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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把老鸨子唬了一跳,再见来人人物挺拔,面色却生相,知还是个雏,砌的似粉墙般的白面越发笑的欢了。
待相迎客人,却见对方已是开口道:“我夜游造次,想图个清静,麻烦柳妈妈给预备个清静地。”说完也不多做脸色,已趁势将一蒜条金塞入老妇手中。
那老鸨见他不会在风月声里打当,出手生涩,心中本还有些看不起,可一待觉着手里多的却是黄澄澄的金子,立时眼儿只弯做了一条细月。到底娼鸨们最爱这类不通世务,出手宽绰,好勾搭引诱的富家子弟,一时里虽觉张入云面色有些生冷,可老婆子反误认为是大家子弟,趁夜游兴,今日若伺候的少年开兴,再有廊下帮闲打混的勾搭,不怕他异日不来。为此忙唤了龟奴带路,偏置一净舱。随后又结灯整治的湖上自家花船,欲多多的唤来娼妓好将张入云迷在这胭脂井里。
可还未等人物整齐,就见龟奴已是急冲冲跑进身前,言道客人只要素秋作陪,却不要别的女子,而且出手甚是大方,只传唤一声便给了他五两纹银。那老鸨闻言却惊,反疑张入云来历不明,一摇三晃颤微微的行近少年席前笑着陪话道:“不瞒公子,素秋是我这花船上粗使的丫环,寻常只能做些粗笨活,从未接过客人,且实不敢道公子,她双眼已瞎,又是满面的麻皮,平日里都不能当人眼,哪能近席陪公子您开心,我这一湖翠舫十三条船,每船都有貌似天仙可意的姑娘,任哪一个也比那丫头强上万倍,公子还请稍候,我这就为你召来!”说完正要倒身离去,却闻眼前少年冷声道:“且慢!”那老鸨平日也是见得阵仗无数,可今日不知怎地,听得少年人冷言,腿肚不由一阵打抖,硬是如转筋也似的止了身形。
第五十五回 … 平地起风云 荒茫遇明星 (玖)
待老鸨将身转过,却见少年公子脸上正挂着笑,这才心里一松,就闻对面人道:“不劳柳妈妈张罗了,我只一时兴起登船想找人聊聊天,方才听得宝舫上素秋姑娘说话倒也伶俐,所以有心上船来瞧瞧。当然虽只说说话,那胭脂花粉钱也是少不了的!”
老鸨听得张入云单要素秋陪话,心里惊恐,虽说此是杭洲南地,与京城相隔千里,但到底朝庭禁娼,素秋更是来历不同,万一张入云是个公人,追究起来可也不是玩的。正在犹豫间,又闻少年问道:“怎么还不快去?”话音不觉又转了寒色,将个老女人惊了一跳,她一介凡俗那能禁张入云这般逼迫,为其音所惑,再不敢作想,忙不迭的告罪倒退了出去。
过了良久,才闻的舱外有人声,待老鸨子进来时,却接连几位美丽女子穿花绕蝶一般进来,均手持琵琶、洞箫等乐器,而最后一个才是闭了双目,面色腊黄的一年青女子。张入云见此,知老鸨是想以美色遮掩,不令自己与素秋多说话。他等了半天已是不耐,见老婆子这多张智,也不待她开口,已然先说道:“不劳柳妈妈与众位姐姐费心,我自幼只喜一人独奏,今夜饮了酒,又怕人多喧闹,还请众位先回房休息好了!”说完又取了金银发付给老鸨,面色登时变冷,舱中气氛尴尬,老鸨至此时已很有些怕他,倒没再纠缠,陆继退了出去。
到这时张入云才得空将素秋仔细打量,就见她身量中等,却有些佝偻着身子,一张腊黄面孔生满了又黑又红的斑点,确是不能容人多看,但面孔却也方正,尤其下巴尖尖,比寻常女子更添些妩媚,双手已为终日劳作变的粗糙不堪,但张入云目光锐利,当眼已察觉她手腕上的肌肤倒白,一时已知道些究里,便开口唤她坐下。
那素秋因是眼盲,倒是摸索了一会儿方才坐下,张入云看在眼里,又笑又叹,当时举手只与她倒了一杯香茶,问道:“在下张入云,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素秋闻对方言语周道,不由一惊,她方才自入得舱内后便是沉默不作一言,只如恍了神一般,此刻张入云见闻,亦是闭着双目,好似出神的模样。张入云也曾经眼盲过一年,见其行止,已知她是在做些什么,却又笑着问了一遍。
这一回才换了对方回答:“贱妾素秋,只是翠舫上一粗使丫动,不敢劳动张公子这般客气!”
