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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的去了。
第二天,溥仪早把这事给忘了,忽然有内务府的官员来到毓庆宫道:“万岁爷,有个人在内务府要‘官诰’,说是万岁爷封了他个‘镇桥侯’是真的吗?”
溥仪哈哈笑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他竟认真起来了。”
“小的也是这么说,可那人却说,‘皇上金口玉言,你们倒敢说是笑话,不行’,气势很凶,不达目的不愿罢休的。万岁爷看怎么办?”
陈宝琛师傅听了,道:“那人说的是对的,皇上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能改的;不然怎能取信天下?这个封号就给他,一‘桥’之侯,除封号外,其余的内务府根据情况处理就是了。”
溥仪道:“就按陈师傅说的办吧。”
内务府官员走后,陈师傅道:“我们做师傅的几乎天天都遇到来求我们的皇上讨个封号、谥号或墨迹什么的人,王公及皇上身边的太监都会经常遇到,但没有一个轻易答应的。皇上赏的封号、谥号,皇上的墨迹,能是随便给人的吗?拿这开玩笑,就更不应该了。”
陈宝琛师傅是不训人的,特别是对皇上。今天却说了这么多,溥仪很感意外,也更感到在宫中是绝对应该“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
天性好动而又正值少年的溥仪,在各种规矩中,特别是在几乎人人都以为徐世昌将扶宣统复位的形势下,不得不由动入静,在养心殿看报的时间多了起来,在这种时候,看报是不会引起人们的非议了。
一天,在《华北每日邮报》上看到了一篇题儿为另一场复辟是否近在眼前?的文章,内心激动不已。文中写道——
民国的经历绝不是幸运的。今天,我们又发现南北两方正剑拔弩张。由此而得出的惟一结论就是,人们已经在中国试验过共和政体,但发现在中国实行共和制尚缺乏某些条件。商人、绅士以及地主阶级对于这种自相残杀的斗争感到厌烦。我们确信,对于能够保证18个省份和平的任何形式的政府,他仍都会给予其热诚的支持。
不要忘记,那里有一个由亲帝制的人们形成的强大的社会势力。这些人从来对共和制的政府表示顺从,但他们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而在最近的几年中保持沉默。他们同情日前军人们的行动自不待言,他们当中的一些知名人士来往于各类人所共知的官员们聚会的场所,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些人私下赞成帝制,盼望以前的皇帝能够成功地重登皇位。他们认为,拥护共和政体的人正在毁灭国家,无论采取多么激烈的措施,也必须恢复从前的繁荣和平静的局面。恢复帝制绝不意味着会为各方面所欣然接受。相反,它可能会遇到来自不止一个公使馆的大量的外交方面的抵制。但即便是这种抵制,也注定会在一场成功的政变发生之后消失,因为众所周知:一事能成,则事事皆成。
……
溥仪明白了,现在在紫禁城中,为什么人们有时互相问候时也说“你看报了吗”,原来报上透露出许多复辟的消息。
“一事能成,则事事皆成。”溥仪回味着报上的话。那上边虽然说的是只要复辟成功了,内政外交的各项事情也就好办了;但是溥仪想的却是,只要复位了,他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到严格的束缚了,他就有权作出自己的决定了。从这个意义上,溥仪对复辟特别神往起来,经常寻问徐太傅的事。
“万岁爷,现在世界大战结束了,协约国打赢了,大总统是参加了协约国的,乘着这股春风做事,友邦一定会支持的。”
连太监们对国事也诸熟如此,溥仪的希望之火越燃越烈。
一天,在毓庆宫里,溥仪见教汉文的三个师傅都在,便问:“报上整日说复辟,以前师傅也好说,怎么这些天师傅们却不说了?”
梁鼎芬道:“我的挚友劳乃宣和徐世昌关系很好。据劳乃宣说,徐太傅早有复辟之志,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局势。现在世界大战之事已了,直奉之间,直皖之间,南北之间,都没有什么大的摩擦,虽然有人说这是大战大乱前的宁静。臣以为,宁静则局势稳定,徐太傅会实现他的素愿的;若是大动乱的前兆,则国人会认清民国的罪恶,在渴求统一集权的呼声中,徐太傅也易于复辟。”
朱益藩笑道:“今天皇上主政了,召开了御前会议。”
陈宝琛道:“徐世昌的态度到底如何,我们是全然不晓,这都是王公们和他联系的,对梁太保的话,我是有保留的。”
溥仪道:“我把世续传来不就清楚了吗?”
几位师傅互相看了看,陈师傅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
于是溥仪传旨让世续到毓庆宫。
世续很快就到了,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了?”
师傅们笑了。朱益藩道:“不是一到这儿就会发生什么事的,今天到这儿来,是皇上有些话要问。”
溥仪道:“你们和徐世昌联系过复辟的事吗?”
