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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眼睛眯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妖丽难言:“我在这雪里躺了半日,倒是没有冻死,想必城主是挂心这个了。”
他起身来,跟那人走回贮玉阁里。严烈阳看他进来了,问道:“伤势好些了?”
九宣道:“死不了人的。不知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那江亭轻轻退了下去,屋里只余下严烈阳和九宣两人。江亭在外头轻轻侧耳听着屋里动静。严烈阳说道:“你的功夫自成一格,不畏冰寒,我早就知道了。把你扔在雪里,也只是给其他人看一看,否则难以向受伤的下属交待。”语气竟然十分柔和。
九宣道:“城主有心了,我伤也不怎么重,城主已经手下处处留情,我又不是笨人,怎能不知。”
严烈阳顿得一顿,说道:“你在贮玉阁住的不开心,想住别处,也可以直对我说,为什么跟那柳映雪走了?”他语气一直温柔,哪象是和对头说话,直是对情人般迁就。
九宣轻轻笑起来:“城主真爱说笑话,那两年我不过是城主养的娈童嬖宠之流,住什么用什么还挑剔?有意思么?只是我并不欠城主银钱,也没有写什么卖身字据,城主白白养了我两年,珍馐美食,绫罗华衣,自是填了不少,我却也让城主开心了,这也算两下里平手。那些天天吃日日吃的苦药,我不来计较,难道城主还要计较旁的不成?”
严烈阳呼吸窒得一窒,屋里静默一片,忽然传出一声短促的低叫,接着便是裂帛的脆响。
九宣身子倒在榻上,一手抵着严烈阳的胸口,低声道:“你又想迫我么?”
严烈阳箝住他手摁在头上方,看他细白的身子纵横交叠的剑痕委实不少。虽然恶斗时北狼的人不敢下杀手,但是刀剑无眼,深深浅浅,想必也着实痛着。制住他的|穴道,摸出药膏来,细细给他涂了。九宣只觉得遍体清凉,微微松了一口气,仰在那里看他。一双眼晶晶亮着,不带半点红尘拘碍。严烈阳替他抹了伤药,又拿了一件里衣来给他穿上了。系衣带时两人离得极近,听他呼吸中微带颤意,想是那一掌的伤势极重的缘故。收拾好了,拿出一粒药来给他吃,九宣虽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是命就在他手里,他若要,一掌劈下就够,不用费事用毒药来怎么样,便把那药咽了下去。严烈阳以内力助他慢慢运功治伤,九宣觉得一点暖意在胸腹间渐渐化开,说道:“多谢你,这药太金贵,实在生受。”
严烈阳怀抱着他,两人一起侧卧着。九宣见他竟不来侵犯,心下稍稍安定,又觉得奇怪。严烈阳在耳畔轻轻说:“九宣,我从不当你是娈童嬖宠。便是这一次去拿柳映雪和你,也不是我叫人去的。你信不信?”
九宣和他相识时间已经不短,那两年更是耳鬓厮磨亲密已极,说道:“你从来不打诳语,我自知道。这次捉我费这样的事,绝不是出自你的手令。你若要捉我,不必派那些脓包来挨我的打。”
严烈阳一手按在他胸腹间,仍是源源不绝的送真气进去,说道:“还要谢你,没有下杀手。”
九宣闻言,轻轻一笑。他若要下杀手,也不是不能的。只是映雪那时生死未卜,他怎么能杀尽北狼那么些人,结下死仇,那还不是要了映雪的命么。
两人静了一时,屋内只听得铜鼎内香料经火毕剥作响,香烟四散袅袅。严烈阳说:“九宣的剑法,是孟四所授么?”
这本是明摆着的事,他却仍然问了出来,可见这事在他心中实在刺得难受。九宣想了一想,说:“两年前我为城主疗伤之后遇见的他,并不是近日才学到的。”
严烈阳觉得他体内隐隐一股真气在周身游转,细而绵长,问道:“你最近学了哪一家的内功心法?倒是好生奥妙。”
九宣全身没点气力,瑟缩着身子,道:“化生……化生诀。”
严烈阳听他语音低倦,轻轻拍抚着他。过了一时,忽然听他含糊地说:“城主究竟看了上我哪一点呢?我还有些自知之明,朱九宣这个人相貌是美的,可城主初见我时也不放在眼里……后来为什么改了主意?”
