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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出外历炼,带兵征战,自是长了一番见识,满腹都是向心上人夸耀的欲望,早早就备好了说辞和礼物,哪知一回来就得知美人儿早已不知所踪,这下子不啻睛天霹雳,憾恨之下,竟病倒月余,然病好后,他反倒亦发能干成熟,由是更得朱棣喜爱,竟直接封其为皇太孙,权位日重,风头一时无两。
第二年,朱棣再度御驾亲征,打击蒙古诸部,在边远各地设置卫所,之后又营建北京,派遣郑和再使西洋,着人编纂文化典籍,诸般文治武功,英英武武地作了一代圣君,进一步奠定了大明朝数百年基业。而朱高炽、朱瞻基则在其鞭策之下,专心辅佐,勤于政务,不敢稍有懈怠,寻人之事自是不了了之。如此星移物换,忽忽已过八年。
永乐十七年,成祖正式迁都北京,不久,第五次率兵出塞,然而竟于归途中病死榆木川,太子朱高炽继位登基,年号洪熙,是为明仁宗。
新皇登基,自是先要照例有一番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举措,但与往常不同的是,各府州县地方官在接到大赦令的同时,也接到一道奇怪的寻人谕旨和一幅临摹的画像,若寻到此人,各有关之人均加官三级,此令一下,各地莫不踊跃,众位父母官们全情投入到寻人大业中,个个祈盼皇上所寻之人恰在自己辖境之内,若有幸让自己找到,将会省却多少往上攀爬之苦啊?
烟花三月,南国春正浓。
桃李争艳,杨柳堆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小巷亦春深。
“福子啊,春天都来了这么久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哈哈,云……云少爷,我又不是你,哪会有什么想法。”
“真是木头,不,是朽木,你要是再没有点想法、采取行动的话,春兰妹子可是要被别人娶走了。”
“不……不会吧,昨天她还说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呢。”
“女人的说辞你哪能当真,而且我前天还看见后街打铁的老黑免费给她打了一只桶,大前天又看见竹枝巷卖豆腐的老张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串玉兰花,还有大大前天咱们左隔壁的那小子竟趴在她后窗上偷看她洗澡——。”
“云少爷,你……你怎么堕落到这个份上,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啊。”小福子终于忍不住哀叫起来,一是为着他的春兰妹妹竟被这么多人所觊觎,一是为他的云少爷竟然闲到如此,他有时间在那儿东瞧西看,乱七八糟,干嘛不去干点正事赚钱维持家用呐。
“观察呗,春兰妹妹虽是寡居,还外带一个拖油瓶,但必竟青春美貌,又有一间铺子,还是有很多人眼馋呐,你若不早下手,肯定会叫别人占了去。”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她对我好象没那个意思啊。”
“朽木,朽木,这有何难,我教你一招,哪一天找个恰当时机,一咬牙一狠心,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就是不用你说,她也自会跟你的。”傅云蔚仰躺在竹榻上,翘着二郎腿,一脸坏笑出主意。
“傅公子,你老也真闲,放着差事不做,尽在教坏人。”伴随着一个清亮女声,一只小竹篮嗖地从窗外飞进,准准打在傅公子翘着的脚上。
“哎哟,泼妇啊。”
傅云蔚一骨碌爬起来,窜进里间死死掩上门。偶尔放松一次跟小福子逗个趣,就被那厉害小寡妇听见了,以后可有得受了。
