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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心道不妙,四周一片昏暗,如何能看清暗器来路?更何况室中还有无法动弹的铁手和顾惜朝?他舞了个剑花挺身站在两人身前,心忖自己仗着剑风凌厉或可抵挡一阵。
银光闪烁,却不是打出的暗器,而是那女子搁在嘴边的银质短哨反射出的光芒。哨声呜呜响起,霎时近旁草丛都骚动起来,声响细碎,听得人头皮发痒,有说不出的难过。
“吱!”尖利的一声响,一只硕大的黑鼠跃起,直向戚少商扑去。随即,成千上万眼放绿光的巨鼠纷纷瞄准了向戚少商窜去。
这一击着实比暗器厉害百倍!无数只黑黝黝的怪物嘶叫着扑来,戚少商只见到面前一片黑压压,将逆水寒舞成一道剑屏,节节后退。剑光劲风中,巨鼠惨叫连连,血肉横飞。但老鼠毕竟是活物,且生性刁钻,无孔不入。戚少商如此一番盲斩盲砍终究是左支右绌。不消片刻,身上已被巨鼠咬伤多处,伤处渐显酸麻,看来那老鼠竟都带了毒。酸麻从伤处蔓延开来,随着运功时疾行的血液漫遍全身。逆水寒上的招式愈见滞涩,戚少商仍旧勉力支撑,直至那沉重的神兵一分一分地在暴雨般袭来的群鼠中败下阵来。
对方瞅准了戚少商已精疲力竭,再度吹起银哨,巨鼠便瞬间撤得一干二净。戚少商终于不支,倚了剑艰难地喘息。那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扭腰绕过了疲乏得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的戚少商,绰约地停在已然醒转的顾惜朝面前。
她蹲下身来偏着头打量顾惜朝,情不自禁伸出了纤纤五指想要触摸那秀玉般的脸孔。顾惜朝眉头微皱,倔强地侧头避过,自然得就像他没疯时避过英绿荷抚来的手掌一样。
那女子吃吃地笑了:“好一个清俊的书生。怪不得堂堂相府千金放着高车软轿的状元夫人不当,倒要巴巴地下嫁你这个白丁,最后还平白送了性命。要换了我呀,啧啧,也是做梦都梦不来这样一位相公咧。”
“这样吧,反正你也死了老婆,我带你回去后,待小姐问完了话,你便做了我的夫君,可好?”那女子一边调笑,一边迅捷绝伦地出手拿他脉门。
顾惜朝待要强挣,怎料胸口气息一涩,全身都软得没了力气,眼前金星乱冒,便昏沉沉地晕了过去。那女子笑道:“真是个倔脾气,你的毒还没除尽呢。”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红匣,拈了颗药丸,便要掰开顾惜朝嘴唇往里送。
“住手!你放开他!”戚少商踉跄着抬剑赶来,他声音虚浮,其实已再无半分力气搏斗了。
那女子飞快地塞了药,手掌在他下颌轻拍,见到他喉间一动,知道咽下了,翩然一笑,才转头对戚少商不慌不忙道:“你急什么,我可是在救他呢。他体内的毒没有尽解,余毒攻心,这才晕了过去。我可是一心想要这个俏郎君,又怎么舍得杀他?”说着,极温柔地拿手在顾惜朝脸上抚了一把。
“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戚少商怒道。
“我是谁,你乖乖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么?戚大侠既然自愿插足来淌这趟浑水,少不得要跟我走一趟,又何必多此一问?”那女子答话时也极尽妖媚,每吐一字皆是又柔又糯,酥得像没有骨头似的。
她一个唿哨,一辆马车便驰到近前。女子娇笑着对戚少商道:“这附近到处都是我的宝贝,戚大侠若是不肯合作,我可不知道这些宝贝会不会突然发狂。要知道,它们真发起狂来可不会像刚才那样只顾陪着戚大侠玩闹,啃断了一两根手指还是小事,要是啃坏了眼睛鼻子,戚大侠这个大侠恐怕就当不成喽。”