张入云摇着道:“我是问你真实姓名,并不是这船上老鸨替你取的花名。”
女子一愣,沉吟半晌方道:“忘了!”说完起身道:“贱婢手不能弹口不能唱,又生相丑陋还是个瞎子,生怕惹恼了公子,不敢相陪先请告退,还请公子成全!”
张入云见自己无心将对方惹恼,忙陪话道:“倒真不好意思,是我言语无状问了不该问的,冒犯了姑娘。姑娘请坐,我还有话讲!”
如此素秋才重又落座,张入云至此时也不愿再弄甚玄虚,便直言道:“我先时听得姑娘与这船上老鸨对答,已知你并不是寻常女子,有心想将姑娘带离这里安置,不知姑娘你可愿意?或是姑娘还有家人亲友可以投奔,也可着落在下身上。”
素秋闻言不语,只侧了耳凝神半日,许久才道:“多谢先生成全,只是我是个无用之人去了哪里也只能是个累赘,先生虽然是好人,却不怕我拖累了你吗?”
张入云不愿再与她作哑迷,直声道:“姑娘不用再听我心声了,我这般也是随兴而为,算不得什么义举,不然这湖上这多花船我也不独来造访姑娘这一艘了!”
素秋闻张入云竟知晓自己耳力可听得旁人心跳,到此刻脸上才露出一丝惊容,即时循礼道:“原来先生不只侠义,竟还是一位高人!”
张入云哈哈一笑:“什么高人?我不过也曾双目失明过,知道用心聚神的一点的小伎俩而已。何况这点本事便为高人的话,姑娘你不也是高人吗?”一番话说的让素秋有些脸红,只是她肤色深黄叫人查觉不出。倒是张入云自觉一时里因饮了酒颠狂,反有些不好意思,再又道:“我确是没有什么歹意,也不是什么高人,充其量只是个尘世中的行者,今日遇姑娘也算有缘,我知你遭遇不幸,虽有心救护,也只是看不过幽兰在这污秽坑中浸润。因身有要务,空闲时间不多,去留随意,谨请姑娘自行分辨!”说完已是立起了身,张入云修道人家终不耐这花船上的胭脂气,坐久了再也忍受不住,只等对面女子一言。
那唤素秋的女子本是饱读诗书,天性聪颖的官宦人家小姐,只是天生下来便是失了明,为一生恨事。至后家中江南失败,才得卖于人做奴仆,不料却被老鸨看中她生的奇秀,琴棋书画样样均拿的起来,以至卖通了官家,暗中劫至花船上为娼,本指望靠她作摇钱书,未想到素秋聪颖,事先察觉,已寻法毁了自己容貌,如此一来又瞎又丑,老鸨自是再指望不着于她身上生金。
老鸨因在她身上花了极大的本钱,见其容貌已毁,恨的牙根作痒,却也无济于事,每日只用她做些贱役,以泄心愤。谁想到素秋聪明绝顶,在家中从不入厨房,也不懂膳食,可只在厨房中一月便学的一手好菜。客人吃的满意,日后倒离不了她,何况她本有一手好针线,随意粗就也是市上挑不出的好活计。老鸨先忧后喜,先还有些趁意,可无如她性情冷淡,天生的傲骨,时时冲撞,反制的柳妈妈又气又恨。素秋就如此在这花船上苟且偷生,日子长了,众人里独经常作手帮闲的范七有些小聪明,看出她聪明机智,便是容貌也多半是自己遮掩过的,有心想掠回家趁意,可老鸨又怎舍得,如此二人时常斗智,但每一次却都以素秋告胜。
素秋顾虑多时,见张入云此刻起了身,似有不耐之意,久日里点波不起的静心,竟乱做一团。还未待查觉,已是不由自主道:“多谢先生厚意,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再活下去?纵是先生救了我,日后我也没有生存的勇气!”