世续一听乍一怔,思忖了一会儿,道:“万岁爷还是努力学习为好,奴才以为,这事,万岁爷就不必问了。”
陈宝琛道:“世续必有难言之处。不过,皇上已读书数年,经史谙熟,国学优秀,对时政也有成熟的判断;我以为,皇上可以知道一些事情。何况,皇上知道真相,知道实情,是更有好处的。”
世续道:“陈太傅所言极是,万岁爷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对万岁爷自己确是有好处。不过……”
陈师道:“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转向博仪道,“皇上,老豆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徐世昌竟有浙。豫。直隶三籍,先随袁世凯水涨船高,为袁出谋划策;后与孙宝琦、钱能训论乡谊,又同冯国璋、曹锟套祖籍:其人游滑可知。当初竟然主张以汉大臣之女为皇后,是何居心?其实以清太傅出任民国国务卿,早已可见其人。以我看来,他放出言论,同时又逢迎直、皖、奉、南,只是为他的大总统位子而已,这样,不是说不可以复辟,若形势走到复辟,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可见,徐世昌是要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啊。”
世续道:“陈太傅虑事缜密深远,洞灼人情,所说都是实情。”他也面对皇上道:“万岁爷,奴才就依陈太傅,向皇上说实情。奴才对徐世昌抱有很大幻想,在他为总统提名人的时候,就与他接洽疏通,很后悔许多事没有向万岁爷禀陈,未与师傅们商量,做出一些现在看来有点愚钝的傻事——也是复辟心切吧。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泡影。徐太傅对大清绝无忠心可言,有的只是他自己的地位,他自己的利益,他自己的野心。正像陈太傅所说的,他八面玲珑,正是要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啊。”
溥仪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还是坐稳了,面色虽惨白,但表情却还镇定。虽然他不分解世情世故,但从世续的表情和话语看来,他肯定被徐世昌骗得不轻。
梁鼎芬愤愤地道:“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没有一点忠义廉耻了。”
世续叹道:“像梁太保这样的忠臣能有几人?辛亥乱起,清臣乃至一些王公,不是两面讨好,就是落井下石。娼妓只出卖肉体,他们是出卖灵魂呀。”
朱益藩道:“这些跳梁小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奸猾如袁世凯者已至极致,但其下场又如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世续道:“万岁爷幼龄已过,正如陈太傅所说,应多让万岁爷知道真相才是,我们也应向万岁爷说真话——还是陈太傅虑事周到些。我今天就把话都说出来。我看,就算复辟成功,对万岁爷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些不知好歹的年轻王公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就算王公出不了乱子,万岁爷自己也不保险,说不定给自己会弄个什么结局。”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头冰凉,大家都默默无声。过了一会儿,世续才道:“当着万岁的面,我说几句不知进退的话。我觉得,还不如让万岁爷和蒙古王公结亲,必要时,可以到那里去的。”
溥仪看到,他现在的生活只是泡沫;他的眼前是万丈深渊。
可是,除了这仅有的几个人之外,紫禁城中的人们,那些城外的王公们,那些前清的遗臣们,仍然沉醉于复辟的美梦之中。
永和宫。
大首领刘承平道:“主子,现在万岁爷见了咱,可是一点笑脸也见不到啊。”
王久安正给端康梳头,道:“是的,刘老爷说的,我也想向主子说呢。”
端康太妃道:“不是你们讲要管得严点吗?”
王久安道:“主子应恩威并重。”
“怎么恩威并重呢?”
一太极殿的那位,很有些手段,让老福晋、福晋和阿哥、格格来会亲,奴才的主子也可以这样做吗。”
端康太妃道:“让我想想。”
载涛已经到宫中来向端康太妃请安,二人宫内宫外互为依重,所以端康太妃就问起载涛复辟的事。令太妃大感意外的是载涛却极为沮丧,说徐世昌自顾不暇,复辟的事,没有一点定算。载涛走后,端康如同坠到冰窖里,浑身僵硬,一点也畅快万起来,感到前途无望,把一切也看得轻了,所以最近对皇帝并不怎么管束。现在听了太监们的话,也懒得去办。说是“想想”;其实心里已有了想法。
“穆老爷回来了。”奏事太监报到。
“快让他进来。”端康道。
穆海臣跪地给端康请安,又向刘承平、王久安行了礼,这对道:“奴才想主子和各位老爷,在家里呆不住。”
“我说呢,正要问你来得这么快的缘故,你倒先嘴甜,说出来了。”端康笑道。
“主子,这次来呀,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复辟的事,在咱老家沈阳,人人都谈这事。这次回京,就是和袁得亮将军一起回来的。袁得亮说,他们在奉天会馆,天天谈论最多的是复辟的事。据他说,奉军大都是拥护复辟的。另外,他还托我请主子恩准一件事儿,他想请主子让万岁爷赐给奉军将领一些对联字幅什么的。”
端康道:“你说的这个袁得亮是个什么人呀?”
穆海臣道:“是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他是醉王府的常客,因为荣禄是他过去的首长。”
端康又问:“奉天会馆是怎么回事?”
“这是奉军将领在北京聚集论事的地方,袁得亮常去和他们交往的——都是同乡嘛。”
“袁得亮真的和奉军的将领很亲密?”端康来了兴趣。
“当然,”穆海臣道,“他和张作霖也有交往,这次他回老家,也拜望过张作霖的。”
东北是大清的发源地,人们一向对大清忠诚。端康记得,当年张勋复辟,东北的三位将军——张海鹏、冯德麟、汤玉麟——都亲身参加了复辟。张海鹏又在极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为皇上送信,虽然信最终没有送出去,但他是冒死尽力的。
一个念头直在端康的脑子里打转转,她想,她现在是后宫之主,隆裕死后,她是继承人,皇上幼小,她应尽她应尽的责任。既然载涛说黎元洪那里已没有了什么希望,在东北的将领那里,是不是能寻到勤王的人呢?是不是能把张作霖拉过来呢?若能实现这个计划,她对大清有再造之功啊。
既然北府和奉军已有联系,既然袁得亮是荣禄的部下,那么就让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