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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率军南下攻打东阾。
“明轩要为大周收复东阾么?”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史清叹口气道:“收复东阾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甚至不是五年十年的事。即便是定远侯未叛时,东阾也只是名义上受大周管辖,实权是掌握在慕容家族手里的。以大周目前的实力,能守住现在的边界已经很不错,至于收回已失的城池,也只有明轩敢这样想、这样做。”
我点点头:“我明白,此事不易,兵力、粮饷供给不断这一条就很难办到。”
说到兵力粮饷,我和史清都沉默不语。这件事,仅仅靠目前大周的力量必定是做不到的,也只有这件事,史清无法帮到我,总不至于让他去反了自己的父亲夺取平南的兵权,更何况史家的嫡子也不止他一个,若逼急了平南王,换一个儿子做继承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自己可以调动的兵马约为多少?”我问。
“两万。有半数已经在池州,另外的一半我正在安排。”他回答道。
“若是……”我手指轻击着桌面,犹豫要不要问出这问题。
“你想问整个平南的兵马数目,是吗?”他直视着我,声音平稳眼神清澈,“十万以上。若平南全力出兵,以明轩之能,收复所失城池不成问题,但若我父决心观望以求自保,若东阾最终决定倾巢而出犯我大周,那么明轩的情况就危急了。”
我一下握紧了手上明轩的奏折,须臾后松开,想了片刻后淡然地道:“最坏不过是和大周一起覆灭罢了,但也要叫东阾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罢抬头朝他微微一笑,“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无论这场战争胜败如何,我都会感激你。”
他看我时目光稍有恍惚,忽而象是意识到什么,将目光迅速移开,顺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看似在翻阅奏折,视线却是停留在一点上一动未动。
我见他不再说话,便拿起笔蘸了朱砂准备批阅池州的奏折,这时突然听见他温和却坚定的声音:“我既说了‘不负使命’,便定会在这里陪你到最后一刻,无论这场战争胜败如何。”
拿着朱砂笔的手停在半空,即便是傻子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深情。若不是情根深重,他何必放着太平世子不做,巴巴地赶去池州送死,又何必见我一纸诏书便二话不说赶回襄城,与大周同生共死。
我深吸一口气,平定胸中微微起伏的气息,手腕下沉,以朱砂笔在明轩奏折的回执上写了三个字:“可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结篇 … 只影向谁去(五)
转眼又是十日,史清在朝中本就人头颇熟,各股势力中都有他早先安插的心腹,而笼络人心、权谋交易又是他擅长,短短十日间,朝政各项已被他理得颇有头绪。我先前担心宁尚书会在军饷粮草上使绊子的事最终也没有发生,而许相独霸朝政的势头也被打乱。朝中逐渐有许相、宁尚书、史清三足鼎立的趋势。
第十日上,我又收到来自池州的文书。照惯例,文书有两本,一本是明轩亲自写的折子,另一本是朝廷派去的监军写回的战报。总是我先看明轩的折子,战报交由史清,然后两人再互换着看。
打开明轩的奏折时,第一页只有两个字:“安好。”
我看着那两个字怔了很久。
“若累了便去歇息。这里有我。”史清朝我手中的折子瞥了一眼。
我随手将那页纸夹进桌角的一本经书里,道:“没事,一时走神而已。”
自那以后,每隔几日便有池州的文书送来,战事吃紧时间隔三到五日,松缓时十日之内也必有一报。明轩奏折的第一页总是两个字:“安好。”我也总是匆匆瞥一眼,便随手将这一页纸夹进书里。
三个月后,有密报说慕容家族内乱,长嫡子慕容余因慕容安歌的战功高过自己,故意制造各种事端,联合几名兄弟排挤慕容安歌。明轩趁此机会反守为攻,利用东阾内部混乱的空当,将原本被东阾攻占的城池一座一座收回来。
每当收复一座城池时,明轩的折子上总是简单地写明何处、何地收复某城,而监军的战报上除了详细记载战事的艰险,总会附上负伤、牺牲的将领及军中头目的名单。自那个阶段起,明轩的名字总在伤员之列。随着越来越多的城池被收复,我细数他身上所负之伤也是越积越多。
每每阅完战报,史清总会感慨道:“这般紧张的军需供应下还能如此打法,也只有他能做到,若是换了我,最多只能守在池州巩固战果。”
冬天来临时,宫里又传来另一个好消息,丽妃产下一子,取名轩辕辙。
丽妃果然如我皇兄所说是个与世无争的单纯女子。除了照顾轩辕辙,平日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中,细细翻阅皇兄的诗集、画集,缅怀她与皇兄在一起时的短暂时光。我想,唯有她对皇兄的爱是最纯粹的。无论皇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她做过什么事,她眼里看到的永远只有皇兄好的一面。
轩辕辙的出生令我大喜过望,将拖了大半年的登基仪式从简完成后没几日,立刻下诏传位轩辕辙。此时史清在朝中的地位已如日中天,因而顺理成章地成为轩辕辙的义父。
十日后又一战报传来,明轩攻下了池州最南面的一座城池“南岭”,至此将大周、东阾的边界向南推进了近百里。
史清瞧了几行战报便皱起眉头道:“这般打法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这不似他以往的风格。”
我沉默不语,手中另一份密报里说,慕容安歌已经逐渐扳回自己在家族里的劣势,有重掌东阾兵权的趋势。而明轩手里原本的兵力已经折损了近五成,虽然有许遣之、程姚等大半年来不断在各地招兵、练兵,但如若慕容安歌卷土重来,以疲兵、新兵去碰慕容安歌的强悍军队,明轩的处境会比刚去池州那时还要凶险。
正如史清所说,如果待在池州稳固战果、修养身息,等慕容安歌大军袭来时,无论如何都能抵挡一阵子。象明轩现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还有更不要命的。”史清拍着军报道,“这家伙攻打南岭时竟然只带了一万兵马搞夜袭,将大部队留在池州。万一对方有所防备将计就计给他设了个陷阱该如何是好?池州的大部队兵马一时半会儿也接应不上,这荒郊野外的,让我上哪儿给他把尸首找回来!”
