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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板起脸不理他,无奈肚子却不听话,叽咕声不断,甚是热闹地回应他的提议。
“你看看街上,门窗紧闭,上哪儿去找馆子?”我没好气地对上他笑意渐深的脸。
他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谁都不会拒绝这个玩意,咱们拿这个敲开平常百姓家的门,吃顿家常饭如何?如果长公主有兴趣,多敲几家门,多吃几个小菜也是可以的。”
我瞪大眼睛瞧着他,这建议实在荒谬,实在是有失我俩的身份,实在是……很诱人:“这……这是扰民。”
他哈哈一笑,将元宝揣回兜里:“长公主下个旨就不算扰民了,应该算是体恤民情。”
于是他真用那锭银子敲开了附近一家民居的门。可惜主人家并不富裕,痛哭流涕千恩万谢地收了那锭银子,结果翻箱倒柜鸡犬不宁地只翻出一小碗黄豆。那家女主人急的差一点就想仿效古人“割肉救母”,想将自己手腕上的肉割下来,吓得我使上了小擒拿手才阻止了她轰轰烈烈的举动。
那一小碗黄豆最后被磨成了黄豆粉,做成了两只巴掌大的黄豆饼。烙饼时没有油,黄豆饼又干又粗,难以下咽,但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我边吃边悄悄对史清说:“你这真是扰民。”
史清凝重地点点头,又掏出一锭银子朝女主人双手奉上,女主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我摇头道:“更扰了。”
一个黄豆饼自然不能果腹,于是在平南王世子的提议下,本公主无奈只有下旨,继续用银子“扰民”,前提是需门庭甚广、积物颇丰的殷实人家,且进门不要满桌酒席山珍海味,只需拿手好菜一盘足以。
池州本是个小小边城,又常年战乱,符合本公主要求的大户人家实在不太好找。我与史清嘻嘻哈哈从城南走到城北,又从城西绕到城东,将池州仅有的七家大户吃了个遍,连街边为数不多开门的酒肆也没放过。
池州的酒不甜颇辣,酒色鲜红,夹杂着草药味道。我本就不胜酒力,史清亦从不在人前放肆痛饮,每过一处酒肆,我与他各饮一口便作罢,往往是我被辣得面容扭曲,他笑得巨咳不止。
我心里想着或许从今往后便不会与他这般无拘无束地快活,倘若这一世众人的命运已被我稍稍改变,倘若明轩果真不入皇宫屠杀,那么皇宫高大的城门被冲破时,我面对的或许将是史清的长剑,又或许我根本等不到他的长剑……想到此处,我便更加不顾形象面容扭曲地和他一起纵情欢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虐了这么久,歇歇。
☆、冰心在玉壶(二)
我从未知道原来自己的食量可以大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一路走一路吃,竟吃到日落西山。回到府邸门口时,我形象尽失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他这样陪我扰了大半日民,而李涛他们仍然不停歇地在城头守着,似乎大大地不妥。
“世子快……呃……回吧。”我本想再端起长公主的矜持,可惜话到半途又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嗝。
他忍俊不禁,一下刻便肃起脸点头道:“李涛现在只怕杀了本世子的心都有了。”
话虽这么说,人却站着未动。
“怎么?”我问。
他却不答,许久才自嘲地笑道:“没什么了,不过是让你看着我转身离开,不太习惯。”
“如果每次我都出现在你背后,那么总有一次,当你失落无助的时候,回头就能看见我”。他曾如是说。这一次我没有板起脸,反倒有些湿了眼眶。
他吸了口气,拱手道:“公主请回吧。”
他果真没有转身,直到我转过屏风,偷偷向外望去时,他仍然站在那里。
等了一整日的凝香已和侍女们上前来向我行礼,见我头发衣衫潮湿,便将我拉进内室,又是姜茶又是换衫,待我坐定,便拆开我的发髻细细擦干。我前夜几乎未眠,又和史清在街上疯了一日,此刻困倦难当,正想倒头便睡,凝香又开始梳理我的头发,熟练地挽了一个髻。
“多此一举。”我皱眉,伸手就想去拆发髻。
“将军来了呢。”凝香闷闷地说完,偷眼查看我脸色。
我的手停在半道,愣了很久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才语气不稳地问:“在哪儿?”
凝香吞吞吐吐地道:“在厢房。公主,其实……都是史娇娇那个蠢丫头惹的祸,我就不信真是将军让她来的,将军他……怎么也是池州的希望,公主您就高抬贵手呗。而且……”
我冷冷地看着铜镜里的她:“而且什么?而且纳妾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不是不是!”凝香手里的梳子跌落,吐着舌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听李将军说,将军亲自连夜去探敌营,还受了伤……”
“那又怎么样?探营那是他的爱好,这点轻伤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小意思。”我稳住声音。
“不是不是!”凝香连连摆手,“听李将军说,东阾这次的主将可是慕容安歌哦,最奸诈狡猾的慕容安歌哦,人家知道将军有夜探敌营的习惯,早就做好了准备,故意诱他深入敌营。李将军还有几员副将参谋深知慕容安歌不好对付,曾苦劝将军不要前去探营,哪想将军平日里都是从善如流的,唯独这次怎么劝都不听,想来……是为了慕容安歌差点射中公主那一箭的缘故……”
我啪的一声拍在梳妆台上,凝香手里的梳子再次掉落。
“这些都是李涛对你说的?”
凝香胆战心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嘟着嘴呐呐地道:“守城的将军们都这么说,说公主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是……伤了骆将军的心。”
“我伤他的心?”我差点跳起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是我听过的最最荒谬的言论!
我左右看了看,实在找不到东西来示范,便抓起桌上的铜镜用力敲了敲,问凝香:“这东西硬不硬?冷不冷?”