她伸脚踢了踢倒在一旁的铁手,笑得好不得意:“铁手啊铁手,你即便不当捕头也好逞英雄,此番便遂了你的心愿。这毒吸一次便强一分,我倒看你如何自救?在这里乖乖等死吧,哈哈哈哈。”她又转头对戚少商喝道:“过来。”
戚少商抬头,愕然。
女子嫣然一笑:“难道要我这娇滴滴的姑娘家把顾惜朝抱上车去么?你过来,搬他上车。”
戚少商皱眉,随即心念电转,便依言从她怀中接过顾惜朝。
“我方才给他服了第一颗解药,若不按时服下第二颗,不消一个时辰便能要了他的命。戚大侠若是聪明人,最好乖乖听话不要铤而走险。”女子抱臂道。
戚少商本来确想救下顾惜朝后再战,可被她以此相挟,心中也有了顾忌。毕竟这妖女心如蛇蝎,解药一事未必非真,若自己一时鲁莽使得顾惜朝毒发身亡,倒不知如何向铁手交待。每每关系到此人生死,戚少商总是习惯性地将他与铁手联系起来,至于自己究竟要他生或死,却是从未想过。
顾惜朝的身子比想象中轻些,戚少商抱着他缓缓站起身,那宽大的青色袍子便直垂及地。戚少商看了一眼地上的铁手,心生一计,索性借着青衣的掩护有意将袖中的一支响箭跌出,用脚尖踢入土中,再踹掉塞盖。一番动作迅捷绝伦,动静极小,竟是没让那女子发现。
这响箭乃他近些年改制,拔去塞盖后过得片刻才会射出信号。实因戚少商做了捕头之后,行侠仗义也多了不少顾虑。时常是惩戒了些宵小可自己又不便露面,这响箭信号发射的间隙便是供他在旁人赶到之前溜之大吉的,没成想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处。不超过半个时辰救兵便能赶来此地,铁手应该支撑得到那刻才是。
靠在戚少商怀中的顾惜朝偏巧醒来,朦胧间注意到了戚少商这番小动作,却没有作声,闭了眼又歪歪斜斜地睡去。
●(四)
马车的车厢倒是颇为宽敞,软裘锦垫,好不奢华。一炉沉香兀自袅袅,香气氤氲。戚少商眼见如此排场,心中猜度那要拿顾惜朝之人定是非富即贵,不禁失笑。顾惜朝,你虽是一介布衣,招惹的却尽是些声名赫赫的人物,只可惜无一善类。
忽又想到那些为顾惜朝的野心而牺牲的兄弟,戚少商心头一阵烦恶,一把将顾惜朝从怀里推开。顾惜朝的脑袋撞上车壁,身子便软趴趴的靠在墙角。戚少商这才记起他已然疯癫,不谙世事,伸出手去将他翻转,探他鼻息。幸好,呼吸浅淡却均匀,戚少商吁了口气。
女子一掀帘子翩然而入,巧笑道:“这儿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远着呐,戚大侠不如好好休息。”边道边扬袖在戚少商面前拂过。一阵妖异的花香扑鼻而来,戚少商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天色已光,身处之地并非马车,而是精巧雅致的厢房。
戚少商回神,掀去身上被褥跃下地来。可举目四顾,哪里有顾惜朝的影子?哪里又有那御鼠女子的影子?戚少商急忙卷起袖管,只见血孔点点,红中泛黑。不错,这乃怪鼠所啮,有毒也不足为奇。他记得真切,自己和顾惜朝分明是被胁迫上了马车,并非南柯一梦,可如今顾惜朝怎的平白消失了?撕裂般的剧痛窜入脑来,戚少商顿觉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倒在地下昏厥过去。
天光仍自明媚,窗外鸟语相闻,顾惜朝端坐在八仙桌旁,正对着的,是一位粉雕玉琢的美妇,而侍立其侧的正是那御鼠女子。美妇朱唇轻启:“顾公子,贱妾素慕顾公子才名,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果真一表人才。”
见顾惜朝置若罔闻,她又轻笑道:“不瞒公子,妾身夫家姓白,夫君辞世后便一人打理这画眉山庄,近日偏又有亲人身染异症,欲借公子的三宝葫芦一用,以解燃眉之急。不知公子可否慷慨相予?”
