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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精选集-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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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侍者端来苹果烧酒,并且向医生扬扬头,示意他旁边有那位客人。罗杰医生慢慢旋转上身。因为他的脖子动不了。    
    “咦,是你,老坏蛋。”他叫道,“你还活着?”    
    他又对女侍者说:    
    “你们接待这种人?”    
    他瞧着小个子男人,目光凶狠。这是一种纠正谬误的坦率目光。他解释说:    
    “他是个老神经病,老神经病。”    
    他甚至懒得表明这是开玩笑。他知道老神经病不会生气,而会微笑。果然如此,小个子谦卑地微笑了。老神经病,他这下轻松了,感到自己能抵御自己。今天不会发生任何事。最奇怪的是,我也松了一口气。老神经病,说得不错,仅此而已。    
    医生笑了,向我投来一个邀请与会意的目光,大概是由于我的身材吧——再加上我身上那件干净衬衣。他想邀我加入他的玩笑。    
    我没有笑,没有回答他的主动表示。于是,他一面笑,一面用瞳孔的可怕火光在我身上试探。我们默默地对视了几秒钟,他像近视眼一样上下打量我,将我归类。归入神经病还是流氓?    
    终于是他先转过头去。在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孤独者面前稍稍退缩,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立刻就被忘在脑后。他拿起一枝烟,点燃,然后像老头一样一动不动,眼光无情而凝滞。    
    漂亮的皱纹,各式各样的;有贯穿前额的横纹、鱼尾纹、嘴巴两侧苦涩的褶纹,还有吊在下颌下面的、绳索般的黄肉。这个人可真走运。远远一看见他,你就想他一定受过痛苦,他一定生活过。他配得上这张面孔,因为他毫无差错地留住和利用了往昔。他直截了当地将往昔制成标本,并且在女人和年轻人身上试用。    
    阿希尔先生很快活,大概很久以来没有这么快活了。他赞赏地张着嘴,鼓起脸腮小口小口地喝酒汁。好吧!医生镇住了他。医生没有被这个即将发作的老神经病给吓倒。几句粗话刺刺他,结结实实敲他一下,事情就成了。医生是有经验的,他是职业经验论者。医生、神甫、法官、官员,他们了解人,仿佛人是由他们造的。    
    我为阿希尔先生感到羞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团结一致反对他们。而他却抛弃了我,投到他们那边去了。他真心地相信经验,不是他的经验,也不是我的经验,而是罗杰医生的经验。刚才阿希尔先生感到自己古怪,似乎孑然一身,而现在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还有,而且不少,因为罗杰医生见过他们,罗杰医生可以对阿希尔先生讲述他们每个人的故事以及故事的结尾。阿希尔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案例,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纳入某些一般概念之中。    
    我真想对他说他受骗了,被那些重要人物利用了。职业经验论者?他们在半醒半睡的麻木状态中熬日子,由于急躁而仓促结婚,又莫名其妙地生了孩子。他们在咖啡馆、婚礼和葬礼上与别人相遇。有时他们被卷入旋涡,奋力挣扎,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周围发生的一切,其开始与结束都在他们的视野以外。长长的模糊形状、事件,从远方来,迅速擦过他们身边,等他们想观看时,一切已经结束。然而,他们快到四十岁时,却把本人可怜的固执习性和几句格言称为经验,于是他们就成了自动售货机:你往左边那个缝里扔两个苏,出来的就是银纸包装的小故事;你往右边那个缝里扔两个苏,出来的就是像融化的焦糖一样粘牙的宝贵忠告。照此办理,连我也会受到人们的邀请,他们会相互散播说我是空前绝后的大旅行家。是的,穆斯林蹲着撒尿,印度产婆用在牛粪中研碎的玻璃代替麦角碱,婆罗洲的姑娘来月经时便上屋顶待三天三夜。我在威尼斯见过小游船上的送葬仪式,在塞维利亚见过受难周的庆典,在上阿默高也见过受难主日。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见识的极小部分。我可以仰靠在椅子上,乐呵呵地开讲:    
    “您知道吉赫拉瓦吗,亲爱的夫人?那是摩拉维亚的一座奇特的小城,一九二四年我在那里待过……”    
    法庭庭长见识过许多案件,听完我的故事后会说:    
    “多么真实,亲爱的先生,多么有人情味。我刚工作时也见过类似的案件,那是一九○二年,我在利摩日当代理推事……”    
    但是,我年轻时就讨厌这些事。我不是出自职业经验论者的家庭,不过业余经验论者也是有的:秘书、职员、商人、在咖啡馆听别人讲述的人。将近四十岁时,他们感到全身被经验塞得满满的,无法排泄,幸好他们有孩子,便强迫孩子就地将经验消化掉。他们想让我们相信他们的往昔并未丧失,他们的回忆浓缩了,柔顺地变成了智慧。驯服的往昔!可藏在衣袋里的往昔——充满漂亮格言的金色小书。“请相信我,我这是经验之谈,我知道一切都来自生活。”难道生活也替代他们去思想吗?他们用旧的来解释新的,用更旧的来解释旧的,就像那些历史学家说列宁是俄国的罗伯斯庇尔,说罗伯斯庇尔是法国的克伦威尔一样,实际上,他们从来什么也不懂……在他们的傲慢后面,可以隐隐看出一种郁闷和懒惰。他们看着一些现象从面前驰过,却连连打哈欠,认为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新鲜事。“一个老神经病”,于是罗杰医生便泛泛想到另一些老神经病,但却记不起任何一位了。现在,阿希尔先生不论做什么,都不会令我们吃惊,因为他是个老神经病!    
