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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帅!那是辩帅!”
随着喊声,街道两边的人流往那个站在汽车上的人望去。但见他头戴瓜皮小帽,帽中央嵌着宝石二方,脑后拖着根辫子,身着纱袍套以无色马褂,镶以韦陀金边,足蹬乌缎鞋。
张勋车子过去之后,两边路上留下些兵士,这些兵士看着城里的东西很稀罕,都伸手摸摸打打,见好玩的,则往腰里一塞。
一个兵士来到“猪肝粥李”的馆子前,看了又看,对另一兵士说:“娘的屄,京城的人就是鸟能,猪肝也能熬粥,咱哥们儿看看去。”
“行!”
二人进馆,叫道:“来两碗。”
“好咧,给兵大爷两碗。”
二碗猪肝粥端来,二人开始啜吸,后大喝。
一个道:“京城的人就鸟能,这玩艺儿开始苦点,往后就香了。”瞰另一个已经喝完,舔了舔嘴道:“再来两碗。”
“好咧,给二位兵大爷再来两碗。”
满屋子的人都瞪着这两个辫子兵,像看怪物一般。两个士兵也感觉不到别人怪怪的目光,自顾喝粥,喝完了,一扬手,拿着大枪就走。
“二位爷,慢着。”
“什么?有什么东西我们忘下了?”
“二位爷,您还没给钱哪。”
“钱?”一个士兵道,“有,有,给,这就是钱,你拿去吧。”
士兵摸着辫子给小二。
后台忙转出来一个人,道:“请二位爷还来不及呢,怎能要钱?”说着拉过小二。
“就是!”一个士兵咕哝着。
两个士兵从馆子里出来,相视一笑,摸着辫子。于是二人见好东西就拿,要钱,嘿,凭这条辫子,到营中取去。
一时间,辫子成了“万能票”,比金子银子还管用,看戏不买票,购物可以赊帐,摸女人也不犯法。在戏馆子里,辫子军摸着花姑娘,吓得女人哗然四散。
一个士兵正在街上蹓跶,突然见一个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人迎面走来。看了看,这洋鬼子的脖子上吊着他妈一根带子,真可笑。这兵士走上前,拦着洋人,洋人很诧异,可士兵却摸着他的领带道:“你们吊着这玩艺儿有什么用?不嫌碍事吗?”
洋人这才知道这兵士为什么拦他,于是他摸着士兵的辫子道:“你这辫子有什么用?吊在头上不太好看吧?”
士兵一时哑然,点头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可现在吗,它是吃饭的家伙。”
张勋正在总统府唾沫横飞吹胡瞪眼趾高气昂地讲话:“总统,你让老张来,老张就来了,我现在呀,有几件事,要请你给办一下。”
黎大总统道:“大帅说吧。”
张勋道:“把优待清室的条件进进宪法,能办到么?”
“能,能。”
“把孔教定为国教,奶奶的,现在也没有什么三纲五常了,也没有什么仁义廉耻了,也没有什么诚信忠孝了,他奶奶的乱了套了,就是由于由于这个这个啊——没有什么信仰,所以,本大帅觉得信仰第一,所以要定孔圣人的教为国教,如果都按他老人家说的做了,中国能乱成这样吗?”
“是,是,把国教定为孔教本总统也有这种想法。”
“不是,不是……”张勋瞪着黎元洪。
黎元洪一哆嗦,道:“那是……?”
“是把孔教定为国教,不是把‘孔教定为国……不不,不是把‘国教定为孔教’。”
黎总统满身大汗,道:“原谅我语无伦次。”
“还有一条,”张勋道。“我的军队要加二十个营,军饷明天就拿。”
“现在就可拨。”黎元洪道。他奶奶的,把国家剩的几个钱都给他吧,至于明天是喝西北风还是西南风,管他呢。
“报——”
这一声足足拖有十里长。
“进来。”黎元洪道。
“这是我的人,听不出来吗?你让他进他就进了?”张勋斜眼看了黎元洪一眼。
果然,没有人进。
“是吧?”张勋又斜了黎元洪一眼,然后双手一拍,“啪——”声音震着人的耳鼓。
报告的人进来,道:“报大帅,有一个魔术团提出抗议,说有人把辫子当门票。”
“什么鸟事,看他魔术是为他捧场,他反而不识相,真是
报告的人没等张勋说完,接着说道:“魔术团是日本人的,日本人提出了抗议。”
“啥!”