他说到最后已是气话,这人如果不是已气得要命,断不至于这般说话。
我已明白事态严重,当下让凝香笔墨伺候,一边给明轩回折子勒令他谨慎行事,一边皱眉道:“只带一万兵马攻城……就算他是为了给大周节省兵力损耗,也勿需把自己的命搭上。”
明轩五日后便回了我的批示,只简简单单八个字:“无须挂念,一切安好。”
我与史清对他的意图都是迷惑不解,唯有再回折加紧督促。
来年一月,最让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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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安歌卷土重来,兵力增加一倍,二十万大军滚滚而来,而此时明轩集结手头所有大周兵力也不过十二万。不知是否慕容安歌有意这般部署,居然绕过较易攻打的南岭,目标依旧直取明轩所驻的池州。他不怕南岭、池州前后夹击,长驱直入,可见已有必胜的信心。
几日内池州急报不断,不断有将领阵亡的消息。无论明轩如何骁勇善战,兵力和军需始终是大周的死穴。
史清连日来双眉不展,虽然他已尽力派人在平南疏通,平南王那里依然是不痛不痒的观望态度,甚至扣住他原本准备危急时刻发往池州的一万多平南精兵。他在平南的兵权实质上已经被平南王架空,我虽不知平南王连日来给他的书信里写了些什么,但也明白,此刻他还留在襄城,已是不惜失去一切的代价。
这日宁尚书和许相求见。宁尚书贪生怕死,战事到了这个地步,此时求见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但许相竟然同流合污,令我颇为诧异。
两人进来后,宁尚书目光闪躲,许相则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事有蹊跷,我问了一声“何事上奏”后,许相依然沉默,宁尚书却贼眉鼠眼地瞥了几眼史清,干咳了一声,道:“还请国父回避。”
史清现为小皇帝轩辕辙的义父,朝中大臣已经惯称其“国父”。他每日与我一起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取大臣们的禀奏已成惯例,此刻让他回避,简直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正想说话,史清已淡淡一笑道:“既然尚书和丞相都是这般意思,必有其用意,我回避一下也是应该的。”
许相依旧不语,竟然是对史清所说的“都是这般意思”默认了。
史清出去后,宁尚书啃啃吃吃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忽地一拉许相袖口,道:“我是户部的,兵部和礼部的事都在你管辖范围内,这事还是你来说妥当些。”
许相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触霉头的时候倒要我出面。”
宁尚书绷紧了面,冷声回应:“怎么是我提出来的,这事已在军机处议过,你当时也赞成,怎么此刻又出尔反尔了!”
我将手中用来批示奏折的朱砂笔一扔,不耐地道:“这里虽不是朝堂,却也是正经议事的地方。本公主批阅奏折的时间尚且不够用,哪里来的闲功夫听你们吵闹!许相,究竟何事,速速奏来。”
许相无奈,拱手道:“这事确由军机处各位大臣商议过,如果不是情况危机,而此法确可挽救大周,罪臣是万万不敢以此事奏请公主的。”
我慢慢靠向椅背,想到他二人方才要史清回避,心中已对他所说的“此法”猜到大半,阴沉着脸道:“说下去。”
“公主认为,慕容安歌二十万大军压境,此刻什么事是最重要的?”
我不动声色地道:“当然是大周存亡、百姓安危最重要。”
许相又问:“臣等曾听闻,公主准镇国将军请出征池州时说过,公主可为大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大周在则公主在,大周亡则公主亡。公主那时还问将军,可为大周牺牲到何种程度?”
我缓缓点头,那日我在狱中见明轩时,李超和亲信狱卒都在,只要不是涉及机密,我那时说的话难免会有些传到大臣们耳朵里。
许相似很是犹豫,踌躇半晌都没有再开口。身边宁尚书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被他嫌恶地以袍袖挥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问我道:“若是牺牲公主的名节便可挽救大周呢?”
我冷着脸反问:“不必再拐弯抹角,便是要本公主改嫁史世子吧?那样平南王便会全力相助大周了么?若平南王全力相助,大周便有把握战胜东阾了么?”
宁尚书见许相赤红着脸低头不语,忙道:“罪臣有一同年,在平南身居要职,听其所言,平南王连日来给世子所发书信中便有提及此事。”
我呵呵一笑,道:“原来你是做平南王的说客来了。”
宁尚书打了个激灵,猛磕了一个头道:“罪臣不敢,罪臣愿为大周肝脑涂地,绝不敢做他想。”
“你肝脑涂地?”许相在旁边嗤笑一声,语气讥讽。
我冷笑道:“然后呢?本公主休书一封送往池州,休掉正在池州浴血奋战的镇国将军?二位爱卿谁脸皮更厚些,帮本公主写这封休书?”
两人都是尴尬无语,许久,宁尚书呐呐地道:“公主切莫意气用事,历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皇太后在世时,也曾为稳定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