小小的里间屋内除了一床一椅外,只有一张案子,案上摆了文房四宝和颜料刻刀石料扇子等物,这些就是傅氏主仆维生的东西。傅云蔚负责篆刻章印,弄些字画扇面,小福子专事揽活贩售,虽是辛苦,却也能维持个温饱,日子颇为平静安乐。
揉揉被砸得生疼的脚趾,傅云蔚重又坐到案前,拿起刻刀,开始为生计操劳,这个月的房租还未交哩,刻完了这几个章,还得画几幅山水才行。
外间,小福子拾起竹篮走到院里,讪讪将它交给一个灵秀少妇。
“春兰,我家公子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知道,你家公子也真是,只管嚼别人舌根,自己的亲事却不放在心上,虽说他人品确是出众,可年纪大了,又是个穷酸,还挑个什么呀。”他们的房东——这一带颇著声名的风流小寡妇叶春兰一面埋怨,一面幽怨,蹙了一双似笼非笼的长黛眉,瞟了瞟傅云蔚房间的那扇窗,唉,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美貌公子怎么就不多看自己一眼,只有这蠢小子天天在眼前乱晃,真是烦呐,显然春兰小寡妇并不知道傅云蔚早已不知看过她多少次,暗里不知笑破了几回肚皮。
“我家公子也不是挑,实在是没有能配得上他的人嘛。”小福子不由出声为傅云蔚辩护,当然主要还是提醒小寡妇认清现实,不要痴心妄想,他配她就足够了。
“哼,看不出你倒是护主。”春兰撇了樱唇,将绢子打了小福子一下,秋波一转:“福子,帮我扫扫院子,然后我们坐着说话。”
“哎。“小福子一脸幸福,乐颠颠去了。他一早就喜欢春兰,虽然风流了些,但心地不坏,又开朗逗趣,而且跟云少爷还有一点儿相象的地方,很是讨人喜欢。幸好当初来了扬州,要不然可就遇不上春兰妹子了,想到这里,小福子又不禁感慨,云少爷虽然行事胡闹了点,但有些决策却甚是英明,表现出来的远见卓识(这是他主子自己的用语)直让熟悉他的人跌掉下巴。
那日傅云蔚带他出了梅苑,好不容易晃到天黑后,便偷偷摸摸又从梅苑后围墙的一个墙洞中钻入。在梅苑东北角有一个小屋,原来是花匠住的,年深日久早废弃无人,小福子已在那里备好食物用具,二人在内安然呆了十天,不时由小福子扮作乞丐偷偷出去打探消息。幸好梅苑本就护卫稀少,朱高炽又忙着在外面找人,谁也没想到要找的人就在梅苑。待到朱高炽把搜索范围扩到外地城镇时,二人才扮作乞丐分头出城,潜到了城郊的普渡寺,无印老和尚居然不在,傅云蔚直喊运气,又大叫刺激,恨得小福子牙根发痒,这些天来他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原来主子只是把逃跑躲藏当儿戏。十月份时朱高炽停了搜寻,傅云蔚便又张罗着扮乞丐,说要到扬州讨生活。
“为什么到扬州这个离京城那么近的地方?太危险了。”
“维扬细点可是天下闻名,而且,扬州之所以有名,还因为它又有另两样物事。”
“哪两样物事呀?”
笨,孤陋寡闻,扬州瘦马那么有名你居然没有听说,亏你还在京城呆了这么久,想当年杜牧有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扬州的另一样名产就是烟花女子啊,那第三样出名的物事就是扬州瘦西湖,它与杭州西湖比可是一点也不逊色,我们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定要去扬州吃点心,看美女,赏瘦西湖,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呀,哈哈。
小福子当场被气了个倒仰,整整一天心里都在偷偷希望朱高炽把他主子抓回去打一顿屁股。
到了扬州,傅云蔚如愿以偿,着实过了一阵诗酒烟花的好日子,连带着小福子也逛遍花楼开了荤,只可惜好景不长,原本就所剩不多的银票如流水般花去,二人迅速沦落到贫居陋巷,过起卖字生涯,对此,傅云蔚倒也不以为意,隐在民间自有乐趣,虽是短衫布衣,粗茶淡饭,然春来有花可赏,夏日柳下乘凉,秋夜对月小酌,又是何等惬意。如此平静无忧,随意安乐,不正是以前梦寐以求的吗?