    他不是老神经病,他是害怕。怕什么呢?当你想理解一个事物时,你站到它面前,孤立无援。世界的全部过去都将毫无用处。后来事物消失,你的理解也随它消失。    
    人们喜欢笼统的概念,再说,职业家,甚至业余爱好者最后总是有理的。他们的智慧劝诫你尽量不出声,尽量少生活,让你自己被人遗忘。他们讲的最好的故事就是冒失鬼和怪人如何受到惩罚。对,事情就是这样,谁也不会说相反的话。阿希尔先生也许良心不安,也许在想如果当初听了父亲和姐姐的话,就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医生有发言权。他没有错过自己的生活,他使自己成为有益的人。他平静而威严地矗立在这个穷途潦倒者的上方,像一块岩石。    
    罗杰医生喝了他的苹果烧酒。他那高大的身躯下沉,眼皮也重重地下垂。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没有眼睛的面孔,真像一个硬纸面具,就是今天商店里卖的那种。他的两颊有一种可怕的粉红色……突然间,真理向我显现:这个人很快就要死了。他肯定知道这一点,只要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他一天比一天更像他将成为的尸体。这便是他们的经验,这便是为什么我常想他们的经验散发一股死亡的气息,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罗杰医生相信经验,他想掩饰无法容忍的现实:他是孤独的,一无所获,没有过去,智力日渐衰退,身体日渐蜕化。于是他努力制造、安排、铺垫一个小小的谵想作为补偿:对自己说他在进步。他的思维有空洞吗,脑子里有时出现空白吗?那是因为他的判断力已不如青年时代敏捷。他看不懂书里的话吗?那是因为他现在远离书籍。他再不能做爱了吗?可是他曾经做过爱。而做过爱比仍在做爱要强得多,因为有了时间距离,我们就可以进行判断、比较和思考。这张可怕的死尸面孔无法忍受镜中的影像,于是便极力相信自己被刻上了经验的智慧。    
    医生稍稍转过头来,半睁开眼皮,用微红的、发困的眼睛看着我。我对他微笑。我想用这个微笑来揭示他试图掩饰的一切。如果他想:“这人知道我快死了!”那么他就会醒过来。但是他的眼皮又垂下,他睡着了。我走开了,让阿希尔先生守护着他的睡眠。    
    雨停了,空气温和,美丽的黑色形象在天空里缓缓滚动,对完美时刻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环境了。安妮会使我们心中产生暗暗的、小小的潮汐,以配合这些形象。但是我不会利用时机。在这片未加利用的天空下,我茫然走着,平静而空虚。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幸福时刻

    星期四    
    写了四页纸。然后是一个长长的幸福时刻。不要对历史价值思考过多,那样会感到厌烦的。不要忘记罗尔邦先生目前是我生存的惟一理由。    
    再过一星期,我将去看安妮。    
    棱堡大街上浓雾迷漫,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沿着兵营的墙根走。在我右边,汽车车灯将湿漉漉的灯光抛向前面。我根本看不清人行道的边沿。我周围有人,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偶尔还听见说话的嗡嗡声,但我看不见人。有一次,一张女人面孔出现在我肩头,但立即被浓雾吞没。另一次,有一个人喘着大气掠过我。我不知道我去哪里,一心只想谨慎前行,用脚尖探地,甚至向前伸出双臂。对这种练习我毫无兴趣,但我不想回家,我已经上了钩。半小时后,我总算远远望见一团发蓝的烟雾。我朝它走去,很快就来到一片明亮地的边沿,我认出中央那个灯光穿透浓雾的地方就是马布利咖啡馆。    
    马布利咖啡馆里有十二盏灯,只有两盏灯亮着,一盏是在付款台的上方,一盏是在天花板上。惟一的侍者一把把我推到一个暗角里。    
    “别坐这儿,先生,我在打扫。”    
    他穿着上装和白底紫条纹衬衫,没穿坎肩,没戴假领。他打着哈欠,不高兴地瞧着我,一面用手指拢头发。    
    “黑咖啡和羊角面包。”    
    他没有回答,揉揉眼睛走开了。我眼前都是阴影,可恶的、冷冰冰的阴影。暖气肯定没有开。    
    我不是独自一人。我对面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她的手一直在动,时而摸摸衬衣,时而整整黑帽。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位高个子的金发男人,他在埋头吃奶油面包。寂静使我感到压抑,我想点烟斗,但是划火柴的声音会引起他们注意,我不愿意这样。    
    电话铃声。她的手停住了,贴在衬衣上。侍者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扫完地后才去摘下话筒。“喂!乔治先生吗?您好,乔治先生……是的,乔治先生……老板不在……是的,他应该下来了……啊,这种大雾天……他通常在八点钟下楼……是的,乔治先生,我会告诉他的。再见,乔治先生。”    
    浓雾像灰色的厚绒窗帘一样压在玻璃窗上。有一张脸贴在玻璃窗上,不一刻又消失了。    
    女人埋怨地说:    
    “你给我系鞋带。”    
    “鞋带没有散。”男人头也不抬地说。女人激动起来,两只手像大蜘蛛一样上下摸着衬衣和颈部。    
    “散了,散了,你给我系鞋带。”    
    他厌烦地弯下腰,轻轻碰碰她在桌子下面的脚。    
    “系好了。”    
    她满意地微笑。男人唤来侍者:    
    “多少钱?”    
    “几个奶油面包?”侍者问。    
    我低下眼睛,不愿显出盯住他们的神气。几分钟后,我听见嘎吱声,看到出现了裙子的边角和两只沾着干泥的高帮皮鞋,接着是男人的尖头漆皮鞋,它们朝我走来,停住,向后转。他正在穿大衣。这时,一只手臂直挺挺地垂着,那只手沿着裙子往下伸,犹豫片刻后,在裙子上抓抓搔搔。    
    “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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