张勋怔在那里,眼睁得如铜铃,肚子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一声,天不怕,地不怕,奶奶的就是怕外国人。
黎元洪在心内道:“都是孬种!”
南河沿张宅。
康有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来到这里。
溥伟从青岛赶来。
郑孝胥从上海赶来。
三人骤然间聚集在一起,互相介绍后,都相见恨晚,彼此听到对方的名字都如雷贯耳。
康有为道:“博亲王组织宗社党,一直在为清室奔波,今天在这里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溥伟道:“康先生名震中外,多年来为君主立宪而奔走呼号,先生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康有为道:“郑先生屡次拒绝民国,不为高官厚禄所诱,隐迹上海,真是高风亮节。”
溥伟道:“我早听说郑先生诗文为国中一绝,诗比曹子建,字如赵孟颉,早就有一字千金的传闻,今日得见如此道德诗文俱佳的高士,深感大清气脉仍绵延不绝。”
三人正在闲话,张勋推门而人,叫道:“高人,高人,都是俺日思夜想的高人……”
话没说完,他便摘下帽子,扑嗵跪在地上,三位“高人”都知道他现在还行前清的礼节,于是都齐刷刷地扑嗵跪在地上还礼。
互相磕头礼毕后,几个站起,又是几句客套话。
溥伟道:“大帅已誓师来京,兵屯城外,我以为,现在还是好时机,把民国以来的共和政权一概扫除!”
康有为道:“要给民国政权以突然打击,不可前怕狐狸后怕虎,打击要迅速猛烈,不给民国以喘息机会,不给他以翻身机会。”
溥伟道:“要不计成败,敢下决心,即使事有不谐,也可退人蒙古。”
郑孝胥道:“数年民国祸乱,群丑登场,群魔乱舞,百姓苦民国深点、久点。廓清乾坤,见朗朗之寰宇,荡涤污秽,显清明之世界,锄奸扶正,救国拯民,在大帅之一举。大帅抡臂一呼,则天下云集响应,大帅忠君复辟之事业,即可席卷天下。”
“好!”张勋道,“今晚我见拜见涛贝勒爷,明天即到宫中叩见天颜,勋以为,拨去乌云见青天的日子到了!”
人人感奋,复辟胜利在望。
紫禁城。毓庆宫。
溥仪刚要坐下读书,见七叔载涛贝勒急匆匆地赶来,后面还随着世续和载拌。溥仪知道必定有什么大事,就站在那里。载涛示意两位师傅到旁边的一间屋里去,于是梁鼎芬和陈宝琛便随载涛、世续和王爷载沣进到一间屋去。不一会儿,陈宝琛师傅和梁鼎芬师傅出来又回到书房,而王爷、贝勒和内务府大臣世续又匆匆走出毓庆宫。
看着两位师傅合不拢嘴情不自禁地微笑的面孔,浦仪悬起的一颗心放下来,知道是喜事而不是坏事。
陈宝琛师傅道:“皇上,今天皇上就不要念书了,有位大臣来给皇上请安,一会儿奏事处太监会来奏事的。”
“谁呀?”
“张勋。”
“张勋?是那个不剪辫子的定武军张勋吗?他不是在徐州吗?”
