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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路上又歇了两次到了南巷,我让她自己往里走,我的家也在里面,她走了几步蹲在
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小巷里像火炉一样烤人,我担心她过度消耗体力晕死过去。打起精神咬紧牙关背起
她,她的身子越背越重,腿上沾满了血与汗,巴不住手,走不了几远就要往背上搡几下。
到了小鱼姐姐的家,姐妹见面抱头大哭。
我让她们小声点,别惊动了四邻,爱勤抱着婴儿指挥我打水先让姐妹俩洗一下,又
问起因由,叹息到:“怎会碰到这帮阿飞,女孩无事别轻易出门,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这下姐妹俩今后怎有脸见人?”
我心中的不安及焦虑已经沸腾到了极点。目前,我已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再与这帮
阿飞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咬了咬牙,对着燥热的天气发了毒誓。
三伏天已过,白天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上升到四十三度,全城成了一座死城。街上
除了几个卖菜的农民很难见到行人。
大河里的水不停地上涨,超过了警戒水位,大哥搬到工厂去值班护厂去了。
招待所抽调我去参加抢险突击队,一百多号人加固十几里长的河堤,打桩运土,杯
水车薪,没有物质,缺少机械车辆,滔滔洪水时刻威胁全县几十万人的生命。
我回家动员嫂子秀玲做好防洪的准备。她们笑我几十万人都不怕死,你还担心死了
你媳妇嫂子。我到了小鱼姐姐家,爱勤的丈夫被大水困在了高儿湖,公司只有一艘撞伤
的船在河上。家里没男人使她夜不能寝,邻里没动静她才安下心。
听我说水情的确危险,她又紧张起来,离开这里才是明智的做法,她有个姨父离这
里很远,估计水淹不到那里。我让她带我爱人一起去,她同意了。
我回家给秀玲清理旅行的用品,问嫂子是否一同走。嫂子放心不下这个家,让秀玲
给拖上小宝一行上路。
送到车站,别人都在照旧干自己的事,两个女人丢掉了要走的决心,口渴了买了四
个香瓜一人一个,秀玲吃着瓜,嘴里还道:“今年天气热,太阳大,这瓜多甜。”
吃了,一行人就回来了。爱勤的丈夫也离队从外地跑回了家,多亏母女未走。
出门走了一圈,秀玲累了,嫂子让我打水帮秀玲洗个澡。
不是我担多余的心,就没这冤枉路,她也需要有人侍候了。
我就在堂屋里摆上洗澡盆,掺平冷热水,她扭扭捏捏不脱衣,嫌这地方太露,敞着
门万一有人闯进院子。“你放心,院门闩死了,进不来人。”
她又指着院墙道:“这墙太低了。”
“不会有人看的。”嫂子一旁看笑话。
好说歹说她才进了澡盆,水温度平和,她一洗脸上气色就好多了,红扑扑的。
怀孕的缘故,脸显出肿胀、发亮。皮肤里胀满水,从脚面到大腿完全是浮肿的,再
加上一个挺起的大肚子,多看一眼就多一份担忧。替她擦完背,她才惬意地仰起面部,
嘴眼边挂着一丝笑意,我接着给她擦胸脯,冷不防她向我提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怕辛
苦才不愿走?”
“不,我知道让你们三个在这个鬼天气里出远门太难为你们了,我又何以忍心让你
出门受苦?”
“你就没想到,我是离不开你才捱着不走的。”
门旁纳鞋底的嫂子嫉妒道:“哟!看不出还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小夫妻呀。”
“嫂子啊,是不是叫你眼红啦?”秀玲说。
“何止是眼红?挺着肚子,四脚朝天,有人帮着洗帮着擦,嫂子八百年也没享过这
福气。”
“你是不是也想洗一个?我不反对小玉为你效劳,只要你受得住。”
“好啦,我不说了,谁让你找了个好男人。”
“我大哥难道不好吗?”
“再好也比不过你的男人好,这下满意了吧?”
“嫂子,我不瞒你,我是着迷了。外地再安全,我也不认为比留在他身边可靠,早
晚都能看见他的眼,他的声音,为何要分开?”
“那你就让他多请一些日子假。这天也实在太热,巷子口今天就有人中暑倒下了,
这两天厂子管得不紧,夜班我也不想去了。”
天黑前我必须赶回防汛指挥部去接班,所以帮他们在院子里搭好铺就出门了。走出
了院门口,嫂子还是叫住了我,让我喝下最后一碗放凉了的绿豆汤。
看着她鼻梁上一颗颗大而透明的汗珠,我放下碗,为她轻轻擦掉,她下意识地瞟了
一眼身后的秀玲:“转到你哥厂子里去问他还差什么东西,不回来取你就送去。”
到了防汛指挥部,上游的汛情报下来,水位已稳住了。有人在咒骂发的破救生衣又
脏又少,没几个人穿这破烂玩艺。
夜幕降临,河水哗哗地流着。河堤下的县城,在密不透气的炎热高压下,死气沉沉,
如同一只死乌龟趴在河堤下。
在指挥部给大哥打了个电话,传达室叫来他的人,说明了嫂子的意思,他笑了笑就
算没事了。
下半夜水位降落了,头通知夜班固堤的可以停工,改上明天的白班,电力不足夜间
少干点。
在岗的两天时间不敢玩忽职守,熬到第二个晚上瞌睡上来了,同伴见我工作超出常
人,放我回家去休息。
我救生衣没交,拔腿往城里跑。
月明星稀,静静的街道,逼厌的巷子,空中稍稍有了一丝凉意。到家门口准备拨开
门进去,刚动手就听到有人来了,嫂子睡眼朦胧地打开了门。
冲完冷水澡,我在她们的床头支起帆布长靠椅。嫂子下床让我上去睡。她睡椅子,
我按住她,搬起她的双脚放到床_L。五点钟不到东方就露出了鱼肚白,随即呆呆的金轮
升上天空气温急骤上升,红日变小。到了中午金色的圆盘就长了毛,白光烁烁一片,高
温向人的生命提出了挑战,巷里空中听得到火焰的声音,一层层热气浪涌进屋里。
嫂子埋怨巷口倒马桶的已有两天没来了。这天气谁顾得上谁?小宝在门口撒了泡尿。
尿印都不见。
平日觉得阳光是躺在地上,今日阳光像是站在地上,脸上和脚上一样烫,街上的人
似乎都死绝了,即使在大街上走的人都像个死尸。
秀玲张大嘴坐在堂屋中间,手上不停地摇蒲扇,脚下是一盆凉水,五分钟就要换一
道,身上不能干汗,从早饭开始她就拒绝进食。嫂子清楚此时一个人的情绪非常重要,
她一刻不停地给她洗脸擦身子,秀玲的皮肤不好,极易长痱子,我帮她擦洗完身子,给
她全身上下像小宝一样都抹上爽身粉,她又想撒娇又想耍脾气,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哭
笑不是。
嫂子半天换洗了两身衣服,第三次换衣她意识到这不是可取的办法,坐在小凳了敞
开上衣。
“这天真是要命,我可顾不上那些了。”说完瞥我一眼。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滚滚的车轮声,很快轰隆隆地响声换成了凄惨的高呼:“水来了!