顾惜朝仍是不为所动。白夫人轻轻击掌,门外应声奔进一个小僮,在她身畔附耳道:“夫人,棺材已经运到。”
语音虽轻,但顾惜朝耳力所及,也能听个大概,不由得心底一沉。只听门外绳木相擦之声吱呀传来,到得门口,便有重物卸下之声。顾惜朝心头也跟着咯噔一下,想要回头去看,脸只侧了一半,却硬生生顿住。
“顾公子,你这一番做作又是何苦?” 白夫人豁然笑了,随即回首对仆从唤道:“把它抬进来,让顾公子好好瞧瞧,可是他心上的东西?”
仆从将门外重物抬起,直扛到顾惜朝面前。这哪里是口棺材,却是只棺材大小的箱子罢了。
“顾公子,那三宝葫芦与你也已无用,不如借与妾身救人造福去吧。”白夫人软言相劝。
“夫人所言极是。” 顾惜朝空蒙的双眼渐渐汇聚起星光,双肩微颤,笑着抬起头来,“宝物赠佳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适才顾某无礼,还忘夫人恕罪。”
“好说,好说。”
“只是顾某有个不情之请。”顾惜朝从座位上起身,微偏着头漫不经心道。
“顾公子请说。”
顾惜朝踱到门口,回视那美貌夫人,微笑:“请夫人先答顾某几个问题,顾某才能将宝物奉上。否则……”他拖长了音调,续道:“恕顾某记性不佳,不能告知三宝葫芦的所在。”
“顾公子莫忘了,你身上犹有剧毒未解,此时来谈条件,恐怕不妥吧。”白夫人悠然道。
顾惜朝撇撇嘴角:“当今世上知道三宝葫芦下落的只有顾某一人,倘若夫人当真想要那宝物,决不会坐视顾某毒发身亡。”
“哦,你就那么自信,知道我要的只有三宝葫芦,而非你性命?”白夫人饶有兴味地反问。
“顾某并非自信,只是拼上性命,与夫人赌一把。”顾惜朝笑道。
“好胆识。你问吧。”
“其实顾某的问题很简单,内子的棺木是不是夫人盗去的?”
白夫人见他开门见山,便不再兜圈子:“是。”
“在此之前,夫人已将内子的坟墓里外都翻遍了,是也不是?”
白夫人见他神色已变,干笑一声。
“夫人找不到三宝葫芦,是以盗坟下毒引那已经隐居的铁手出来,好寻出在下的下落,”不等白夫人回答,顾惜朝接着道:“未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戚少商卷了进来意外得罪了六扇门,是也不是?”
白夫人听得额上涔涔出汗,面上仍是微笑。
“所以,夫人达到目的后不得不将戚少商和在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是也不是?”顾惜朝逼视着她道。
白夫人脸色青了。
顾惜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么,顾某一日不交出三宝葫芦,便多活得一日了。”
“顾公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我待你若上宾,说不准明日便用了大刑,你可要三思。”那温文的白夫人语气中竟透出一丝狠毒来。
“那顾某就随时恭候了。”
白夫人气急,眼见这顾惜朝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典型,只得吩咐道:“先带顾公子下去,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那御鼠的女子走到顾惜朝身边比了个请字道:“顾公子请跟我来。”
顾惜朝随她穿过回廊,走到厢房前。那女子边开门边介绍自己道:“我叫舒舒。可不是老鼠的鼠,是舒畅的舒。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叫我。嘿嘿,其实你不叫我,我也会时时来看你的。”不同于主子的端庄大方,舒舒的一双大眼左顾右盼多情得过分,声音又捏得极细,不禁流露出些狐媚气来。
顾惜朝远远退开一步,淡道:“有劳了。”
“顾公子还真是客气。只要你好好听话,交出三宝葫芦,小姐自然不会慢待你,我也会把你当天神那样供着。”舒舒是庄主夫人的陪嫁丫环,也是她的亲信,言语上虽不够乖巧讨喜,但在主子面前却顺服的很,加上一片赤胆忠心,深得夫人宠爱。
●(五)
此间,舒舒刚巧瞥见从隔壁厢房退将出来的丫鬟,便问:“戚少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