梁鼎芬笑容可掬,点头赞许道:“正是,正是,皇上记性真好,正是那个张勋。”
梁鼎芬给溥仪讲过在民国二年,袁世凯扑灭“二次革命”,就是以张勋的辫子兵攻陷南京的。梁师傅又讲过,袁死后,督军们在徐州开会,推了张勋为盟主,而会议声明的第一款就是,尊重优待清室的各项条件。这些,不知为什么,溥仪记得很清楚。
陈师傅道:“待会儿皇上可以讲一下梁师傅绪皇上说的故事,要夸赞他的忠心,皇上可要记住了,他现在是长江巡阅使,有六十营的军队在徐州、兖州一带,皇上可以问问他军队的事。皇上能记住这些吗?”
“能。”
“那好,”陈师傅又叮咛道,“张勋必夸赞皇上禀赋聪明,皇上切记,一定要谦虚答之,这就是示以圣德。”
“满招损,谦受益。”梁师傅补充道。“越谦逊,越是圣明。上次陆荣廷觐天颜,到现在写信来还不忘称颂圣德。”
是的,上次陆荣廷觐见,两位师傅也是这样反复嘱咐。
溥仪于是乘轿前往养心殿,一路上,他都在极力地想象着张勋的模样,可是到了下轿子的时候,在他的脑子里张勋的形象也没有成型。
3
溥仪刚到养心殿,奏事处太监报两江总督兼摄江苏巡抚、长江巡阅使张勋到。”
溥仪坐在养心殿高大的宝座上,望着前面,见一个矮矮胖胖圆球样的人走来,他穿着一身纱袍褂,黑红的脸色,眉毛粗重,头上还戴着红顶花翎。
“臣张勋跪请圣安。”
“张帅平身。”
“谢皇上。”
“坐下来谈吧。”
张勋又跪下:“谢赐坐。”
张勋坐下来后,溥仪道:“据我所知,张帅曾率军横扫虎踞龙盘之金陵革匪,又在徐州会议上执十几省督军牛耳,宣言尊重优待清室各条件。故我常言,张帅忠心,青天可鉴。前次陆帅来觐见,我曾说,你二人当互为犄角,以成大业。如今还都好吗?”
张勋道:“很好,我和陆帅北南响应,正在进行恢复大清的事业。”
“是啊,有了南陆北张两位忠臣,大清有望,中国有救——我时常这样讲。你在现在徐州、兖州的军队如何?”
“臣驻守徐、衰,军队整肃,个个要报效大清,献身皇上。如今提五千雄兵,进驻京郊,正待皇上指示进退,皇上若有指示,他奶奶……我……臣的几千儿郎,就会为皇上效命,扫荡那些坏蛋!”
“听说张帅有六十营兵,我皇室当拨出内帑,扩充张帅的军队,以资恢复大清事业。”
张勋喜不自胜,下来又磕了一个头:“谢皇上。”
溥仪道:“不必这样多礼,坐下吧。”
张勋道:“皇上真是天禀聪明。”
果然这么说了,师傅真是料事如神。于是道:“我差得很远,我年轻,知道的事挺少。”
张勋道:“本朝圣祖仁皇帝也是冲龄践祚,六岁登极呀。”
溥仪连忙道:“我怎么能比得上祖宗,祖宗雄视天下,而我逊位闲居于宫,天壤之别。若无像张帅这样的忠臣一柱擎天,形势真乃不堪设想。”
溥仪见过张勋后,并不喜欢他:这个人如此粗鲁,成不了大事的,师傅说他如曾国藩,看样子是溢美之词。
张勋听皇上说出这番话,真是五内沸腾,遂觉自己就是郭子仪,是一个盖世的大英雄,于是道:“皇上放心,俺一定会荡平宇内,使皇上稳座宝座。俺张某人为皇上一定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随后,溥仪道:“看赏!”
于是张勋跪倒在地,皇上赐给他一件件磁器,一幅幅字画,最后又赏他“紫禁城骑马”。
张勋谢恩后,出养心殿,四太妃又在坤宁宫赐宴为张帅洗尘。
第二天,在毓庆宫,溥仪刚一出轿子,就见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