水来了!”
嫂子还没听清呼喊什么。
我当即反应过来“快!快起来!”
小宝,秀玲一时蒙住了。
“决提了!快!嫂子把我的救生衣给小宝穿上。”
秀玲下床抱住我的膀子,失神地望着我,大嫂一手拖着小宝,一手拿着救生衣。问:
“家里东西咋办?”
“快上街!”我夺过救生衣,套在小宝头上,“快往东门跑!”
出了巷子,四面都是丧心病狂的狂呼,奔命的男女老少一群接一群,一波波的人群
赶往城东,到此谁也不知道水从哪个方向来。跑了一半又折回头,只听到有人在喊:
“往南跑,”
也有人背着行李往北跑。
我拖着秀玲和嫂子,嫂子拖着小宝,盲目地随大群人奔跑着。秀玲肚子太大根本迈
不开步于,嫂子和我快急疯了。
此时我已明白,我们是跑不掉了。“嫂子,快带着小宝打头走!”嫂子拉着我的袖
子沙哑着喉咙:“不,我们不能离开。”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一个者太太在人行道上被撞倒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慌
乱中也看不出谁是老人的亲属,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喊:“往河堤上跑!”
“是上游堤垮了!”
“爹——”
“娘!‘”姐!“
“哥”
到了电影院,路上汽车开始多起来了。
“嫂子,快带小宝上堤!”我甩开嫂子,秀玲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
我看出她对逃生已失去了信心,那副痛苦表情,像一把尖刀捅穿了我的心,张大的
嘴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她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小。
嫂子忍痛回头望了我们一眼,拖着小宝跑在了前面,不时回头。很快就被跑到前面
的人挡住了。
我架起秀玲迈不开步子,抱起她拼命地跑,轰轰声靠近了,身后的人还很多,抱她
的手酸胀痛疼,麻木,最终搁下,她箍着我的脖子,尽量让身体悬起来。
我放慢步子,换个姿式,将她双腿夹在我的腰间,她的身体又挡住了我的视线。
一声震天巨响从身后传来,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到了这一步我亦毫没办法。
她呜地一声哭起来,我停下脚,她在我颈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别管我,你快跑!”
一掌推开我,叉开双脚站在原地不动。
我歇斯底里的背起她,再也不管她的大肚子,拔腿就跑,她失去了理智,咬着我的
肩头,发出撕肝裂肺的尖叫。
洪水像一个巨人用它无形的绳索套住了我,我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就是跑不掉。
背后的轰鸣声里夹着一连串的惨叫。
水到了,一道鸿沟深的水泼到,接着就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浪卷走了我们,当洪水
袭来的时刻,她想抱紧我,强大的冲击打倒了我们。
随着浪头卷翻过几个筋头,我抓住她脚的手是先松了一只,在第三个翻滚中又松了
一只。
三分钟后我才发现自己冒出了水面。从树梢之上漂过,不远处有两个人头,我想她
此时会在哪里。
这念头一闪,掉进一个漩涡里,我施展出游泳的手脚,在最短的时间里钻到水面,
随着洪水漂了二分钟,看准了前方的一个屋脊,试图抢上去,挥起臂膀,但是手脚无力。
与屋顶只差一米远,被水冲了过去。
调整姿式,寻找下一个机会。看到前方一个拱起的楼顶。
我清楚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过了这个楼顶就到楼外了,大水一望无边。
我暗暗憋足气,总结上一次的教训,提前作靠近的准备,一二三,跃起身姿霹霹叭
叭地冲向目标,到了前面只有最后一臂距离,就是上不去。眼看这最后的机会过去了,
突然我的脚在水下碰到了东西,很显然这东西与楼顶有关。不多想,脚一句抓下去,手
臂也碰到了那东西,一反手抓了过去,一块板,是瓦被水冲走后留下的房架。
伸去第二只手才明白这是房子最末一块梁,一时它不会脱落下来。吸了一口气后扒
了上去。
四下一看,西面的一颗大树上也爬着两个人,上水漂来了房梁木板等杂物。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两边不断有房子被水冲垮的崩陷的拍水声。我呆呆地望着眼前污秽的洪水,不知这
场劫难余生的有多少人?百分之二十或者百分之三十?如果运气好的话,秀玲在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