严烈阳没有说话,九宣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九宣伤势便较前一日轻了许多。他运气调息了一会儿,严烈阳不在房中。他吃了些下人送的饭菜,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日子过得便和那两年一般安适。严烈阳至晚间方回,见他安安生生的在屋里,心里难免欢悦起来,说道:“九宣没有走么?”
九宣只是一笑,眉眼晶莹剔透,秀美非常:“我伤势未复,现在出去,你那些手下明里虽然不敢怎么样,暗里还能让我太平么?要走我也得养好了再出这门。”
他说的坦白,严烈阳便也只是笑笑,晚饭摆了上来,便一同用了饭。严烈阳翻开帐册和各地产业来的书简,九宣老老实实窝在床上,盘膝运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严烈阳轻轻唤他洗漱安睡。九宣挑眉冲他一笑,道:“城主要和我同榻共眠么?”
严烈阳怔了一怔,说道:“九宣若是不惯,我便宿到他处去。”
九宣绝丽的笑容里带点邪媚:“我又不是什么贞烈女子,你若是在这里睡便睡,也没有什么要紧——只是你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倒是让我不踏实了。”
严烈阳觉得脸上微微发热。这样温香软玉一具身子抱在怀里同床共枕,要说一点欲念没有,那是假话。但九宣的身子越易得,他的心也就走得越远,严烈阳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自然觉察到这一点。说道:“九宣一心想早些离去,却是想去哪里?”
九宣一笑不答,当晚严烈阳扔是抱他同睡。
半梦半醒间,严烈阳在他耳边轻声问:“九宣有没有爱上过人?”
九宣迷迷糊糊答:“应该是有过……只是我不记得。”一言未了,他睁开了眼,在黑暗中那眼睛仍然看得见晶莹的寒光:“城主莫不是想同我谈情说爱?”
严烈阳看着怀里的九宣,他和初见时一样的冷而媚,却又有些大不同之处。那双总是深而冷的眼睛里,隐隐有一点真实的光彩。他还记得第一晚要他之时,他的种种媚态,眼睛半睁半闭,万种风情。可是偶然睁大的眼睛里,却清明而遥远,似乎被强要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就那样冷冷的,旁观者的眼,看着一切。
现在那眼里,有一点点戒备流露出来。
严烈阳抱着他的臂紧了一紧,说道:“九宣怕我么?”
九宣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严烈阳说:“那么你却怕了什么?”
九宣转过身去不睬他。严烈阳也不再追问。纱帐外光晕隐隐透了进来,照得怀中人侧身曲线美好曼妙,腰肢纤细柔软。严烈阳怀抱着他,鼻端香气浮动氤氲。他曾这么抱得他两年,知道他身上那一股香气系出天然。那日温泉边失却了他的踪影,他虽然定力过人,但一缕相思缠绵入骨,不可抑制,才方觉自己已经深陷。
八 调情
严烈阳内功精湛,早上醒的极早。北狼一至冬季,白天极短,夜晚极长。现在已经快五更天,外头仍然是墨染似的黑。怀里柔香馥郁,一时也不想起身,就这么拥着他,静静的躺着,也觉得心里平静安适,这天亮与不亮,却也不急。
过不多时,只觉得怀中人微微蠕动,凌晨时分,炭炉火弱,外头寒意最盛,他伤后内力不济,又有些畏寒起来,直向他胸口蹭着,整个人蜷了起来,似爱娇的猫咪。这一副情态以前也有过不少,严烈阳与他久别,这时重新抱得他在怀中,又觉得他虽然回复本性,对他也不算太坏,心中有一些儿甜,又有一些儿酸,面上却是一点不露,只是将他抱得紧了些。
九宣嘤咛一声,却醒了过来,模模糊糊问道:“天还没亮么?”