张入云抑首轻笑道:“这话说的可笑,如今你在这毒潭里挣扎这许久,还能得处子之身,那这多日子以来活下来的勇气又是从哪里来的?020Om
素秋摇首道:“那只是我不敢去死而已,论理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可每次将死,都缺了份勇气,我和这船上的人一样,都只是在这世间挣扎而已,同样丑陋不堪,一身污臭!”
张入云闻言皱了皱眉,知素秋久经苦难,已将自己看的轻如草芥,尽是消极离世的念头。有心想说些宽慰导人的话,又因对方聪辩不知从何说起,且心念间又怕为自己惹上麻烦,一时意想不出些话来对答。转念又一想,事事难料,自己又不是菩萨,能到如此也尽了心力,且他生性不乐自甘堕落的人物,想至此却起了作性,又道:“即如此,那在下就不勉强姑娘了,到底如此一念也是姑娘的心志,今夜天色不早,在下也该离去了。”说完又在几上留了一金,勉她待会儿被老鸨责罚。
可才刚抬脚,张入云回望素秋一身玲珑,论资质还在百花谷群芳之上,如此舍弃让她在这娼窑里受尽作贱,心里又有一阵犹豫,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太过分执着,也许强行将其人带走,日后善加开导许是做的更加对些。
好在张入云人还未门口,却又听素秋于身后小声急呼道:“先生且慢!”见她首次动容,张入云倒是意出望外,不由止步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素秋答道:“小女子冒昧,因听得先生脚步气息均与众不同,敢问先生一句,您可是世间传问的剑客侠士一流人物?”
张入云听她一个没有一些功底,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竟能听出自己气理不同,心中震惊非同小可,只面上仍照直说道:“姑娘这么说倒是夸奖我了,我虽习了些养气的功夫,但一身功劲还浅,倒是姑娘你资质不俗,我也本有意将姑娘引荐在相识的女高人门下,如是姑娘也有这层意思,便由在下预置如何?”
张入云本以为素秋还会有些犹豫,不料对方闻言便即跪下,拜道:“如此难女全仗仙长救助,只恳请仙长施恩!”
见她变化如此之大,张入云不免有些疑惑,再看见对方脸上变幻,面色坚决,心中已自有些领悟,不禁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也是明白无力不能立世的道理了吗?”说话间少年人才察觉对方已在地上跪倒,因是女子不便亲近,忙隔空拂袖,但见春风吹送,素秋女只觉得周身一阵温暖,不觉间已是将身立起,至此刻才明白张入云果是仙侠一类的人物,心中惊喜,纵是平日里喜怒均不见颜色的她,此时也是止不住的脸上显出些兴奋。
张入云见对方首肯,因已在这花船上耽搁甚久,一心早早上路,又见船外湖上船老汉果然未去,便上前将手臂一缩笼了手隔了衣袖将素秋一臂牵带。那女子果然精灵,见状知张入云要带了自己离去,正待对方起身时,却又皱眉央告道:“仙长即带了难女去,不如也趁势也将这一船姐妹也放走了吧!”
张入云见她说这样的话,虽欣慰其心仁,但仍照直道:“你是明白人,我与你有缘,今日于湖上偶闻你叹息声才得追索而至。这一船上女子能不能救,会不会得自救,内中事怕是艰难。况且即生善心,那这一湖上的花船,普天下的苦难也都尽该有着落,可无奈世间事本就是这样,但能自扫清心已是非凡,至于再救渡他人则还是要量力而行!”
素秋闻言,只稍一沉吟便道:“但仙长不是已有意救下难女吗?”说完便不再言。
张入云见她意思点到,不由叹气笑道:“被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