凝香咽了口唾沫:“铜的,当然又硬又冷咯。”
“你家骆将军的心就象这面铜镜,又硬又冷。你家长公主那一巴掌不是三昧真火,能伤得了他的心?!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是他受了委屈,那么本公主就去看看他究竟伤得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扔下铜镜转身跑开,直跑到厢房门口才站住,极力抚平暴躁的呼吸,整理好衣衫发髻,才大步走进房去。
厢房内没有点灯,只有廊里的灯光微弱地透进来。
他已经离开了?我呆立在屋里,胸口那团怒火仿佛撞在冰墙上,暮地四散开来,灼得胸口、喉咙一阵涩涩的疼。这么等不及就回去了?
我摸着屋墙找到烛台,又摸到烛台旁的火折子,正想点燃,身后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点灯这种小事怎可劳动长公主,让末将来吧。”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讨厌得不能再讨厌的语调,一如在将军府里。
我手一颤,烛台跌落。一道黑影带着劲风扫来,接住了急坠的烛台,接着一只手拿过我手里的火折子,一抖,昏暗中腾起一簇火苗,明轩的脸便出现在我面前。
他将火苗凑到烛芯上,火苗渐长,整间屋子便亮了许多。
“到底是金枝玉叶,烛台也拿不稳。”他掐灭火折子,带着令我恨得牙根痒痒的嘲笑,说话的时候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刚才进屋时我便闻到酒味,此刻他距离我不足一尺,那味道更加浓烈。
我心头一跳,问道:“你在饮酒?”
军中传言他平日里并不饮酒,但每饮时必定饮上千杯,千杯不醉。千杯未必至于,但他要么不喝,要喝就一定要喝个痛快,这个是事实。当然,唯独新婚那夜例外。
他饮酒也只有一个原因,血战在即。
痛饮之后必是一场血战,好比那场有名的战役,他与三百壮士痛饮三百坛,入敌营帐,取敌首级。但那一战是绝地逢生、破釜沉舟的一战,那一战的最后,他与仅剩的二十几人突围时自己也几乎送命,被抬回将军府后足足将养了三个月。
他饮酒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皱眉,直直看进他眼里,希望看出些什么。饮酒后的他双眸灿若星辰,隐隐有杀气藏于瞳后,或许是因为忽明忽暗的烛光令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模糊。
他碰到我的目光时稍稍愣了愣,随后又嗤了一声,拖着烛台背转身慢慢走回桌边。他走得缓慢而艰难,一点没有刚才闪过来接烛台的利落迅速,如果不是许遣之和凝香都说他腿上带了伤,我几乎要怀疑他在故意做作。
我心头有些烦躁,有些犹豫要不要询问他的伤势,最后却也只是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迈向桌边。
他将烛台放在桌上,双手按着桌缘坐下,举起酒杯朝我遥遥一敬:“这是李涛自家酿制的米酒,名为膳酿。我虽不喜甜酒,总觉得饮之不爽,却也觉得这酒好过池州街头酒肆里那些药酒。那些药酒据说能使男子阳气强旺,公主饮那酒有什么需要么?”
他最后一句说得我从脸颊烧到颈根,猛地意识到什么,正想发怒,又想起怒气似乎对这个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当下稍稍平定气息,也缓步走到桌前,从盘子里取出一只倒扣着的空酒杯放在自己面前。
“原来将军一路跟踪本公主,连本公主经过酒肆酤酒浅尝也知道。”
他懒懒地笑道:“公主与史世子好雅兴。”
我冷冷地看住他,这人挨了一巴掌居然还有脸跟踪我,还供认不讳,这脸皮厚得好似池州城墙了。也不知他有何目的,难道还要看看我和史清相处得可好,看看他将我打出去给史清的这手牌打得可是顺利?想到此处我心生厌恶,几乎就想扭头离开,却又象是一心要与他斗气,牢牢地坐在桌边纹丝不动。
他脸上仍带着欠揍的讥嘲神色,举起酒壶给我斟满一杯,果然酒香甜腻。
“别喝完,酒甜,后劲却足。公主若将这一杯喝下去,末将可不会象凝香那般知道服侍人。”
我一挑眉,一口将那杯酒饮尽,轻蔑地道:“不过是甜米酒,如同果酒一般,有什么了。”
“好喝?”他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酒碗和一只酒坛,为自己斟了满满一碗。
我又一扬眉毛,伸手就去抢那只酒碗:“就算干了那碗又有何妨。”
他一把压住我手腕不让我夺那酒碗,淡淡地道:“公主误会了,这是我喝的。”
他的手冰凉,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迅速抽出手腕,泼洒在手背上的酒花闻来竟很是刺鼻。
他抬眼瞧了我一眼,又移向窗外。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此刻的眼神一点不似在城头单膝跪下时的晦涩不明,此刻的他眼神狂放不羁,似乎此刻就站在两军阵前,策马迎风,傲然面对十万东阾大军。
在他垂眸继续喝酒的瞬间,那种凌厉之气消失了,但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势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究竟是什么不同,我却说不上来。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这般喝酒,一碗一碗,象喝水一样。他喝酒的速度并不快,并非军中传言的气吞山河、豪情四射。正相反,他喝得很斯文,喝一口停一停,但从不曾真的停下,仿佛可以永远这样喝下去。他甚至喝得很悠闲,时不时抬起指尖轻敲桌面,或是面向窗外欣赏月色下的桃花,简直拿坐在他对面的我当做空气一般。
当他喝到第七碗的时候,我实在不能干坐着了,也举起杯赌气式地和他对饮。无奈我的壶小杯小,怎么也不可能喝出他那种气势来。更可恶的是,他还投来讥嘲的目光,这让我觉得自己跑到厢房来见他根本就是一个愚蠢的决定。