依。终是双方把马剐了,破开肠肚,见全是荞子,不下百来斤。崔妻又骂崔:“憨杂种,莫说一百斤了!老子塞三十斤在你那肚子里,看你死不死?这是畜牲,它知道什么?你给它吃它就吃!干荞子吃下去,遇水就会涨!你这杂种白活几十岁,一点道理都不懂!”孙家也火绿崔。马皮、马肉共卖得一百八十元钱。钱全归崔家,孙家尚要补出一百二十五元。崔妻说:“钱先借你家用!你家要供书,手头紧!我家不用什么钱!等开年买肥料时,你家再还我家。”
  吴明才家因两个姑娘嫁出,得了四千块钱,干斤斤一文不花,全买成牛马羊。如今牛欢马叫,发起家来。孙家借崔家的马来犁死了,处理好后,又找马犁地。这日,干斤斤遇上陈福英就说:“姐姐,你家要犁地,就叫他爷两个去帮你家犁两天。反正他爷两个这两天都是闲着的。”陈福英忙道谢。就去请了吴明才父子。吴明才长子今已十五岁,长得比孙平玉还高。父子俩拉了两匹大叫马来,一由吴子拉着,吴明才犁;一由孙富民拉着,孙平玉犁。两匹马极是壮健。一天犁了六亩地。孙平玉大喜。要是借崔家那样的马,七八天恐怕还难犁出这么多地来。晚上吃饭,孙平玉知父子俩肉量好,直将肉一勺一勺地往父子俩碗里添。父子俩各吃数碗肉,说:“吃够了,不消添了。”临走,孙家又撮了荞子相送。
  吴家父子走后,孙平玉说:“一天犁了六亩地,我在地里就念佛,感激不尽。”孙富民说:“爷两个肉量太吓人了!吃掉这么多肉!”孙平玉说:“这算啥?”就讲吴明才之父于祭龙之时,吃了锅边三转坨坨肉以及到老丈母家和小姨妹们开玩笑的故事。就说:“可怜他父亲,肉量很好,一生就这两次得吃够肉,其余时候都不得吃够,没得过一天好日子,就死了。吴明才呢,饭量也大,粮不够吃;肉量也大,也不得吃够。一生贫困,看这下将嫁两个姑娘的钱好好地安排,看家境能否好起来。人活一世,饭量肉量都有大有小,关键是要得吃饱吃够。吃不饱吃不够就是一桩遗憾的事。像以前荞麦山的陆庆绪,肉量也大得惊人。每顿要吃一碗肥肉一碗瘦肉,少了不够吃,多了也吃不掉。每顿都是两碗,顿顿卯不脱。吃了几十年,吃得腰肥体圆,人称‘陆胖猪儿’。有个穷人见他这样吃,深为羡慕,说‘大老爷,我要是能像你这样过上三天,死了也值得了。’陆胖猪儿说:‘简单!你就来跟我过三天,我怎么过,你怎么过。你能三天都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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