“福子,叫你家公子出来吃饭。”
春兰做好了晚饭,找回女儿明珠,又扑到镜前收拾一番,才让小福子去叫傅云蔚。早在其夫在时,傅氏主仆就租住她的房子,丈夫死后,春兰干脆揽过了二人的饭食,其意昭然若揭。当时傅云蔚但笑应允,小福子雀跃欢呼,三人同桌而食,各取所需,当真是和乐融融兼热闹非凡。
“明珠,快过来,你这样傅叔叔怎么吃饭。”春兰过去拉扯女儿,乘机在傅云蔚胳膊上捏捏掐掐,小福子遂大声咳嗽,八岁的明珠早到了识美丑的年纪,在傅云蔚身上挂了好一会才哼哼叽叽不情不愿离了傅叔叔坐到她娘身边,四人终于开始用饭。
“咳咳,那个,春兰妹子,这个月的房租怕是要拖几天了。”傅云蔚与小福子的视线在空中经过一番激烈交战后,终于由作主子的开口要求宽限几天房租。
“哎呀,傅公子,你把妹子看成什么人了,房租是什么时候交都行的,要是实在交不了,用别的顶也好呀。”春兰娇笑不已,一双眼盯住傅云蔚,十足一付要吞他入腹的架势。傅云蔚忙低头猛扒饭,唉,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傅公子,明日扬州花会,我看你就歇一天逛逛也好。”见傅云蔚不答话,春兰毫不气馁,又热心提了个建议。
“啊,不了,再歇的话房租更要交不上啦。”傅云蔚赶忙拒绝,若去了,便要费心遮掩,否则不用看花,自己就先成了被看的对象,这些年百般遮掩丑化的功夫恐怕也要白费了,当下坚辞不去,春兰见说不动他也只得怏怏作罢。
第二天,春兰便打扮得花枝招展招呼女伴逛花会,留下小女明珠看铺子。明珠噘了小嘴,老大不愿意,摔摔打打到了她家在前街的小杂货铺,坐在小凳上犹自嘟着嘴闷头生气,就在这时,有两人掀帘而入。
“小姑娘,这个人你可见过?”
“啊!傅叔叔!”明珠一抬头,眼前便是一幅临摹的画像,笔触虽是粗糙,但那如花美貌和透出来的神韵,一看便知是傅云蔚,画得好象啊,小女孩大叫着惊讶不已,早忘了生气。
“既然如此,告诉我他住在那里好吗?我是他的亲戚,找了他好久了。”
“他就在我家住。”
与此同时,小福子拿了傅云蔚刚画好的几幅画放在廊下晾着,今日花会,他正好在家歇一天,至于正在屋内挥毫挥汗的主子就暂且不用管了。躺在摇椅上悠悠地看着天际白云,真不敢相信,离开南京已经八年了,这些年就蜷在这贫街陋巷,两千多个简单清苦的日子一晃就过,这大概就是佛祖所说的弹指一挥间吧,小福子为自己总算体悟了一些佛理而兴奋不已,在椅上一跃而起,便要准备找那个曾经做过几年和尚的主子谈谈体会,然而院外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嘈杂声硬是把他的脚步扯了回来,有人在不客气地拍门,大怒之下冲过去一把拉开门,然后便张大着嘴,变成了木雕泥塑。
院外是成群的衙役兵丁,几乘官轿两顶小轿,肥肥的扬州府尹带头立在门前,满眼的梦幻泡泡。
“傅公子,请您今晚好好歇息,明日我便亲自带人送您入京。”扬州府尹许球笑眯眯退出了房间,又一路轻飘飘飞出了府衙,眼前就要官升三级了,哈哈。
“福子,怎么办?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投进监牢,狠狠折磨,最后再咔嚓一下,然后就……。”
傅云蔚缩在被里,越想越觉得前景不妙,没想到朱高炽这般执着,若是因为对自己不能忘情才如此这般倒还好说,只怕他不是为爱,而是为了报自己如此轻视、侮慢他的一箭之仇,而且这后者更有可能。想他一国太子,就算大度非常恐怕也不能容忍自己不告而别、甩了他一径在外逍遥吧,唉,这个人也真够心胸狭窄,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着抓他回去报复呢。
“然后你就被草革裹尸,弃在荒郊野外,野狗成群,苍蝇成堆,不几天你就连白骨也不剩。”小福子犹自怀念他的春兰妹妹,见问便顺着傅云蔚的话一路为他设想下去,很是恶毒。
“徐玉福,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