严烈阳心中升起怪异之感。初遇时九宣虽然时时笑颜如花,温言柔顺,却令人觉得一股清冷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便是站得再近,拥得更紧,也觉得缥缈无根。这一回再见,却觉得他面上冷傲,言语也少,那一种自来无情的冰雪似的距离,却象是消没了不少。
这时温言说:“没有亮,你再睡一会儿。”
九宣揉了揉眼,一手撩开纱帐向外看了看,窗上没有天光。便又收回手来。便只这么伸了一下手,再缩回来时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没再向前靠上严烈阳取暖,反而向后稍撤了撤身。
严烈阳也不急着起身。年关已近,城中也多办在操持过年的事。九宣与他耳鬓相近,颈项缠绵了两年之久,一时间不觉有些恍惚,似乎那些无忧的时光又回来了。耳听得严烈阳轻问:“身上怎么样?”便答:“胸口还是闷闷的。”这一句出口,自己倒没有听出来带着三份爱娇的意味。严烈阳却是听出来了,也不说穿,一手贴上他胸口,运功助他。九宣觉得胸口稍松了些,便说:“好了。你这样时时损耗功力也不好。”
严烈阳说:“九宣这是关心我么?”
九宣挑起眉来,浅笑着道:“城主现在护庇着我,我自然要关心背靠的大树是否坚实的。”
严烈阳知道他渐渐醒透,神智清明,要象刚才那样娇声细气的说话是再也不会有,便也只是一笑,仍然是搂抱着他躺在床上。
过一时,九宣道:“你怎么不起身?回来出门要晚了。”他们同床共枕两年,严烈阳的作息他自是清楚。严烈阳说道:“便是皇帝,也有罢朝的时候。年关都近了,今天便耍懒一回也罢。”
九宣掩住嘴笑道:“你这话说的好不自负,竟敢自比皇帝了……只是我却不是那祸水红颜。你们城下的人看你居然大天光的不起身,还不定把我说成模样儿,这个贼名儿我却不担的。”
严烈阳看他长睫轻颤,百媚横生的那样一笑,按捺了几天的情欲又蠢蠢欲动,饶是定力过人,仍然觉得下腹紧缩,手心有些热。九宣眯起眼来瞪他,似喜还嗔的模样。他们挨得这么近,他自然觉得出来那硬物挣了起来顶在他腿际,越来越烫热。
严烈阳看着他,说道:“你把眼睛闭起来。”
九宣却是一笑,反而迎将上来,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说道:“老忍着可不太好,伤身呢……你几时这样道学了?”
严烈阳并非不想要他,只是云雨之后便能怎么样?这人身子易得,便是贩夫走卒也上得。但一颗心却不知藏在何处,看不到,摸不着。
九宣腻将上来,轻轻在他唇上啄吻,有一下没一下,幽香情热,严烈阳的手只按在他腰间,欲望暴涨,却一动不动。
九宣微感奇怪,媚态收了几分,带着点疑惑看他。严烈阳轻声道:“我并非只图你长的好,你今日不明白,来日总能明白。”
九宣身子一震,类似这话,烟花尽谢的那一晚孟管云也曾说过。他那时心如刀割,却也只能慧剑断情丝。现下人事全非,却又听得这一句话来,心头有些迷惘,抱着人的手便松了,向后仰在枕上。一头乌丝披滑着,在浅青的枕间散漫如水。
严烈阳看他这副情态,凑过去轻轻吻他一下,便强撑着起身穿衣,唤人来服侍梳洗。
九宣躺在那里只是发怔,身上固然是软绵没有气力,适才与严烈阳那半真半假的调情未果,也着实让他想不通。他翻一个身,又翻一个身。严烈阳掀开账子,看他懒作一团,笑说:“你不吃点东西么?”
九宣坐起身来,严烈阳竟然把小菜共白粥都端了近前,说道:“知道你只算是半个北方人,这是南边的厨子作的,尝一尝。”
九宣看他端起粥来,一手拿着调羹,奇道:“城主还要喂我不成?我又不是断了手,也不是黄口小儿。”
严烈阳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喂过你吃东西,今日再重温一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